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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陳氾明暗謀 莘迩斥門戶

第215章 陳氾明暗謀 莘迩斥門戶

羊髦之提議,正是莘迩之所思。

好吃好喝地養着阿利羅、杜琅;阿利羅食髓知味,三兩天的就央乞大力帶他去逛妓寮,阿利羅年輕勇猛,乞大力已快陪不住了,累的緊,如今懷裏常揣幾根肉苁蓉,走到哪裏吃到哪裏,前天莘迩見他,發現他居然有點瘦了,眼神呆滞,令人憐憫,送他了兩囊本地土著俗稱爲“茨”的枸杞,叫他泡水飲用,花出去的錢與乞大力的精力總得有個回報。

養兵千日,此正用到阿利羅之時!

羊髦接着說道:“不止可教阿利羅聯系趙宴荔,朔方的趙染幹,阿利羅兄也,也可教阿利羅與之勾連。前次高充出使朔方,竺圓融自願留下,在朔方弘揚佛教,我聞他現下頗得趙染幹之信賴,亦可命僧司道智與圓融通消息,以窺朔方虛實,兼誘趙染幹反正。”

莘迩贊道:“士道,你與我所見相同!秦兵在隴西,進攻、投毒、謠言,三管齊下,咱們就用阿利羅和道智,南挑趙宴荔,北說趙染幹,回敬它一個左右開弓!”

張龜沉吟說道:“孟朗,雄才之士,不會想不到咱們可能會招降鐵弗匈奴,龜料他定有戒備。此兩策當然是好,可萬一秦虜看守得太嚴,趙宴荔、趙染幹不敢投我,兩策不得行,可該怎麽辦?是不是得有個備用之策?”

唐艾說道:“備用之策已經有了!”

張龜問道:“是什麽?”

唐艾笑指羊髦,說道:“便在士道的策中。”

張龜摸不着頭腦,問道:“此話怎講?”

唐艾捉折扇,輕點坐榻,笑道:“秦虜會散布謠言,咱們就不會麽?趙宴荔、趙染幹若心存畏慮,不敢反亂,那咱們就也散布謠言,隻說‘鐵弗要來投我’。孟朗已驅鐵弗與我相鬥,足可見他對鐵弗的不信任,聞聽此訊,合上趙宴荔的反複之性,他必然生疑。

“孟朗疑心一起,那趙宴荔要麽束手待斃,要麽不反,也得反了!“

莘迩與羊髦對視而笑。

羊髦說道:“趙宴荔絕對不會束手待斃!還是髦的那句話,隻要策反成功,無論他的反叛能不能成,虜秦在短期内,就一定無力再擾我秦州了!”

莘迩笑道:“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唐艾拊掌稱妙,說道:“明公此語,妙哉!”

定下了還擊蒲秦的對策。

莘迩就把此事安排下去,交給主管情報的張龜和主領将軍府軍務的羊髦負責。

張龜、羊髦於當天約見阿利羅、杜琅和道智,開始具體部署策反的行動。

晚上,莘迩回到家中,令狐妍不在。

問後乃知,左氏把令狐妍召入宮中去了。

第二天下午,令狐妍才從宮中歸家,一到家,就找莘迩。

莘迩在将軍府。

令狐妍等不及他下值,換了身褶袴衣裝,帶着大頭,催馬上街,徑至将軍府。

将軍府值守的魏鹹等吏卒,誰不認識令狐妍?

