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柳子歸對離自己近的人有着超乎常人敏感,能夠察覺到他或者她的喜怒哀樂。
大谷場是村裏公共的谷場,柳子歸自然來過,對此地也甚是熟悉,他記得在谷場的後方有一棵高大的闆栗樹,樹上還有一個雕的窩,是用幹枯的樹枝搭成的。
柳子歸喜歡爬樹,特别是有鳥窩的樹,這樣的樹最具有吸引力。
柳子歸走到記憶中的位置,枝繁葉茂的大樹離人群有一點距離,故而,這裏是安靜的,也是冷清的,更是黑暗的,它不僅遠離人群,遠離熱鬧,而且還遠離光明。
但是黑暗對與柳子歸來說似乎并沒有太大的區别,因爲不知道從何時起,他發現隻要他願意,他依舊能夠在黑暗中看清每一件物體,對此柳子歸并沒有驚奇,他或許并沒有把這個當作一種特殊技能,又或者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就像說話睡覺一樣。
站在樹下面,柳子歸不由的露出一絲微笑,然而他的微笑戛然而止,因爲他看到了樹枝上面已經或坐或站的堆滿了人,而且其中一個還是他熟人。
其實說人是不對的,在人的世界裏對他們有一個準确的定義--鬼,而那個熟人就是把柳栖鳳吓的丢魂的鬼。
看到這麽多鬼,柳子歸并沒有害怕,或許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體内的血液已經開始沸騰了。
“你們在上面幹嘛?”柳子歸大聲的問道,好在這裏與人群還有一段距離,微末的聲響傳達谷場,連浪花都沒有泛起,就被喧鬧聲湮滅。
離得較遠的人沒有聽到,但是樹上的鬼全都聽到了,不約而同的轉頭,然後低頭,注視着柳子歸,然後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一群鬼和一個人,默默的注視着。
還别說被一群鬼居高臨下的注視着還是有很大的壓力的,柳子歸忍不住的想要往後退,可識海的木牌像是吃了****一般興奮起來,散發出淡黃色的柔光,照亮整個識海。
光明總能帶來力量,不管這光明來自哪,又照在什麽地方,在光明到來的那刻,柳子歸感覺到了力量,而且那蓬勃的力量就在自己的身體,生生的止住了腳步,高傲的揚起脖子,好不怯弱的與一群讓人聞之色變的鬼對視着。
默默對視片刻之後,還是柳子歸先開口說話,他指着其中一隻鬼道:“我認識你,你就是昨天在櫆樹下面對我笑的那隻龌蹉。”
柳子歸說鬼是龌蹉,一部分是因爲長輩的影響,另一部是因爲心中有氣,故而用起了帶有侮辱性的詞。
鬼是敏感的,特别對一些侮辱貶低侵犯性的語言,更是敏感,有時甚至别人的一句無心之言,而害的别人一家之人的性命,龌蹉指的是髒東西,更是侵犯了鬼的痛處,于是這群鬼憤怒了。
憤怒的鬼是可怕的,它們可怕不僅僅是那恐怖的外表,而是那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手段。
一群鬼露出了本來面目,穿着柳子歸認不出來的衣服,有的缺了一隻胳膊,有的少了一隻腿,慘白的臉在黑夜中異常的白,白的讓發憷,猩紅的血在蒼白的臉上異常的紅,紅的讓人發寒。
特别是那隻被柳子歸指名道姓的鬼,臉上的肉殘破不全,露出森森白骨,大拇指般粗細的蛆裏裏外外的蠕動着,即惡心又恐怖。
柳子歸睜着雙眼皮,瞪大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這群惡鬼撲了過來,像是吓傻了一樣。
然而柳子歸也是身不由己,這一刻,他腦海一片空白,隻有一塊木牌散發着淡黃色的柔光,柔光在變化,顔色在慢慢加深,在刹那永恒間變成了金黃色。
金黃色的柔光裏蹦出了聲音,在腦海響起,一頻一律俱都落在靈魂深處,突然間柳子歸覺得這些亂糟糟的聲音好熟悉,對了,他想起來了,這些奇怪的聲音每天都會在他的夢裏出現,雖然不一樣,但卻屬于同一種語言。
同震引起共鳴,像是一塊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面,蕩起層層漣漪,攪亂一方安甯,柳子歸的腦海裏湧出無數玄妙的符文,每一筆,每一畫都帶着難以言說的韻味,帶着獨特的天地至理,一撇一捺無不帶着莫大的威嚴讓人臣服,這是天地之威,不可抗拒。
靠近了,惡鬼下意識的舔了嘴唇,仿佛看見了絕世美味,而且将要入口,那種饞意流出了口水。
柳子歸也動了,右手中指扣大拇指,其他三指分開翹起,左手在胸前虛空臨畫,口中默默念咒,聲音從口出,卻不在耳邊響起,而是從靈魂深處湧出,像是山泉,汩汩不止,聽不懂說什麽,卻能感受到其中的韻律,一平一仄,平平仄仄,一頻一調,都是直達人的内心深處,讓人忍不住雀躍,不由的手舞足蹈的跟随節奏動起來,當然這都是當事人的感受。
“敕”
柳子歸一聲大喝,如同春雷炸響,驚天動地,随機左手托住右手,右手化指爲劍,狠狠的刺向飛撲而來的惡鬼。
識海裏的木牌也定了,金色的光芒大盛,是一種儀式的召喚,而召喚的對象就是添水村,此刻添水村像是活了過來一樣,動了起來。
若是風水大師在此,必定能夠察覺到其中變化,也必定感覺到風的變化,以及由而帶動氣的變幻,然而這裏并沒有風水大師,所以這一切的玄妙隻能淹沒在喧嘩的電影裏。
柳子歸感覺到了力量,添水村的力量,而且正在往自己體内管湧,突然暴增的力量并沒有引起什麽不适,全部被金色的光芒溶解。
此刻木牌上的字也顯現出來了—土地神位。
土地神位召喚出來的力量被柳子歸釋放出來,作用在惡鬼身上,靠前的兩隻惡鬼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就被消融了,就像爆露的幹冰,化作幾縷青煙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