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蒲秦,定西的兵力也好、戰争潛力也罷,都不如之,那麽要想取勝,或者不說取勝,便是打成平局,也必須要在其它方面下功夫,以彌補不足。
莘迩想來想去,最終經過和唐艾、張龜等人的反複商讨,得出了“隻能從機動性”上下功夫,以補定西不足的結論。
兵法有雲“兵貴神速”,部隊的機動性一旦得到足夠的提升,那麽戰場的主動權就容易被把握手中,尤其是擔負“迂回”作戰任務的部隊,機動性顯而易見地對之而言更加重要。
——於是,就有了他的這個“充足準備”。
甲騎、輕騎不必多說,讓步卒騎馬,很明顯,就是爲了加強這支部隊的“機動性”。
事實上,讓步卒騎馬,變成騎馬步兵,這并非是莘迩的原創,遠的不提,隻說當代,徐州賀渾氏帳下的頭号精銳“高力禁衛”,其中有一些實際上就是騎馬步兵。
然則說了,既是看重“機動性”,那幹脆全用騎兵好了,爲何還非要讓步卒騎馬?
這是因爲騎兵、步兵各有其長。
如果全用騎兵,首先,敵若占城爲守,在攻城方面就會有所欠缺;其次,或者敵人未占城,但用步兵列成完全守禦的陣型,隻用騎兵去沖陣的話,亦不太可行。
故是,不能隻有騎兵,且須得有步兵。
說完了自己的方略,莘迩問諸将意見,說道:“……卿等以爲何如?”落目到一直沒有發言的趙興身上,亦呼他的小字,笑道,“勃勃,你覺得我的這番安排、籌劃可行麽?”
趙興跪坐榻上,直起身子,回答說道:“明公此略深得‘兵貴神速’之要,末将覺得,明公此略大大可行!”
莘迩再問高延曹、羅蕩等将。
諸将皆認爲莘迩的此個方略極好。
高延曹挺胸請纓,說道:“明公,末将敢請加入這支迂回部隊,爲明公先鋒!”
莘迩笑道:“當然是少不了你螭虎的。”
他顧看諸将,說道,“這支迂回部隊的組成,除掉那兩千餘已選揀好的虎士步卒以外,五百甲騎,我意便用螭虎、羅虎兩部,太馬二百,螭虎率之,牡丹騎及虎豹騎三百,羅虎率之;兩千輕騎,我意分以勃勃、拔列爲将,各率千騎;……至於那兩千餘步卒,我意分成三營,兩營各千卒,以苟子、道武爲将,剩餘三二百卒,由朱延祖統之。”
“太馬”是鐵甲具裝騎兵;牡丹騎、虎豹騎都是皮甲具裝騎兵。
——牡丹騎是麴家一手打造出來的,但随着羅蕩等麴氏故将轉歸屬到了莘迩軍中,他們本部的牡丹騎也就随着轉到了莘迩軍中。不過轉屬莘迩的牡丹騎數量并不很多,牡丹騎的主力依舊還處在麴家的掌控下,麴爽營中的牡丹騎足有數千之衆,遠比莘迩營中的牡丹騎兵數爲多。
“苟子”者,指的自是李亮;“道武”,不必說,是薛猛。
高延曹、羅蕩、趙興、秃發勃野四人,俱是莘迩帳下衆多騎将中的佼佼者。
李亮盡管好像“平平無奇”,可從他上次守衛武都之戰的時候四斫秦營、終獲功成的此個故事,就可看出此人是個有韌性的,用之統帶攻堅克險的步卒恰是合宜。
薛猛自降定西以來,莘迩待之一向深厚,今用他爲這支迂回部隊的步将之一,既是看重他本身之勇,也是希望能通過此舉邀得關中豪強的好感。
朱延祖和王舒望一樣,亦是武舉的狀元,其人之勇武稍遜於王舒望,然亦相當出衆。
騎将、步将,都是骁悍敢戰之将。
加上甲騎、輕騎、步卒又都是挑選出來的百戰精兵。
這支将擔起“迂回進戰”重任的部隊,在莘迩做出組建它這個決定的同時,就注定了它會是一支不尋常的部隊。
莘迩對這支部隊抱有很大的期望,但他的臉上仍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接着從容溫聲說道:“軍不可無名,這支部隊,我打算以‘玄甲突騎’名之。”
高延曹帶頭躍起,羅蕩、趙興、秃發勃野、李亮、薛猛、朱延祖等将校跟着也都離榻。
和高延曹一起,衆将分成三排,列於堂中,齊齊行軍禮,大聲同道:“敢請爲明公效死!”
……
七月十五,蒲秦秦州。
州之東界處,一支數萬步騎的軍隊,沿着渭水的河道,從更東邊行來。
此支大軍即是蒲茂親率的征隴秦軍。
等候已久的慕容瞻、秦廣宗等秦州的文武官員,以及秦州各郡的頭面士紳,大約數百人,迎於道上。
秦軍先鋒主将是蒲茂龍潛時的心腹摯申金。
摯申金聞報慕容瞻、秦廣宗等在前迎候蒲茂,即親自趕去中軍,向蒲茂禀報。
“大王,慕容瞻、秦廣宗等人在前頭迎接大王。”
“叫他們來中軍見孤。”蒲茂一身戎裝,意氣風發,吩咐完摯申金,笑顧從騎其側的一個青年人,說道,“你去迎一迎你的阿父吧?”
