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沈修文開了口:“馬尚書是你的外祖父吧?”
雖然是問話,其實是肯定的意思。邵華君一愣,側頭看了看他,臉上露出一絲驚訝。
沈修文笑着說道:“當你說你叫邵華君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邵華君的名号不僅在武林中聲名顯赫,在京中的貴族圈子裏也是津津樂道的話題。
她一介女流能有今天的身份和地位,除了是江湖中排名前十的無極門的門主,還有一個原因,自然是朝廷老臣吏部尚書馬文升是她外祖父的關系。
邵華君轉念想了想,就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
“一開始你沒有道明,是想借此機會接近孫伯父吧?”她忽然笑了笑。
沈修文聞言怔了怔,“你怎麽會這麽想?就算我要接近侯爺,和知不知道你是誰,沒有什麽關系吧?”
他故意作出一副天真無邪又驚詫的樣子。其實當邵華君帶他進侯府的時候,他就知道邵華君和侯爺的關系匪淺,或者說馬家和孫家的關系不一般。
不然邵華君又不是孫家的人,怎麽會像是在自己府上一樣随意。
再者,她稱呼侯爺爲孫伯父,侯爺對待她也像是親人一樣,稱她爲華君,由此可見,他們兩家的關系交好,邵華君也時常會來侯府。
邵華君看着他詫異的神情,唇邊的笑意更濃。
“好了,我就說說,要是你心裏不舒坦,我向你道歉。”
邵華君琢磨了一下他的話,覺得有些道理。
是自己帶他進侯府的,又不是人家硬闖的。況且自己的外祖父才是今年科考的主考官,要是他真要接近誰,也是接近自己。
念頭閃過,邵華君眸光一顫,落在沈修文身上不經意掃了一下。
沈修文當然不會有心虛的感覺,因爲他壓根就不知道今年的主考官是誰。
況且他隻是順水推舟醫治好了孫二公子。雖然一開始他是别有用心,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哪怕是一個普通人撞上這種情況,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出手相救。
沈修文忽然看着她狡黠地笑了笑,“誰說我心裏不舒坦了,好歹也和無極門的門主成了朋友,要是今後有誰敢欺負我,我就報上你的名号,吓吓他們!”
邵華君“撲哧”一笑,方才心裏的擔憂全都煙消雲散了。
然而此時,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鬟捧着一個食盒神色慌張地從他們身邊經過。邵華君見到,覺得有些奇怪,便出聲詢問:“你是哪個院子的?”
那丫鬟一聽,吓得腿一哆嗦,手裏的食盒“撲通”一聲掉在了地上。食盒的蓋子打翻,食盒裏的一個血淋淋的東西滾了出來。
沈修文不由瞪大了眼,伸出手指着那血肉模糊的一團,驚呼道:“這是什麽!”
那丫鬟吓得一時蒙了,渾身顫抖得如同抖篩。
邵華君臉色一沉,斥問道:“你要是不說清楚,我就立馬報官。”
那丫鬟“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邵姑娘,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是,是安姨娘讓我去城東的周屠夫那兒取來的豬心。”
“豬心?”邵華君皺了皺眉,仔細看了看滾落在地上的一團,的确是豬心沒錯。
那丫鬟磕得額角都破了,鮮血合着眼淚一同往下掉。但邵華君似乎毫不憐香惜玉,隻冷冷地質問:“那你慌張什麽?”
既然是豬心,又有什麽好緊張的?明顯有古怪!
那丫鬟結結巴巴地回話:“安姨娘喜歡吃、吃豬心,所以就私自開了小竈,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這丫頭的話語無倫次,不過至少說清楚了這豬心的去處和用處。
大戶人家的小姐都知道,除非得了當家的同意,要不然私底下開小竈是壞了府上的規矩,要被禁閉祠堂受罰的。
所以這丫頭緊張磕巴也是說得通的。
邵華君雖然與侯府關系密切,但人家的家事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何況那安姨娘是侯爺胞弟孫延的妾室,她就更不好過問了。
邵華君聲音淡淡地道:“你且起來吧。”說罷,也不理會那丫鬟是否真的起身,就轉身離去了。
她雖然是大家小姐,但身在江湖,性子其實是很淡薄的。
行事利落,殺伐果斷,邵華君見慣了打打殺殺,所以對很多事,她都看得很淡,也不會在意。
沈修文連忙跟上,一邊走一邊說:“那安姨娘喜歡吃,讓竈房弄一些不就好了,還鬼鬼祟祟私下去買,該不會這侯府缺錢吧?”
邵華君本來還想着事,忽然聽着他的聲音,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道:“京城貴胄官家的後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安姨娘喜不喜歡吃豬心,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安姨娘進府已經有兩年了,卻也沒能生個一兒半女,可想而知,她的日子并不好過。
兩年,對于一個後宅的女人而言,已經算是老人了。
不過邵華君知道的也僅僅如此,最近幾年,侯府二老爺時常納妾,她對于很多姨太太的名字都很陌生。安姨娘,她也隻在去年侯府老太太的生辰上見過一次。
沈修文聽着邵華君所說,也不再往下繼續問。
他雖然不是成長于京城的官宦之家,但他沈家好歹也是懷縣數一數二的大戶。雖然這“大戶”上不得台面,但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啊!
所以邵華君這樣一說,他立即就明白了。
家家都有難念的經,何況還是顯貴的侯府呢。
……
邵華君送他出府後,便約定明天清晨就派人去西街背面的那家客棧去接他。沈修文依依不舍地告别後,就徑直往回走去。
在天黑之前,他回到了背街的客棧。
此時,胖子已經坐在堂面裏,點了幾個小菜。他見到秀才走了進來,開口叫住他:“去哪兒了?這麽晚才回來?”
這幽怨的口氣怎麽聽都像是在家的媳婦埋怨丈夫出了門不知會自己,櫃台前的掌櫃目光飄忽不定地在他們兩人之間轉了轉,然後識趣的挑開身後的簾子,進廚房幫忙了。
沈修文黑着一張臉走過去,踢開凳子坐下來,瞪着眼說道:“我還沒回來,你就點菜了?”
啧啧,這語氣就像是在家的媳婦不等自己回家就先吃飯,惹得他不高興了。
躲在簾子後的掌櫃一聽,渾身哆嗦了一下,心裏暗暗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