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事情到這樣算是成了,結果孔三發現自己似乎有些過于樂觀了。零點看書雖然看着法喀老爺好像是喝多了睡着了,可是不論他是拍也好,喊也好,甚至下了重手掐也好,都沒有能把老爺喊醒。
這下事情可難辦了,孔三暗暗發愁,看這個樣,估計是給老爺下了藥了,也難怪老爺從中午到晚上一直都沒醒。可是老爺這個樣子,怎麽把他弄回去卻是個大問題,而且還不知道之前那些人有沒有派人在門口守着。
可扔下老爺不管,跑回去求助,也不好辦,從這裏到家裏,來回光路程就大半個時辰,誰知道到時候會發生什麽?孔三心裏犯愁,一時想不到個好辦法。
正愁得抓耳撓腮呢,門還被敲響了,孔三還以爲那群人找過來,吓得他心都快跳出來了,沒想到是個打雜的問要不要熱水或者茶水,不要的話,今晚上是不會燒熱水了,要等到明天。
“吓死老子了。”孔三摸了摸胸口,輕輕拍了下,聽着那雜役不耐煩的聲音,孔三突然靈機一動,不還能偷梁換柱嘛。
于是他開了口,說要一壺熱水,打開了門,那送熱水的雜役長得還挺高大,也不知道好手好腳爲何跑到青樓裏幹活,相貌也不壞,就是眉眼間不怎麽耐煩,口氣也很不耐煩,“你們還真要熱水啊?”
感情這位老兄隻是嚷一嚷啊?
事情還沒完呢,孔三正準備接熱水,不想那男人把手一縮,反而伸出了另一隻手。
“你這是個什麽意思啊?”
“錢啊?你大晚上要熱水不給錢啊?一錢銀子!”
孔三都快給氣笑了,剛進門的時候那姑娘解釋過,這進門費裏面包含了基本的茶水服務點心,當然你要是額外想打賞或者另外置辦酒席,也沒什麽問題。這男人要是少要一點就罷了,張口就要一錢銀子,當他的錢大風吹來的?他攢點錢容易嗎?
“你茶水還要不要了?”男人見孔三不說話,自己把價格降低了一點,“半錢銀子總的有吧。”
孔三本來還對自己要做的事情有點歉意的,此時見着家夥的嘴臉,也沒多少歉意了,給了一塊散碎銀子,接過熱水放到桌上,左手抓住男子胳膊把他整個人一帶,右手劈到男人後頸上,男人連喊都沒來的及喊,就老老實實的暈倒了。
“對不住了,兄弟。”
孔三還笑着道了個歉,就是男子肯定沒聽見罷了。他也不羅嗦,把法喀身上的衣服全給剝了下來,然後把送茶水的雜役衣服也全剝了下來,迅速給雙方換了。一面換,孔三一面還慶幸。幸虧自家老爺也不愛帶什麽金啊,玉啊,扳指啊,不然這次可虧大了。
把這一切給弄完,孔三開了門,左右看看,發現走廊上沒人,迅速把法喀扶出來,溜了下樓,這回運氣不錯,大約是人都睡了,都沒撞見人,看後門老頭的鑰匙,孔三是早就拿到手了,此時先開了門,然後把鑰匙扔到睡着的老頭床下,但願他以爲是自己弄掉了吧。
然後扶着法喀上了馬,騎馬飛速跑了。
半夜裏,某個被打暈的家夥發現自己竟然身處春風樓裏最當紅的萱萱姑娘房裏,吓得飛快溜走了,他認識萱萱姑娘,萱萱姑娘可不認識他,就算是萱萱姑娘不計較,萬一被樓裏知道他被萱萱姑娘當成客人給睡了,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他身上這衣服可是綢子的,怎麽看都有古怪。雜役倒沒有想到這裏面還涉及到朝堂上的争鬥,還以爲是春風樓那位當紅的姑娘和萱萱姑娘争花魁,使了手段坑萱萱姑娘一把。畢竟萱萱姑娘向來非達官貴人不接待,架子擺的那叫一個高,如果被人發現和雜役有一腿,名聲一下就壞了,再想走清高路線就不可能了。
