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太太吩咐完了,屋裏一時也沒人說話,還是西林覺羅氏先開了口。零點看書因淑慧的這個庶長姐年紀最大,她嫁進來的時候,對方是已經嫁出去的,家裏也從不提起,所以一點都不了解。如今氣氛詭異,她便是頭一個不安的了。
“額娘……這個大姑子是個什麽樣的人?”
聽到西林覺羅氏語氣裏的不安,那拉太太就冷笑一聲,“我也不瞞你,免得你日後着了她的道。那丫頭跟她姨娘一樣是個下流狠毒胚子,最是虛榮,仗着相貌不壞,又眼大心空。”
“竟是這麽個人嗎?”西林覺羅氏竟有些不敢信,自己嫁過來一家人都很好相處。
嫡婆婆雖然平日不算多親和,做事也極有分寸,也不給個姨娘通房破壞自己和丈夫之間感情,自己嫁過來将近兩年未有孕,也沒說什麽話。
姨娘也是個溫和的,從來不多說什麽。小姑子以前雖然略有一點嬌縱,卻還是個很好的小姑娘,如今指了婚後更是越發穩重了,做事也很周到。
如今新來的這個大姑子,竟是個人品這麽糟糕的?
不想連康姨娘都輕聲開了口,“你可别跟她來往,那丫頭真不是個好的。”
康姨娘幾乎是從不說人壞話的,都這麽說,更讓西林覺羅氏心裏惴惴的。
“聽你姨娘的,連你姨娘這般老實溫和的都避了她繞道走,何況别人。”那拉太太這會兒倒是回神了,冷笑道,“我這會兒精神不濟,也不想與他們歪纏,回頭見了早早的打發了他們走才是正道。”
淑慧因爲至今也沒得着原主的記憶,但并不知道其中的緣故,不過既然那拉太太和康姨娘都這麽忌憚自己這個庶姐,隻怕真不是個省事的。
如果那拉太太能聽見淑慧的心聲,必須要吐槽啊,那根本不是不省事的問題。簡直是個攪屎棍!
心狠手辣,愛慕虛榮就罷了,還頭腦不清醒,如果手段高,那拉太太還能贊一聲本事,就那手段,連瓜爾佳家的那個梅雪都不如,那個好歹是成功攀上了太子。
當然,也幸虧她沒有梅雪那本事,不然臭大街的就是他們家了。
不過就算法喀一家人是多麽不情願,這人已經上門了,還有親家太太在,也不能不讓他們進門。當然專門的迎接是沒有的,淑慧這個庶姐一家子很是嘀咕了兩聲,還是利索的進了門。
待到進到府裏,見到處整齊潔淨,雖然不算雕梁畫棟,也是端正富麗,淑慧的婆婆張佳氏左右看看,忍不住道,“你父親可真是發達了啊。”
淑慧那個庶姐那拉莺歌也沒有見識這樣的繁華,正在心熱。她出嫁的時候,法喀還是個從三品,家裏雖然不窮,也不算是多富有,且那拉太太素日節儉,一向低調。如今再回京,法喀已經是正二品大員,雖然還是不算多有錢,可這宅子是升了男爵後,皇上禦賜的,自然是不同凡響了。
這一行人被個老仆領着,待到了正堂門口,才有兩個媳婦迎出來,都是穿着絲綢,頭上戴着金钗的,比之他們一行人看着倒還富貴些,心裏略有些不忿卻也有怯意。
“親家太太和姑爺請進吧。”爲首那個圓臉媳婦開口道,“還有姑奶奶與親家小姐,也請進吧,我們太太已經在等着了。”
有丫環打開了簾子,這一家人一進屋子就覺得一股暖氣兒鋪面而來,屋裏也不知燒了什麽炭火,竟是溫暖如春。
張佳氏因從沒見過自己這個親家,便格外注意打量人,就見屋内上手坐着個三十來歲中年婦人,皮膚白皙,眉眼明豔,穿一身棗紅衣服,外面罩着件孔雀藍錦繡外衣,明顯有喜,肚子已經顯懷了。
估摸着這就是親家男爵夫人那拉太太了,張佳氏忙扯了個笑臉,又左右看了一下,見其左邊是個年輕的婦人,略有些豐腴,看着也就是二十上下,眉目清秀,雖然不很美,倒是個溫和的。
那拉太太右邊卻是個極美貌的少女,雪白皮膚,瓜子臉,柳眉杏眼,櫻唇瓊鼻,倒比自己那美人女兒更精緻美貌些。隻是這少女雖然相貌極好,穿着倒是不甚華麗,穿着件滾着白兔毛邊的水綠緞子旗裝,也不繡花,頭上隻梳個小兩把,戴着兩朵絨花。不過穿着雖然不甚華麗,這少女倒是頗有威嚴氣度,與尋常閨閣小姐不同。
張佳氏她那美人女兒此時也在打量自己這個親戚家的小姐,見淑慧品貌不俗,心下也是一驚,也幸虧了對方是已經指婚了的,不然的話必然是自己的勁敵。
他們一家子在打量法喀一家,法喀一家也在打量對方一家,這會兒互相打量完了,在心裏掂量過了,才互相見了禮,分了賓客主次坐下。其中又以淑慧的那個庶姐尤爲不滿,因爲那拉太太畢竟是嫡母,還帶着兒子磕了一回頭,她那丈夫卻是個愣頭青,隻拱手彎腰行了禮罷了。
見自己那便宜女婿如此不知禮,那拉太太不引人注意的皺了皺眉,倒也沒說什麽,反而是西林覺羅氏愣了愣,張口道,“姐夫,你不與母親行禮嗎?”
