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隐現一道天光,那光芒似乎來自雲端,又似乎來自天國,照得世界一片蒼白,讓人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來。
我緩緩收回目光掃視着四周,方才發現腳下是一片荒亂的野草地,不遠處的山崗之上有一株張牙舞爪的老槐樹,槐樹的下方是一抔新鮮的墳包。
墳頭上已經長了一些青草,那草葉正在微風中緩緩地拂動着空氣,如同一條條螞蝗一般,似乎正在尋找血腥的氣味。
沒有聲音,整個空間都在緩慢地旋轉着,我的意識跟着那旋轉的節奏而晃動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一聲牛叫聲傳來,擡頭看時,才發現那墳包邊上正趴着一頭黑色的小牛犢子。
小牛犢子似乎受了傷,正凄涼地慘叫着,它廢了很大的力氣方才從地上站起來,晃晃悠悠地想要往前走,結果最終卻是一頭栽倒在了地上,然後它就如同一隻石滾子一般咕噜噜地沿着斜坡向我的面前滾動了過來。
一片煙塵揚起,冷風吹起漫天的雜草,小牛犢子的滾動越來越快,如同一道沖擊波一般,似乎要将我活活碾碎。
我下意識地想要向後退開,但是兩腿卻如同被釘在了地上一樣,壓根就動不了。
也就在我正焦急的時候,那小牛犢子突然在我面前停了下來,爾後它從煙塵之中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張着一雙大大的眼睛看着我,随即它擡頭朝我發出了一聲叫喚。
我怔怔地看着那小黑牛,發現它的腦門上依舊是鮮血淋漓的,渾身上下也是肮髒不堪,脊背上甚至有很多蛆蟲正在鑽進鑽出地蠕動着,情狀讓人毛骨悚然,但是那小牛似乎并不覺得疼痛,它緩緩地挪動四肢,一點點地朝我面前走了過來,我已經可以嗅到它身上散發出來的刺鼻腐臭氣味了。
我很想躲開它,閉上眼睛不去看它,但是它卻得寸進尺,非但沒有遠離我,反而是靠近到了我的面前,伸出長長的牛舌頭****着我的手掌。
它的舌頭非常粗糙,如同砂紙一般,拉得人手背火辣辣地疼,我禁不住張開眼睛,結果卻發現它的舌頭竟然伸出了接近一米長,那是一條血紅色的舌頭,上面布滿了白色的小點子,模樣活像一條大蟲子,我因此差點一口嘔吐了出來,因爲我感覺非常反胃。
“滾,滾開!”
我掙紮着叫喚着,拼命移動手臂想要躲開它,但是,我的身體卻非常機械,似乎全身都麻痹了。
我非常緊張,心中焦急而無助,不知道該怎麽才好,但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也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左手突然湧出來一股熾熱的力量,那手背上的白色小手印更是泛起了玉白色的光澤,這讓我瞬間獲得了活動能力,爾後我左手一伸,一把抓住了那惡心的舌頭,然後我發力一扯,卻隻聽“嘭”一聲悶響,那牛舌頭居然從中間斷掉了。
“咩哇——”
舌頭斷了之後,小牛犢發出了沙啞刺耳的叫聲,身體往後一跌,再次滾倒在了地上。
這個時候,我費力甩掉了纏在手上的牛舌頭,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
可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也就在這個當口,四周的大地突然一陣的震動,那些荒亂的野草之中卻是鼓起了一個個土包,爾後那些土包一抖一抖的,接着從裏面就伸出來了一隻隻黑色的小手來。
那些小手越伸越長,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往上竄着,不過是片刻的時間之後,我的四周已經是一片手的海洋。
小手們各自蠕動着,有的搖動着往上升高,有的則是彎曲下來,如同蚯蚓一般在地上爬動了起來。
這麽多的手,讓我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我下意識地想要逃走,可是已經無路可逃,我已經被那些小手包圍了。
我急得腦門冒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也就在這個時候,左手背上的白色小手印再次現出異樣,它散發出了刺目的白光,那些白光隐約形成一個光圈将我包裹了起來,這讓那些小手無法靠近到我的身邊。
因爲光圈的阻擋,那些小手隻能在我周圍逡巡着,這個時候的我,就似乎被放置在了一座圓形的玻璃屋子裏,而四周的玻璃牆壁之上爬滿了手。
這樣的狀況下,我感覺非常的驚悚,但是我起碼暫時是安全的,所以我心裏總算是鎮定了一些,爾後我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來,這讓我不自覺擡腳朝那慘叫聲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四周的小手被光圈推開,我一路來到了那小牛犢子倒地的地方,到了這裏,我見到了有生以來最爲惡心的一個場面。
血腥,惡臭,滿地的碎肉,森白的骨頭,上面還粘黏着淋漓的血液。
一整頭小牛,此時已經完全被撕裂了開來,那些從地上長出來的小手,都在撕扯着它的血肉和軀體。
小牛已經完全死了,它大張着一雙無神的眼睛,靜靜地看着天空,似乎在回憶去年春天田野裏的奔跑,那是它逝去的青春。
“唔呀呀——”
無數的小手在揮舞着小牛的血肉,似乎在炫耀它們的兇殘,但是,讓人沒想到的是,這個時候,那些小手的掌心之中卻是張開了一張張的嘴巴,接着那些嘴巴卻是把小牛的血肉都吞噬了進去,而那些小手吞噬了小牛的血肉之後,卻是猛然變成了血紅色,與此同時,掌心的嘴巴裏面竟是鼓出來了一隻大白色的眼珠子,然後那些血手便一起朝我撲了過來。
這一次,由于那些血手力量強悍,我身體周圍的光圈再也阻擋不住它們了,于是那些血手瞬間就抓到了我的身上,開始撕扯起我的血肉來。
“哇哇哇——救命啊,我不要啊,我不要死!”
我驚得渾身顫抖,拼命地掙紮着,大叫着,最終卻隻聽到衣衫碎裂,骨骼斷裂的聲響,爾後我就徹底被淹沒進了血手的海洋之中。
我是要死了麽?我是否要和那小牛一樣,被那些血手撕扯成碎片了呢?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透過那些血手的縫隙,望向又高又遠的天空深處,似乎看到了一張正在獰笑的娃娃肉臉,那臉不是别人,正是小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