沒人有膽子阻止她。

魏鹹對待别人,哪怕是麴爽、陳荪,也堅持按規章辦事,不許任何人乘車、坐馬入府,唯是令狐妍,風聞莘迩都挨過她的拳頭,他卻亦不敢阻止。

遠遠地瞧見令狐妍風馳電掣般地馳馬來到,魏鹹忙不疊地指揮吏卒讓開道路,畢恭畢敬地立在門前的桓表下,生硬地擠出笑容,把身上的甲片抖得嘩嘩作響,躬身候迎。

令狐妍沒搭理他,如同旋風卷過,叱騎越過将軍府高寬的門檻,奔入了府内。

府中的吏員們聽到急促的馬蹄聲,以爲是有什麽緊急的軍報,紛紛從自己辦公的室中出來,一眼看到是令狐妍和大頭,個個又慌忙退回。

莘迩挨揍的事情,隻限於親近的吏員知道,将軍府的吏員多數不知,但令狐妍與莘迩成婚前,馬踏将軍府、鞭抽秃連樊,“吓得”莘迩等人在她馬前唯唯諾諾的“雌威”,将軍府的吏員們卻不少都是親眼所見。一些僑郡的中正被換成寓士以後,莘迩借機大舉辟除了許多的寓士、寒士入府爲吏,這些吏員來得晚,沒有見到當時的場景,然而也聽老吏們說過。

此等“霸道”的翁主,怎不使諸吏聞風喪膽,退避三舍?

莘迩顧不上穿鞋,赤足從堂中小跑出來,說道:“翁主快請下馬!翁主快請下馬!這是輔國将軍府,軍機重地!你不要讓人誤會是邊地出現了什麽軍情!”

令狐妍頭裹白帻,穿丹繡褶袴,手持馬鞭,腰束蹀躞帶,懸火石等物,佩劍,足穿短皮靴,十分飒爽。但見她看向莘迩的眼睛明亮生彩,眉尖稍稍挑起,一條秀美的好似象牙雕刻的鼻子,薄薄的櫻唇小口,緊夾着小紅馬的雙腿,修長結實,還真是很有俊爽英勇的氣概。

與昨天睡如嬰兒的可愛相比,給了莘迩另一番的觀感。

她“哼”了一聲,勒住坐騎,從馬上跳下。

莘迩松了口氣,心道:“比起頭回來我的将軍府,神愛懂事得多了!”不無自得,想道,“都是我教導有方,訓妻有術!”這個念頭,也就是在他腦中轉上一轉,說,是萬不可說的。

莘迩迎上前去,問道:“你許久沒來将軍府了,今日怎麽乘馬而來?是家裏有什麽急事麽?”

令狐妍把馬鞭抛給大頭,邁步往堂中走,說道:“家裏沒甚急事。我是奉了王太後的懿旨,有國家大事問你!”

“何事?”

“堂中說話!”

莘迩嘿然,笑了起來,心道:“拿着雞毛當令箭!”尋思,“是何國家大事,王太後要神愛轉問於我?昨日爲何不當面問我?”耐下心,跟着令狐妍入到堂中。

堂上沒有别人,隻有羊髦。

羊髦恭敬地行禮。

令狐妍大咧咧地擺了下手,說道:“坐吧,小羊!”

令狐妍年未二十,羊髦比她大得多,奈何尊卑有别,這一聲“小羊”,隻能接住。

三人落座。

令狐妍正色莊容,說道:“阿瓜,王太後叫我問你,大王過了生辰,又長一歲,到定親的年歲了。中尉麴爽,家有一女,與大王年齡相當。聘爽女爲後,可不可以?”

莘迩心頭一跳,不動聲色,問道:“王太後可有說及,此議是誰提出的?是中尉麽?”

“不。是郎中令陳荪昨天在大王的壽宴上對王太後說的。”

莘迩說道:“是陳公啊!”

羊髦的神色慢慢沉凝下來。

他一面思考,一面撚須說道:“明公,陳公此議,像是别有所圖啊。”

令狐妍納悶問道:“有什麽圖?”

羊髦欲言又止,悄悄觑了觑令狐妍,含糊說道:“什麽圖,下官還沒想到。”對莘迩言道,“敢請将軍給下官點時間,等下官想到了,再禀與将軍。”

令狐妍察出了端倪,怒道:“小羊!你看不起我是女兒身,所以不想說與我聽麽?”

羊髦趕緊自辯:“下官哪敢這麽想!”

“那你就快快說來我聽!”

羊髦遲疑,轉看莘迩。

在令狐妍的目光逼視下,莘迩苦笑說道:“翁主雖是女兒身,見識長遠,縱男子不能及。士道,你就說吧。”

聽了莘迩的稱贊,令狐妍轉怒爲喜,眉開眼笑,大模大樣地說道:“還是夫君知我!”