“我不是已經行過禮了嗎?”那男子還以爲西林覺羅氏在挑刺,他還想挑西林覺羅氏的刺呢,張口就道,“弟妹你一個女子,外男在的時候,不應該避避嗎?”
西林覺羅氏聞言臉都漲紅了,她本也還算是好意,結果被人這麽指摘,竟是說自己不安于室嗎?本來嘛,一個庶女的夫婿,這麽久第一次見着自己嶽母,還是位高權重的,按地位也該行跪拜禮的,結果彎彎腰就算了,實在是有些失禮了。
“罷了,我也不是什麽人的禮都稀罕的。”那拉太太淡淡的看了自己那便宜女婿孫思遠一眼,又對西林覺羅氏道,“你不必多想,你是什麽樣的人我是清楚的,倒是我這女婿,禮也行完了,且退下吧,等你嶽父下朝後,想來會抽空見你的。”
說完,又叫了人,“送大姑爺去前面偏廳裏喝茶。”
張佳氏再傻也知道自己這兒子把人給得罪了。她心裏本來還存着和那拉太太拉拉關系,在那拉家安頓下來,讓自己媳婦再幫着管管家,沒想到竟是出師不利,一時也有讪讪的。
而因着孫思遠說的話,西林覺羅氏十分羞惱,也不肯開口了,淑慧更不用說,她又不是什麽長袖善舞的,且看對方出什麽招數罷了。
他們都不說話,尴尬的就是張佳氏了,想想男爵府的富麗,她還是不願意,因此她猶豫了一下,推了推膩在自己身上的孫子,“去,去陪着你外祖母說說話。”
在張佳氏眼裏,自己這孫子那可是塊寶,無一處不讨人喜歡,她一直留在身邊,與生母都不親近的。如果不是爲了緩和氣氛,她可真舍不得自己這孫子去親近那拉太太。
那拉太太其實并不喜歡那孩子,一則是不喜歡的庶女的兒子,除了名義上,與她并沒半毛錢的關系。
另外在那拉太太看來,這孩子也不怎麽讨人喜歡,都上七歲了,站也站不直,坐也不好好坐,倒巴在祖母的席上,跟灘泥似得。這要是若在家裏,跟着祖母撒嬌就罷了,拜訪别人家,還是第一次來,未免太沒規矩。
這孩子得了他祖母的話,朝着那拉太太走來,眼睛卻直往那拉太太脖子戴着的項圈上的大珍珠上瞅,更别提多讓那拉太太膩歪了。
不過那拉太太倒不是個随便給小孩子沒臉的人,因此雖然心裏不喜,也不親近,也還算是緩和下臉色來,問那小子話。
“多大了?”
“已經七歲了。”張佳氏忙替那孩子回答道。
“那不小了,可上學了沒有?”那拉太太微微笑了笑,又問。
“上學?”結果那小子一副不解的模樣,“我也得上學啊。”
那拉太太臉上都露出了吃驚的神色,連淑慧都有些吃驚,這古代别說五歲就要進上書房的皇室子弟,就是尋常人家,隻要不是很窮,也早早的叫孩子讀書識字了。就是擱在現代,七歲也是幼兒園上完了,該上小學了。
“難道這孩子還沒開蒙?”那拉太太見自己這便宜外孫别說上學了,竟是連上學都沒聽過似得。
淑慧那庶姐想要張口的,不想又是張佳氏搶在先頭回答,“先頭咱家在守孝,也耽擱了。”
那拉太太刀子嘴豆腐心,見這孩子偌大年紀還沒讀書識字,聞言便拉下臉來,“親家太太這話很是糊塗,大哥兒多大了?連開蒙都沒開蒙,實在不像話。若是在家裏守孝,他父親也是正經的舉人出身,教個孩子難道還費事嗎?”
這倒也是,淑慧也有些不解,當日據說自己這個庶姐鬧了一出又一出的,法喀夫妻失了耐性,将她遠遠的低嫁了。隻是再低嫁,也得是差不多的人家,不過能太過分了,這孫家,雖然是漢軍旗,好歹是在旗的,自己這個姐夫也是個舉人,還算是有些前途的。
一個舉人教個毛孩子識字背背三字經千字文都不行嗎?實在讓人費解。
這會兒就輪着淑慧的庶姐出來解釋了,“夫君忙着呢,整日裏寫詩作畫,還有文友相邀,很不得空。”
淑慧心下道,教個孩子識字而已,說的跟多大事一般,再說了,不是說在守孝嗎,整天去鬧什麽文社詩社的不要緊嗎。
那拉太太顯然也是這麽想的,眉頭皺的更緊了。而此時,淑慧的便宜外甥此時抓着那拉太太的衣袖,撒嬌道,“外祖母第一次見我,不給我點見面禮嗎?我看外祖母這項圈上的珍珠真好看,要不就給了我吧。”
那拉太太這一聽,都愣了,這,這直接就要上東西了?淑慧也傻了,别說規矩那麽大的封建社會清朝,就是現代社會,也不能這麽厚臉皮啊。
偏張佳氏也不說什麽,一直笑眯眯的,竟然還深以爲然的樣子,顯然覺得自己孫子真是又可愛又活潑。
此時坐在一邊一直沒說話的美人孫佳·玉瓊見識了這一場也回過神來了,覺得太糟心了!看來自己再不出手不行了,真讓這一家子這般鬧,隻怕天不黑就得被人給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