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正是夜市繁華之際,街道上車馬行人太多,導緻南宮厲的馬車行駛速度并不快,這就方便了顧嬌跟蹤。
南宮厲斷了一臂,身受重傷,據說是要死了,可看樣子分明活得好好的,那他快死的傳言又是怎麽流出來的,目的是什麽?
顧嬌揣測是南宮厲刺殺蕭珩的任務失敗,爲了減輕罪責故意裝作重傷不治的樣子。
給他這個任務的人是誰?是南宮家的家主還是另有其人?
不論怎樣,南宮厲此人都并不無辜。
南宮厲的馬車先是在長街上走了一陣,随後右拐進入了一條小胡同。
從胡同穿過去後是另一條相對清淨的街道。
這條街上賣的多是古玩字畫,不如有青樓有花燈的長街熱鬧。
但也正因爲人煙少了,增加了顧嬌暴露的機會,顧嬌不得不越發放輕步子。
南宮厲的馬車在一家古董鋪子前停下。
車夫放下腳凳,将南宮厲攙扶了下來。
顧嬌就隐在斜對面的一根柱子後。
适才在二樓隔得遠,看不太清,這會兒近了些,燈籠的光線又全打在了南宮厲的臉上,顧嬌才發現南宮厲的傷勢确實不容樂觀。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步伐也不如在昭國見到的那般穩健。
看來常璟那一劍不僅是斷了他一臂,還傷了他的根基,他想恢複如初基本不可能了。
南宮厲進入店鋪後,顧嬌也來到了店鋪附近,她猶豫着是直接進去還是偷偷地爬上屋頂。
她是見過南宮厲的,見過真人也見過畫像,但她不确定南宮厲是否見過她,又是否在調查蕭六郎的時候順帶着調查了她。
如果沒有,那自己堂而皇之地進去也無妨。
可萬一有——
顧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方才出來得急,沒換衫,她穿的是天穹書院的院服。
“罷了,爬牆。”
顧嬌走進巷子,蹬着牆壁攀上屋頂。
夜色恰如其分地掩蓋了她的身形,她循着南宮厲的聲音,輕輕地揭開一塊瓦片。
南宮厲坐在主位上,在他對面站着一個五十上下的商賈打扮的男子,看上去像是這間鋪子的掌櫃。
顧嬌如今燕國話十級,自然不存在聽不懂二人談話的情況。
她聽見南宮厲問:“那邊情況怎麽樣了?”
掌櫃歎了口氣:“殿下很生氣,說爲什麽連這麽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南宮厲就道:“這可不是小事!本将軍的一條胳膊都沒了!”
掌櫃忙道:“将軍勞苦功高,殿下也說了,讓将軍好生養傷。”
“哼,隻怕若不是本将軍傷得這麽重,殿下就要處罰我了吧?”
“殿下也是在氣頭上,将軍對殿下的忠心殿下又會不明白?”
顧嬌聽到這裏差不多聽出個大概了,南宮厲口中的小事應該就是刺殺蕭珩的事,但這件事似乎不止是南宮家的主意,背後還有一個殿下。
能被稱作的殿下的隻能是大燕皇族。
大燕皇族爲何想要蕭珩的命?
難道蕭珩與大燕皇族有什麽關系?
南宮厲不耐地說道:“行了,不提這個了,我讓你查的事查得怎麽樣了。”
目前看來這個掌櫃有三重身份,第一重就是鋪子裏的掌櫃,第二重是那位殿下的線人,第三重則是南宮厲的心腹。
掌櫃道:“暗夜門的少門主幾年前與老門主賭氣離家出走,之後一直杳無音信。那幾個去昭國的暗夜門長老應當就是去尋少門主的,誰曾想少門主沒遇到,倒是碰巧将将軍給救回來了。”
南宮厲蹙眉道:“我那會兒昏迷不醒,無法告知他們傷了我的就是暗夜門少門主。等我在南宮家醒來,他們已經離開。”
等等,傷了你的不是常璟嗎?
怎麽又成暗夜門少門主了?
話說暗夜門是什麽?
顧嬌一頭霧水。
掌櫃遲疑道:“那……将軍要把少門主的消息告訴暗夜門嗎?”
南宮厲冷冷一哼:“告訴了又能怎樣?他們是能殺了他們少門主爲本将軍報仇嗎?少門主傷了本将軍,但他們的護法同樣地救了本将軍,以老門主護犢子的尿性,一定會說功過相抵,才不會大義滅親。”
掌櫃歎道:“老門主老來得子,不知多寶貝這個兒子,自是不忍責罰他的。”
南宮厲冷聲道:“但本将軍咽不下這口氣!”
