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文正和邵華君說着話,管事神情緊張地一路小跑過來。
邵華君澄澈的眸子一頓,轉身随管事匆匆往外走。剛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過頭看向沈修文道:“我有些要緊事,要不你……”
“是孫二公子的事吧?”沈修文臉上帶着急切道,“我也略懂些醫術,要不我去幫着看看?”
他這樣說确實有些突兀,會讓人覺得有些别有用心。然而他還是這樣說了,他想試探,試探邵華君對自己是否信任。
對于一個剛認識他的人而言,這樣的試探完全是多此一舉。因爲不會有人在剛認識一個人的情況下就對他産生信任。
說實話,他也沒抱太大的希望,但心中僅存的那點兒希望還是讓他無所顧忌的想要知道答案。
他的這種做法很幼稚,僅僅是爲了試探邵華君對自己的信任,卻不曾想過,要是惹來了邵華君或是他人的懷疑,他就别想在侯府待下去了。
還好邵華君隻是略微思索了一下,就道:“那行,你随我來吧。”
原本以爲邵華君不會同意,隻有自己再想辦法接近孫二公子,沒想到她竟然答應了。
沈修文眼睛一亮,臉上情不自禁地咧開了一個大嘴巴,應了一聲,就随着她和管事穿過廊道和花門,往侯府東面的一個院子走去。
剛到院門口,就聽見院子中有人驚聲尖叫道:“有鬼……有鬼……”
院子裏的丫鬟和小厮都神情驚恐地站在屋子外面,見到管事領着邵姑娘過來了,有小厮連忙道:“二少爺這次發作得比上次還要厲害。”
管事神色凝重地點點頭,腳下不停,從那小厮身邊走過,領着邵華君往那間屋子走去。
那些丫鬟、小厮以前從未見過沈修文,以爲他是邵姑娘請來的幫手,都站在一旁默默打量了他一番,卻沒有阻止他進屋子去。
屋子的門沒有關,沈修文一踏進去就看到一個面黃肌瘦、形容如槁的少年四肢被綁在木闆床上。
他一看見屋子門口進來的人,就面容猙獰的大叫道:“有鬼……有鬼……”他完全不受控制的拉扯着綁在四肢的粗麻繩。
木闆床上發出震耳欲聾的“砰、砰”聲。他努力的掙紮,努力的想要逃脫,他的雙目呆滞卻十分驚慌,似乎是在面臨一個極大的危險。
那種看着自己将要死亡的危險,是最讓人心神恐懼到極點。
然而或許其他人看不見,但沈修文卻看得很清楚。
孫未的眉心處有一股黑氣若隐若現。
邵華君看着孫未的這幅模樣,并沒有多大的震驚。顯然在這之前她已經見過孫未了。
她連忙走到木闆床邊,将手利落地搭在孫未的左手腕的脈搏上,仔細查看。
雖然尋常大夫也能做到這點,但眼下孫未神情激動,手腳根本就不受控制,但當邵華君将手搭在他脈搏上的時候,他的左手竟然一動不動地任憑她仔細查看。
由此可見,邵華君的内力十分深厚,而在她探脈的同時,從她的指尖必然有一股内力潺潺進入他的體内。
所以孫未才能勉強鎮定下來。
這内力猶如一股清流流入孫未的七經八脈,他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沒過多久,他就合上了眼,似乎是睡着了。
邵華君松開孫未的左手,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汗,她起身擡袖擦了擦。管事連忙上前詢問:“邵姑娘,二少爺怎麽樣了?”
邵華君道:“二公子受了刺激,經脈紊亂,要慢慢調養才能有所恢複,一時半會兒他的病恐怕……”
她沒有說下去,管事卻已經明白。二少爺這是得了失心瘋,邵姑娘說的是一時半會兒,其實恐怕一年半載都不會見好。
如今外面的謠言傳得那麽兇,對二少爺的處境是愈發的不利。
要是二少爺還不能轉好,一旦皇上知道了此事,就算二少爺不是中了降頭,皇上也不會那大明江山做賭注,二少爺肯定是保不住了。
沈修文看出了管事臉上的擔憂,走上前去,道:“要不讓我試試吧。”
他已經确定孫二公子并不是得了失心瘋,而是被邪物纏身,所以眼下這個機會,他自是不會錯過。
管事擡頭看了看他,心裏卻是拿不定主意。畢竟二少爺身嬌體貴,要是出了什麽差錯,侯爺那定是無法交代。就算死馬當活馬醫,他也做不了主。
邵華君看着管事神色遲疑,自是明白他心中的想法,開口道:“張伯,修文是我的朋友,他也略懂一些醫術,多一個人多一份力,不會有事的。”
邵姑娘說出這話意思是有什麽事她來擔着,管事便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那好,就勞煩公子幫忙看看二少爺的病。”
邵華君幫自己說話,是出乎了沈修文的意料。他從未想過邵華君竟然對自己信任至此。
他現在的心情十分複雜,歡喜、激動、驚訝、感激……交織在一起,幾乎讓他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
沈修文掩住心頭的情緒,向管事拱手一揖,然後走到木闆床邊,輕輕将手搭在他的左手上。
此時的孫未神情平靜,閉着眼沉睡了過去。
沈修文的手在他的手腕上停頓了一會兒,便起身站了起來。管事忙問:“公子有什麽法子嗎?”
沈修文一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然後彎下腰将右手食指的指尖輕輕觸在孫未的眉心處。
看病他當然不會,他又不是大夫。但驅邪捉鬼,他倒是深藏不露。
當他的手觸在孫未的眉心時,明顯感到一絲冰涼忽然穿透他的指尖,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沈修文當即默念訣銘,一股熱流順着自己的指尖傾入孫未的眉心。
那股冰涼透骨的氣息漸漸地被熱流壓制住,而孫未眉心處的黑氣也暫時不見了。
沈修文收回手,起身道:“二公子确實是受了驚吓,但他并不是得了失心瘋,而是邪氣入體。”
什麽?
“邪氣入體?”管事忽然就瞪大了眼,渾身顫巍巍地發抖。
該不會真是中了降頭了吧?
邵華君微微蹙了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沈修文回過身,卻是笑了笑道:“你們不必擔心,二公子不是中了降頭,而是撞上了不幹淨的東西。”
管事聞言微微松了口氣,下一刻卻是汗毛倒立,驚呼道:“撞上了不幹淨的東西?”他的聲音都在發顫。
邵華君沉了沉臉,看着沈修文的眼神多了一絲戒備,“你爲何如此見得?”
沈修文忽略她神色中的懷疑,說道:“我有兩個開裆褲的兄弟,他們一個是棺材鋪的少東家,一個是賣死人錢替死人做法事的三少爺,我和他們倆從小就交好,自是對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感興趣。”
沈修文說到這裏一頓,看着邵華君笑道:“我給你提過的胖子就是那棺材鋪的少東家。”
邵華君聽了這番話,神情稍稍緩和了一些。沈修文繼續道:“你們隻需要爲二公子熬一副凝神舒氣的藥湯,明天早上他就會醒來。”
管事驚訝道:“公子可說的是真的?”
沈修文十分真誠地點點頭,“不過今天你們得弄些黑狗血過來抹在二公子的眉心處,要是有犀牛角磨成的粉末一并塗抹,效果會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