當然,對于萱萱姑娘,可能隻是壞了名聲,對他可就是要了命了,雜役決定打死也不對人說昨晚發生的事情。
不過他也算是運氣,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小的雜役身上發生的事情,第二天就是中秋節了,他還得了些賞錢,春風樓裏還發了月餅,一切如常。
法喀家的中秋就有點的沒什麽滋味了,雲林雲岩兄弟倆要值班,法喀沒露面,說是有要緊事臨時回了軍營,家裏就那拉太太和淑慧母女外加大嫂西林覺羅氏三人,很有點慘淡的味道。
不過菜倒是豐盛的,雞鴨魚肉,山珍海味,湯品火鍋自不用說,光月餅就有十幾種餡料,常見的紅綠豆沙五仁棗泥自不用說,還有奶油栗子,芝麻,雲腿,鮮肉,蓮蓉蛋黃,除此之外,小姑子不知道用什麽法子做了一種冰皮月餅,那月餅皮半透明,有股糯米香味,裏面的餡料若隐若現,十分誘人。
西林覺羅氏很喜歡這種月餅,吃了一個後還想再來一個,隻是左右看看她又有些猶豫了。
今兒婆母那拉太太臉色尤其難看,小姑子淑慧倒是十分之殷勤,對着婆母幾乎有點讨好的意思了,這可是有點稀奇了,作爲家中唯一的嫡女,那可是公婆的掌上明珠。淑慧生的也好,性格也還不錯,以前雖然有些驕傲任性,不過也不失天真活潑,這大半年經過了些事,倒是比以前穩重了,性格還是很好,竟有些溫柔體貼。
比如說此刻,淑慧就注意到了大嫂西林覺羅氏對冰皮月餅頗感興趣,笑着道,“大嫂嘗嘗這個,山楂餡料的,酸甜酸甜的,味兒也不錯呢。”
瞧瞧這細心的,生的還好,一雙明眸明亮非常,此時月明星稀,銀色月光從蒼穹落下來,倒給眼前的姑娘蒙上了一層銀紗,整個人好似都在發光。
别說淑慧性格好,就是性格不好,就沖這小模樣,家中人也沒法子對她說重話吧,西林覺羅氏摸了摸肚子,心下暗想,如果自己這一胎是女兒的話,希望能有小姑子這般品貌就好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己看着淑慧都覺得沒法子對她說重話,爲何今兒婆母臉色那般難看?難道是淑慧做了什麽惹了婆母生氣?不應該啊。
不過西林覺羅氏也不敢勸,一方面她自知是庶子媳婦,雖然娘家不錯,在婆母面前還是沒有多大臉面,另一方面也不知道内情,所以也不敢多說。
是以,這一頓飯吃的是有點悶的,三個人都有心事,誰都沒吃好,也就是混個飽而已,那拉太太懷着孕,精神不濟,看大家也沒興緻了,索性讓大家都回去了。散了席,因西林覺羅氏月份大了,雖然說是中秋月明,淑慧還是怕晚上路黑,叫了個丫環打了個燈籠在前面照路,自己送西林覺羅氏回院子。
西林覺羅氏扭頭看看淑慧被月光勾勒出的柔和的側顔,張了張嘴,不知道該不該問。
不想淑慧非常敏銳的轉過頭,“大嫂?”有什麽事嗎?
既然淑慧都開口問了,西林覺羅氏也忍不住問了,“今天額娘怎麽……看着不太高興的樣子?”
淑慧愣了下,很輕松的笑道,“阿瑪和哥哥都不在家,能高興到哪裏去?”
