同樣陰沉厲害的還有倪虹的臉,皺着眉頭,瞪着眼,拉着臉,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全部都給我去外面站着!快點!”
體罰發生在調皮的學生身上,好像吃飯喝水一樣,若是幾天沒來幾次體罰,估計皮都得癢了。
倪虹正在氣頭上,沒有人敢頂風作案,就連柳子歸也乖乖的跟在同學後面走出教室,然後依次靠着牆壁站着。
倪虹看了衆人一眼,然後去安慰正在哭泣的胖婦人,低頭賠罪,說着什麽,好一會兒,胖婦人才停止了哭泣,抹了抹眼淚,用雙手比劃着什麽,和霓虹交談。
“柳子歸,你看老師爲了我們在賠禮道歉呢!”陳桂芳本是一個文靜的女孩,可和柳子歸在一起就像有說不完的話一樣。
“這個時候的她也不是很讨厭嘛!”柳子歸點了點頭,然後話鋒一轉道:“不過,我估計該有的賠償還是少不了的!”
“人家種點麥子也不容易,我們把人家幸幸苦苦種的麥子踩沒了,賠償一點損失也是應該的。”陳桂芳很同情那位胖婦女。
“既然賠償了,那還道歉?有病吧,道歉免不了賠償,那道歉的意義何在呢?”柳子歸十分生氣。
“話不能這麽說!畢竟我們理虧。”陳桂芳不同意柳子歸的觀念。
“那應該怎麽說?我告訴你,這件事情本來就沒有什麽理虧理賺的,這就是一場交易而已,踩壞了她家的麥子,然後我們出錢,就和去店裏面買東西一樣,一手錢,一手貨,公平的很,你說是不是這個理?胖子?”
柳子歸覺得自己勢單力薄,決定拉一個同盟,顯的人多力量大,但他找的這個胖子似乎不像是他這條道上的人。
“我不叫胖子,我叫汪鵬,還有我媽媽說我不胖,隻是肉多一點而已!”汪鵬十分嚴肅的跟柳子歸說道,隻是他那肥嘟嘟的臉蛋做出嚴肅的樣子怎麽看都是喜感,與他想要表達的相去甚遠。
柳子歸笑了,但看到倪虹走了過來,又憋住了,憋的很幸苦,臉都紅了。
“下次,你們闖禍的時候,請想想你們父母可好?”
倪虹臉色不善,聲音很大:“我已經和人家說好了,賠錢,三十塊,你們每人一塊,剩下的我補。”
班上一共二十八人,一人一塊錢,加起來還差兩塊錢。
“老師,三十塊錢是不是多點啊!”汪鵬弱弱的問道。
九幾年代,每斤豬肉的價格都不足一塊錢,小工的價錢也才五塊錢,三十塊錢已經是很大的數字了。
“嫌多,你自己和别人說去!”倪虹沒好氣的說道。
汪鵬諾諾不說話了。
“你們在這裏給我好好的反省反省!”
倪虹訓完話之後,便走了,估計是和蔣天來訴苦去了。
倪虹走了,留下學生面面相觑,沒有說話,學生都沒有錢,估計現在心裏正愁着怎麽和家裏人說。
“不好啦,出人命啦!”
尖銳的叫喊從看不見的遠方傳來,柳子歸聽得心裏咯咚一下,知道出事了,也不顧倪虹三伸五令強調的紀律了,拔腿便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速度超快,一騎絕塵。
沒一會兒便到了事發地點,是柳子歸撞鬼的那座小石橋,此時那裏已經圍了好多人,都是在田裏幹活跑過來的,有的卷起來的褲子腳都沒有放下來,有些手裏還拿着鋤頭,有的手裏拿着刀子,但他們大多數都做着同樣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路的一旁幹嘔,神色中帶着恐懼。
柳子歸顧不得其他,也沒有多想,便湊到了小石橋邊上,探着身子往下面張望,首先沖進眼裏的便是一具屍體,小孩子的屍體,穿着灰色的尼龍布做成的衣服,腹朝下,背朝上,摔下去的時候,小男孩的腦袋正好摔在石頭上,紅的白的腦漿散落一地,落到水裏的已經被沖走了,落到石頭上的還堅強的殘存,像是哪個畫家的潑墨。
柳子歸有一種錯覺,仿佛這場景好像在哪裏見過,看着屍體也越看越是熟悉,仔細回想之後終于想起了是那個在學校操場上玩拖拉機的小男孩,那次一個神遊,仿佛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
在柳子歸愣神間,一個哭聲由遠而近,那哭聲竭斯底裏,帶着悲苦,帶着絕望,帶着傷痛,柳子歸回頭來看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踉跄跑過來,旁邊還跟着幾個人,小心的攙扶着,看那樣子,隻要旁邊的人一放手,那婦人決定會跌倒在地。
“兒啊!”
那婦女悲天搶地的呼喊一聲,就要往下面跳,好在旁邊的人機靈,給拉住了,婦女掙紮了幾下便暈了過去。
“快,快把人背回去,然後去找大夫!”
旁邊一個看似主事的人開始處理現場了。
“再去找幾個膽大的人把孩子的屍體撈上來吧。”
柳子歸看着忙碌轟動的人們,心情格外的沉重,他有一種負罪感,他覺得是自己害死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子。
“别多想了,這個孩子的死和你沒有關系,這隻鬼不是從大陣裏跑出來的,它在這裏待了好多年了,一直在找替身。”
柳十三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柳子歸的身邊,看着柳子歸無精打采的樣子,讀懂了他的心理,安慰起來。
“你告訴我,你當時是不是在這裏?而且親眼看着他死的?”
柳子歸十分憤怒的看着柳十三質問道。
柳十三仿佛沒有看到柳子歸的憤怒,慢悠悠的說道:“對,沒錯,我當時就在這兒,親眼看到溝裏的那隻鬼伸出鬼抓,抓住那小孩的腿,把他拉了下去,然後看着小孩子的頭砰的一聲摔了個粉碎。”
柳子歸眼睛睜的大大的,仿佛不認識柳十三一樣的看着他。
“你怎麽能這麽冷血,那可是一條人命啊,你就眼睜睜的看着他去死!”
柳十三笑了,沒心沒肺的笑了,笑的柳子歸火冒三丈的時候,開口說道:“冷血,我本來就是冷血動物!而且你在惋惜那小孩的生命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那隻鬼的感受,有沒有想過它在這條小溝裏日夜煎熬的痛苦,它現在是鬼,不是你的同類,沒錯,可你想過沒有,它在沒有成爲鬼之前,它也是一個人!是你的同類!”
柳子歸不說話了,他沒話可說,他意識到在他責怪柳十三漠視生命時候,自己何嘗不是在漠視生命,鬼也是一個生命體,而且他忽視了柳十三更本不是一個人,在他眼裏一條人命和一隻螞蟻沒有任何區别,就像人看待人之外的生命一樣,他們秉承的是自然物競天擇的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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