羊髦於是說道:“髦愚以爲,陳公此議,是欲挑起明公與中尉的不和。”

令狐妍問道:“怎麽說?”

羊髦說道:“麴家本就是我朝的外家,麴侯之姊,先王之母也。麴侯以外家之貴,閥族之資,鎮戍東南,實我朝之砥柱也。明公此前所以能與麴氏共處者,因宋、氾、張諸姓之故也。

“而中尉現獲滅國之功,麴家的聲勢,已經愈勝以往,可謂熾手可熱了,如果再嫁女入宮,又成大王之外家?内結姻親之固,外掌東南重地,中領宿衛之軍,數遍朝中諸公,無有能貴重如此的!

“莊子雲‘親權者,不能與人柄’。權者,柄也。位既尊崇,‘柄’,豈可再讓與人?髦料麴氏與明公的共處,十之八九就會因此而出現裂痕了。

“就算中尉、麴侯沒有這個意思,也會有人撺掇他們這麽做的。”

令狐妍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說道:“我進宮去!”

莘迩問道:“進宮作甚?”

“别人不知,我能不知麽?阿瓜,你爲了大王,宵衣旰食,殚精竭慮!前倆月打虜興,你索性住在了将軍府,家都不回了!他人爲官,如那宋、氾、張、麴,誰個不是富可敵國,僮仆千數?我嫁給你兩年了,沒見你往家裏拿回過一件東西!送禮的挺多,你統統不要。如此一心爲公,先是那宋方,現又是陳荪,卻算計你個不止!豈有此理!我要進宮,向王太後告狀!”

令狐妍氣得,胸脯起伏,潔白的上齒咬着下唇,使得薄嫩的皮膚上留下細長的紅印。

莘迩心中感動,想道:“神愛雖是有時不講道理,遇到有人欺我,卻比我還氣。”笑道,“翁主,你莫氣憤。陳公弘雅,不一定會有此種惡意,士道所言,不能盡數當真。”

羊髦也趕緊說道:“是啊。髦隻是揣測之言,陳公不一定會是真的這麽想。即使陳公果爲此意,他的此議,髦瞧也是定難得行。”

令狐妍問道:“如何定難得行?”

“明公是王太後最信任的人,隻要明公反對,陳公此議,自就不了了之了。”

好說歹說,哄住了令狐妍。

等她氣哼哼地與大頭離了将軍府,回家去後,堂上隻剩下了莘迩與羊髦。

羊髦說道:“明公,陳公平時盡管少有峥嵘,與氾、張、宋、麴諸家,皆是若即若離,好像翩然獨外,其人卻有溝壑。髦料定陳公此議,隻能是爲挑撥明公與麴氏的關系!”

莘迩默然不語。

羊髦說道:“陳公此議,斷不能任之而成!但也不能由明公出面谏止!”

這正是莘迩在考慮的。

事情不能讓陳荪辦成,可遏止,也不能由莘迩出面。不但莘迩,莘迩這邊的人,哪個都不能出面。否則,必會引起麴爽、麴家的不滿,這與麴爽嫁女成功沒什麽兩樣,還是會導緻莘迩與麴家的聯盟破裂。

莘迩虛心問道:“士道有何良策?”

羊髦沉思良久,一時也無辦法,說道:“明公可召黃景桓來見,聽聽他的意見。”

黃榮深沉的性子,羊髦不喜歡,但黃榮的能力,羊髦還是佩服的。

黃榮很快就應召來至。

羊髦把事情告訴了他。

黃榮低下頭,摸着胡子,閉眼想了會兒,睜開眼,說道:“榮有一人可用!”

莘迩問道:“何人?”

黃榮說道:“張道将。”

“張道将?”

“然也!”

莘迩疑惑地說道:“我昔與與張家有仇,張道将入都以來,凡見我,盡管執禮甚恭,像是無有記恨,可到底泛泛之交,張道将恐怕不會肯爲了我,平白地得罪中尉、麴氏吧?”

“爲了明公,他當然不肯。可如果是爲了張家,他就肯了。”

“爲了張家?”