她話說的挺随意,西林覺羅氏想想也是,大中秋的,兩個兒子都去當值了,丈夫也說有事沒回來,能有多大的事啊,中秋都不回來,難不成是夫妻鬧矛盾了?能鬧什麽矛盾到中秋節都不回來?明明聖上發了話說這次回來的将領可以在家裏過中秋的。
西林覺羅氏猜測着睡着了,睡得一點都不安穩,雖然那拉太太對她不算很親熱,但也還算照顧,也不管她院子裏的事,想着給丈夫賽個小妾通房,西林覺羅氏可不希望家裏出什麽亂子。
這麽胡思亂想了半夜,睡着的晚,第二天醒來時候就已經挺晚了,梳洗過用過早膳,正想派人問問公公回來了沒有,結果就聽說她娘家哥哥來了。
西林覺羅氏是家中幼女,她娘家哥哥已經三十露頭了,在禦史台當個禦史,他這次來也不是過來看妹妹的,或者說看妹妹是順路的。
西林覺羅氏的哥哥這次過來主要是報信的,今兒朝會上,法喀被禦史給直接參了。
而且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件事。
一個禦史參的是法喀養外室,外室生子後不聞不問,這一個還是輕的,一般罰俸祿略或略降職就差不多了。另一個問題就比較嚴重了,說是法喀□□不給錢,大中秋的被青樓的媽媽給告了……說的有鼻子有眼,認證物證都有,還有三個同夥。
這個事就很嚴重了,清朝是明令禁娼的,相較前朝京城煙花,秦淮風流,本朝京城裏比較正經的秦樓楚館極少。
從順治八年,朝廷下令停止教坊女樂,開始禁娼,從上至下掀起了清代的“禁娼運動”。順治十六年,則直接裁革女樂,等到康熙十二年複令重申禁娼,十九年頒布的律例上明文規定:“夥衆開窯誘取婦人子女,爲首照光棍例斬決,爲從發黑龍江等處給披甲人爲奴。”
按照大清律例,官員□□先打六十大棍,然後直接革職一捋到底,至于是不是會永不錄用,那就看情節輕重,背後有沒有關系,皇帝心情是不是高興開恩一下。
是以在整個清朝徹底敗壞之前,沒幾個官員敢冒這個險,置妾養瘦馬甚至養小倌兒的不少,幾乎沒有公然嫖的,偷偷去青樓的都特别小心翼翼,真看上個姐兒也不敢明着來,或是偷摸叫了來,或是給贖身置于外室。
在這樣一個情況下,法喀一向是以私德良好著稱的,這一下整個朝廷嘩然。雖然不知道這兩件事是哪位背後主使捅出來的,還是一人一件,但是□□和大阿哥一邊的官員都窮追猛打,幾乎要把法喀當庭定罪,法喀那幾位競争者也沒少落井下石。
這樣的情況下,像西林覺羅氏的哥哥這樣想要說情的都被噴了回去,四阿哥和康親王也出列說不能聽一面之詞,結果被那禦史差點指着鼻子罵,說人證物證俱在,怎麽是一面之詞了?
也就是康熙一向是個強硬皇帝,才隻是叫人調查了,而不是迫于壓力沒有直接把法喀撤職查辦。
所以等下了朝,西林覺羅氏的哥哥就急急忙忙跑過來報信,大家是姻親,妹妹還壓在别人家,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早點跟法喀家說,不論法喀是不是真的在外面亂來了,還是被人誣陷,都好早點做準備。
西林覺羅氏的哥哥也沒先見妹妹,隻見了那拉太太,然後和得知哥哥來了趕過來的西林覺羅氏說了兩句,便匆匆跑回家了,他還得找他爹拿個商量,看看這事該怎麽辦。
從哥哥那裏得到了消息,西林覺羅氏這才知道爲何昨兒婆母那個臉色,她也是有些政治敏感度的,就眼下這情況,别說升任從一品陝西刺史了,法喀能保住正二品副都統都難!
皇宮外,不論是想要保法喀的,還是要把法喀踩下來的都忙的不可開交。
皇宮裏,康熙正在心驚,今□□上嚷嚷着要把法喀撤職嚴辦的官員足有一大半,其中有一小部分是直臣,康熙心裏清楚,而剩下的那部分便是依附太子和大阿哥的了,平日雙方互相攻擊時候還看不出來有這麽多,此時兩邊連起來攻擊起一個人來,那就十分顯眼了,也足以讓康熙暗暗心驚。
梁九功跟了康熙幾十年了,對這位萬歲爺的心思也能摸透幾分,此時是十分不想進殿伺候的,但是還真不能不去。
“皇上,昨兒下午送進來的折子。”想了想,梁九功還是插了一句嘴,“裏面有鑲紅旗副都統法喀大人上的折子。”
“法喀昨天上了折子?”
康熙沒想到法喀竟然也上了折子,還是密折,臉色頓時變得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