這青年人膚白高鼻,相貌英俊,非是别人,正是慕容瞻的長子慕容美。
摯申金接令、慕容美應諾,兩人齊赴軍前,見到慕容瞻、秦廣宗等,摯申金傳達了蒲茂的命令。慕容瞻、秦廣宗一衆人遂順着官道邊上的田地,在摯申金、慕容美的帶領去前去中軍。
行軍於官道上的秦兵,迤逦不絕,過去的已經西行數裏地了,極目朝東望去,随後的步騎兵士猶望不到盡頭。
旗幟如林,甲械曜日。
兵士中氐、羌、唐爲多,也有鮮卑、匈奴、雜胡等各色族種之卒。
通常來講,士卒行軍之時,爲保存體力,甲士是不披甲的,但蒲茂存心炫耀武力,此時此際的秦兵軍中,不止步卒甲士全都披着铠甲,甲騎也都是人馬皆甲,披挂整齊。
剛好摯申金部下最爲精銳的營頭行至,這個營中的兵士悉爲甲士,數百人盡數着甲,手持丈八步槊,排着齊整的隊列,在白色繪狼的營旗引領下,目不斜視,大步而前。
觀之着實威風凜凜,隻把随從慕容瞻、秦廣宗的那數百官吏、士紳看了個眼花缭亂。
數萬步騎,并及千餘輛沉重的辎重車前進,地面爲之顫動,塵土飛揚漫天。
有好幾個士紳隻顧掩住口鼻,看行進中的秦軍軍容,沒注意腳下,踩到了田間的坑窪,都險些摔倒。
便有士紳不禁贊歎,說道:“赳赳王師,其容何盛哉!”
其身邊的士紳聽到了這人此句感歎,有人接腔說道:“以此擊隴,好比以石擊卵,何愁不勝!”
行約小半時辰,總算到了中軍。
慕容瞻、秦廣宗和那些官吏、士紳都已是灰頭土面,汗水流下,把他們個個弄成了大花臉。
天子所乘之車有五,是爲“天子五路”,——路,即辂(lu),大車的意思;這五種車中,有一種是專用於天子巡視諸侯、國土或打仗時乘坐的,名叫“革路”。
與其餘幾種天子所乘之車不同,革路的外觀比較樸素,“覆之以革,無它飾”。
一輛底色爲白,外蒙皮革,六馬駕轅的大車停靠路邊。
車的北、南、東三面環立着數百甲士、數百甲騎,唯西面空出了一條通道,通道的兩側亦列着甲士,各持戟、斧钺、槊等兵器。
慕容瞻、秦廣宗等看到這輛車和車邊的陣仗,心中皆知,這就是蒲茂的坐車了。
衆人不敢再往前行,伏拜到了通道的入口處。
摯申金、慕容美下馬步行,去到車邊,向車内的蒲茂禀報。
摯申金說道:“大王,慕容瞻、秦廣宗等已到。”
車中傳出了蒲茂的聲音:“請他們過來。”
摯申金應道:“是。”轉身去召慕容瞻等。
慕容瞻等得了召喚,這才起身,俱皆垂手彎腰,由對立兩側的甲士們的視線下,穿過裏許長的通道,到至蒲茂的坐車前。
衆人再次下拜。
慕容瞻、秦廣宗說道:“臣慕容瞻(秦廣宗)迎拜大王。”
車中很安靜,暫時沒有蒲茂回達的話音,不過兩人沒有等多久,很快就聽到了車門打開、一人踩着階梯下來等等的聲響,繼而,蒲茂親切的聲音響起:“卿等快起身吧。”
慕容瞻、秦廣宗起身。
别的官吏和那些士紳猶未敢起來,仍然伏拜地上。
蒲茂車中久坐,不免憋悶,下到地上後,先是惬意地伸了個懶腰,然後笑對慕容瞻說道:“慕容公,方才已見過汝子了吧?”
慕容瞻恭謹應道:“是,回大王的話,臣剛已與犬子見過了。”
“如何?”
“……臣愚鈍,不知大王此問何意?”
蒲茂笑道:“公将汝子交給了孤,孤是問你,孤把汝子照顧得如何?”
“比起犬子跟在臣身邊時,犬子現在胖了許多。”
這是句一方面不顯阿谀,另一方面又把感激、感恩之情給表達了出來的頗具藝術性的回答。
聽到慕容瞻的此話,蒲茂哈哈大笑,欣賞地看了看恭立於旁邊的慕容美,說道:“胖了許多麽?慕容公,汝子人物俊美,孤以爲還是瘦些好看!要真是比以前胖了,那等打完此仗,孤凱旋鹹陽後,說不得,就得狠下心,餓上汝子幾天了。哈哈,哈哈。”
慕容瞻說道:“莫說餓上幾天,隻要大王喜歡,餓上十天半月,犬子都是心甘。”
“诶,孤是那種殘虐之主麽?”
“大王仁厚之名,海内誰人不聞!”
蒲茂歎了口氣,說道:“孤雖仁厚,奈何有人冥頑不靈!”
慕容瞻問道:“大王說的此冥頑不靈之人可是莘幼著麽?”
“除他還能有誰?……慕容公,這次伐隴,孤本來是想用你爲主将的,然後來聞得阿瓜部燒我略陽、害我子民,孤實在是痛恨不已,遂乃決定親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