“請問明公,中尉若是嫁女入宮,得益者是誰?”

“麴氏、陳公。”

黃榮冷笑說道:“還有氾家!”

“氾家?”

“敢請明公細思:氾丹舉令狐曲督隴西、武都、陰平三郡軍事,所爲者何?”

莘迩答道:“爲了獲取兵權。”

黃榮說道:“陳荪議爽女入宮,所爲者何?”

“爲了挑撥我與中尉、麴氏的不和。”

黃榮斬釘截鐵地說道:“今國家掌重兵者,唯明公與麴氏!挑明公與麴氏不和,自相争鬥,陳公此議,是暗。令狐曲宗室,使督秦州三郡,從而獲得兵權,氾丹之舉,是明。明公,如榮猜度得不錯,這氾寬、陳荪,肯定是已經苟合一處!明、暗兩策,必是他倆合謀弄出來的!”

明面上通過令狐曲,掌握到一定的兵權。

暗中通過提議把麴爽的女兒嫁給令狐樂,引發而下并掌兵權的莘迩與麴氏之兩虎相殘。

明暗兩策,有正有奇,倒是頗和兵家之道,而其最終之目的,還是落在一個“兵”上。如果此兩策都能得行,莘迩與麴氏兩敗俱傷,氾寬、陳荪、令狐曲拿到了占有優勢的兵權,輔以宗室、高門的聲望,自可很容易地就能趁莘迩與麴氏之弊,将他兩方一起打掉,把莘迩與麴氏打掉以後,令狐樂一個孩子,左氏一個婦人,不就任他們揉捏了麽?閥族從而也就能夠得以重振旗鼓,東山再起了。

認認真真地考慮過後,莘迩與羊髦不得不承認,黃榮的猜測很有道理。

莘迩心潮澎湃,難以抑制的感慨浮上心頭。

他說道:“士道,剛才翁主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從先王薨後,我輔政以今,處處以公。當先王薨日,宋方竊有異志,麴爽恃兵跋扈,氾、張、陳荪,各有所求,要非是我,朝局能穩得住麽?隻怕早就生亂!我知我的族望不顯,我亦才德短陋,是以對氾、張、宋、麴,以及陳荪諸公,深懷謙讓,每次聚議國事,我都屈己尊之,推讓上席,願居末席。

“宋方之誅,非我本意,不得已耳。考功曹之設,我舉氾丹爲掾,張道将爲史;錄三府事之設,我舉宋、氾兩公;氾、陳諸公每有舉士,我無不贊成。我的謙虛和推讓已經做得足夠了吧?氾寬、陳荪,表面上對我客氣,暗地裏卻搞這些勾當!

“爲助麴侯、氾丹攻冉興,我涉千裏流沙,孤軍擊朔方;爲保境安民,我親臨矢石,血戰柔然;爲開拓财源,我遠征西域,悅般騎十萬圍我營數重,幾陷陣中!

“方今蒲秦日盛,我雖得武都、陰平、隴西,較以我定西國力,不如蒲秦遠甚!我如履薄冰。當此之際,宜該同志齊心,勠力於外,以保我定西的百萬唐、胡百姓,不受戰火之害!

“氾寬、陳荪,難道就沒有想過?如果真的挑起了我與麴爽、麴氏的争鬥,受損的不還是我定西國麽?便是我與麴家兩敗,他們漁翁得利,他們就不擔心蒲秦會趁機犯我麽?彼輩皆書生,蒲秦來犯,何以擋之?我定西百萬的唐、胡百姓将會是什麽下場?

“隻爲門戶之利,不爲國家公義,至於此乎?至於此乎?”

莘迩痛心疾首,他的真情流露,使羊髦和黃榮極爲觸動。

黃榮冷笑說道:“百姓的下場,他們怎會在乎?要非是隻顧門戶之利,唐室又怎會南遷?明公之心,榮等深知,然‘夏蟲不可語冰’。”

莘迩連着深呼吸了好幾口,把情緒平複了下去,問黃榮,說道:“景桓,你說張道将爲了張家,就肯了。我請聞其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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