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淡的日子裏,柳往東夫婦依舊忙于農活,柳栖鳳照舊去上學,柳子歸還是一個人在家與草蟲鳥獸爲伴,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不過相對過去而言,他似乎更愛睡覺了。
鄉村的空氣是清新的,瓦藍瓦藍的天空下,幾朵白雲悠悠的飄蕩,這樣的好天氣,柳子歸通常會在山崗的草叢裏抓螞蚱的,但現在出現了列外,他躺在草叢裏睡覺,而且還做着夢。
夢依舊是那個奇怪的夢,奇怪的屋子,奇怪的感覺,次數多了,柳子歸也就習慣了,坐在那把椅子上,他的耳邊就會有一陣低低聲語,似泣似訴,虛無而又飄渺,時遠時近,仿佛在天邊,又好像在耳邊,玄之又玄,妙之又妙,隻能意會不能言傳。
太陽不知不覺已經西斜,褪去了熾熱的光芒,橘黃色的光芒逐漸拉長了樹的影子,卻縮短了時光。
今天是周五,柳栖鳳下午隻有兩節課,比平常的日子要回來早一點。
柳栖鳳穿着花布衣服,紮着兩個辮子,順着兩肩自然垂下,背着餘向南用舊衣服該做的書包,蹦蹦跳跳的來到柳子歸面前,蹲下身子,拿起肩上的長發調皮的挑逗着柳子歸的鼻子。
“哈切。“
柳子歸打了噴嚏,然後醒了,看見蹲在一旁的姐姐,高興的坐了起來。
”姐,你回來啦。“
”對呀,今天是星期五,所以放學回來早一點,你怎麽在這裏睡覺啊。“
柳子歸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雜草,道:”這個地方,可以曬到太陽。“
柳栖鳳拍了拍柳子歸的腦袋道:”傻小子,夏天還這麽熱,你還傻乎乎的曬太陽,趕緊的回家一起做飯。”
柳子歸哦了一聲,跟着姐姐回家了。
九幾年的鄉下是沒有自來水的,想要吃水用水,必須用古老的方法---拿用木頭做的圓桶去井裏提水。
水井離柳子歸家并不遙遠,但卻要拐一個彎,繞過一個山嘴尖,再往前走上幾百米,就到了。
在水井的上方有一顆枝繁葉茂的櫆樹,山間的泉水緩緩流過樹根,彙聚到樹下的水潭中,泉水清澈歡快,小姐弟兩擡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木水桶,一瓢一瓢的往水桶裏舀,一瓢水雖然不多但是對不大的孩子來說還是很重的,半桶水之後,姐弟兩已經大汗淋淋。
姐弟兩擡着半桶水搖搖晃晃的往回走,夕陽下山的速度總比想象中的要快,閉眼再睜開眼睛卻發現已經看不見太陽了,天色昏暗,陰氣下沉,氣溫下降。
姐弟兩來到山彎處歇息一會兒,半桶水的重量對于兩個孩子來說還是一個比較沉重的負擔,必須走一段路就要休息一會兒。
柳子歸走在前面,回頭看姐姐,也能看到姐姐身後的那顆巨大櫆樹,陰暗的樹下居然有一個黑色的人影。
黑色的人影懸浮在半空之中,下無着力立錐之地,上無着力之點,輕盈而又飄渺,詭異到極點,但這種能夠拜托地球引力自由飛翔的肆意姿态正是小孩子所向往,于是柳子歸興奮的大喊道:“姐,你看那,那個會飛耶!”
柳栖鳳回過頭來,順着柳子歸指的方向看去,哎呀,三魂吓掉了兩魂半,柳子歸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柳栖鳳知道那就是大人常說的鬼,頓時就吓哭了。
柳栖鳳哭了,柳子歸慌了,那隻鬼卻笑了,雖然路有點遠,光線有點黑,但是柳子歸還是能夠感覺到那隻鬼笑了。
這時候,柳往東夫婦從地裏回來了,餘向南肩頭扛着鋤頭,柳往東手裏拿着鐮刀,兩人聽到女兒的哭聲,連忙趕了過來,待他們靠近時,樹下的那道又消失了。
“女兒,你怎麽了?”餘向南緊張的問道。
柳栖鳳吓的說不出話來,隻是一個勁的哭,倒是柳子歸指着櫆樹說了話:“那裏有一個人。”
柳往東和餘向南望去,櫆樹下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但是兩個人的臉色已經變了,久居深山的他們似乎已經知道了發生了什麽。
“走,我們回家。”
天黑了,夜色降臨,十五瓦的白熾燈發出昏暗的光芒,勉強能夠看清屋内的東西。
柳栖鳳躺在床上,臉色通紅,額頭上正敷着一塊濕毛巾,嘴裏說着不清不楚的胡話,樣子難受極了。
原本柳子歸看到那隻鬼還有一些新奇,一些歡喜,但此刻看到姐姐被吓的如此難受,心中也升起一團怒火,想要去揍那隻鬼。
“兒子啊,你今天不害怕嗎?”柳子歸坐在柳往東的懷裏,柳往東坐在沙發上。
柳子歸沒有說話,隻是回頭看了一眼父親,然後搖了搖頭。
“往東,不行啊,女兒燒的厲害,你趕快去找四叔吧。“餘向南擔心說道。
”好,你在家照顧好兩個孩子,我很快回來。“柳往東放下柳子歸就走了。
等待是漫長的,一刻鍾的時間,仿佛有一年那麽漫長,就在狂躁不安中,柳往東帶着四叔回來了。
柳四爺還是還是穿着舊舊的青色中山裝,手裏拿着一個黑色的皮包,皮包裏面裝着裁好的黃表紙,墨汁,大印。
柳四爺很疼柳栖鳳,一進屋就走到床前,坐在床沿邊上,拉起柳栖鳳的右手,好起脈搏來,脈搏狂亂急促,時有時無,柳四爺皺起了眉頭。
”丫頭是被吓到了。“柳四爺說道。
餘向南急忙道:”傍晚回來的時候,兩個孩子去水井那裏取水,看到了龌蹉,吓到了。“
在鄉下,人們通常會把鬼叫做龌蹉。
柳四爺問道:”大概是什麽時候。“
餘向南道:”具體的時間不知道,反正太陽已經落山了,西邊隻有一點點紅紅的亮光。“
九十年初,手表還是一個稀罕之物,平常人是沒有手表的。
柳四爺點了點頭道:”那就是酉時了。“
柳四爺拿起他那個不知道跟随他多少年的皮包,從裏面拿出了紙筆墨,平攤紙于桌上,念起了敕水咒、敕筆咒,然後筆走銀蛇,配合咒語,畫起了符咒。
柳四爺畫了兩張符咒,拿起了一張符咒對柳往東道:”你用七道大黃表紙,裹着着這道符向東南方向走七七四十九步,面前朝西北,燒了,然後喊着丫頭名字回來,記着,千萬不要回頭。“
柳四爺用渾濁的眼睛看着柳往東慎重的提醒道:”進門之後,就拿一個碗,燒掉這一樣符,用清水攪拌,喂丫頭喝下去,記住了,所有的灰都要喝下去,不要留殘渣。“
柳往東接過一道符,出了房門,準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