掌櫃的臉色微微一變:“将軍是打算——”
南宮厲卻不往下說了:“這件事我自有安排。殿下那邊你多替我留意一下,我雖傷了身體,可到底兵權在手,對殿下還算有用。”
掌櫃笑道:“南宮家如今是兵權第一世家,殿下器重将軍都來不及。待将軍康複了,再派人去将那小子殺了便是了。”
“我知道了。”南宮厲淡淡站起身來,不小心扯到斷臂的傷口,他疼得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擡起左手去扶,卻不小心撞掉了一幅多寶格上的字畫。
字畫啪的一聲在地上攤開了。
顧嬌定睛一看。
是蕭珩的畫像。
确切地說是滄瀾書院第一美人的畫像。
畫像上的美人素衣绫羅,戴着半透明的面紗,美得不可方物。
南宮厲曾劫持過蕭珩,認得蕭珩的臉——
顧嬌眉心微蹙,捏緊了手中的銀針。
掌櫃躬身将畫像拾起來卷好,讪讪地說道,“是六國美人榜上的畫像,滄瀾書院新來的美人。”
南宮厲沒興趣,頭也不回地走了。
顧嬌收回了銀針。
通過方才的談話,顧嬌确定了兩件事,一,是大燕皇室中人想要蕭珩的命;二,常璟小乖乖是暗夜門的少門主。
宣平侯知道自己拐回來的是暗夜門門主的寶貝兒子嗎?
暗夜門門主知道了,怕是要提刀過來砍他。
南宮厲走後,顧嬌緩緩将瓦片放回去,翻身躍了下來。
南宮厲的身邊原本隻帶了一名會武功的車夫,顧嬌跟蹤起來并不太費勁,可就在出了鋪子後,忽然就來了一隊人馬,全是來接南宮厲的。
顧嬌猶豫了一下,決定今日到此爲止。
既然知道了這間當鋪是南宮厲的據點,隻要盯着它,日後總有能再遇見南宮厲的時候。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的是,蕭珩竟然與小淨空一道出現在了附近。
小淨空難得長一點個子,原先的衣裳短了,蕭珩帶他過來定制衣裳。
好巧不巧,那間繡樓就在當鋪的對面。
南宮厲與蕭珩的馬車各自停在路邊。
小淨空将小腦袋伸出窗外,好奇地一陣亂看。
顧嬌看見他,基本就确定蕭珩也在馬車上了。
這時,南宮厲也來到了街上,隻要蕭珩一下馬車,南宮厲就能看見他。
馬車的簾子被掀開。
一隻如玉修長的手自馬車内探了出來。
而像是有冥冥之中有某種的吸引似的,南宮厲下意識地朝對面的馬車看了過去。
小淨空先蹦下來。
他曬成小黑蛋了,與夜色融爲一體,倒是不顯容貌。
可蕭珩太惹眼了。
就在蕭珩躬身走出馬車的一霎,顧嬌忽然拾起腳邊的一顆小石子,猛地朝南宮厲砸了過去!
咚的一聲,南宮厲的腦門兒被砸出了一個大包!
四周的侍衛紛紛将南宮厲與馬車合圍起來。
“保護将軍!”
一名侍衛說。
就這麽一打岔的功夫,蕭珩順利進了繡樓。
南宮厲朝馬車望了一眼,什麽也沒看見,這會兒他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那輛令他心生不妙的馬車上了。
他的行蹤暴露了!
他捂住腦門兒上的大包,厲喝道:“給我追!”
“是!”
八名侍衛一擁而上,朝着石子投來的方向追了過去。
顧嬌身上還穿着天穹書院的衣裳,真不是打架的好時機。
她快速撤離。
對方窮追不舍,兵分三路,将她包抄。
就在她路過一條小巷子時,忽然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捂住她的嘴,将她拽了過來。
力道太大的緣故,她撞入了對方懷中,她單臂一抖,一枚銀針落入手中。
“是我。”
熟悉的聲音及時在她耳畔響起。
顧嬌收了手,扭頭看向他。
沐輕塵四下看了看,确定顧嬌認出自己了,帶着顧嬌施展輕功,上了巷子另一頭的一輛馬車。
南宮厲的八名侍衛從不同的方向合圍過來,最終鎖定了這輛馬車。
車夫不在。
侍衛們彼此交換了一個警惕的眼神,其中一名侍衛問道:“馬車裏是誰?出來!”
沐輕塵看了看身旁的顧嬌,用眼神示意她拉開車座下的暗格。
顧嬌照做了,發現裏頭是一套嶄新的女子衣衫,從風格上看像是蘇雪的。
“再不出來我們動手了!”那名侍衛冷聲道。
顧嬌将蘇雪的衣裳套在外面。
老實說有點兒小,但把天穹書院的院服團巴團巴還是能勉強能遮住。
沐輕塵的本意是讓顧嬌直接換上,他并不知身邊之人是女子,自然不認爲有什麽不方便換衫的,但見顧嬌這麽硬套他也沒起疑,隻以爲顧嬌領會錯了自己的意思。
他将簾子微微挑開一點,恰如其分地遮住顧嬌,隻露出自己來。
并不是誰都見過輕塵公子的,但他衣着不凡,自帶貴族氣場,侍衛們齊齊愣了愣。
沐輕塵亮出自己身份:“我是沐輕塵,你們是什麽人?”
“原來是輕塵公子。”先前叫嚣的侍衛拱手行了一禮,“失敬。”
輕塵公子名動盛都,可以有人沒見過,但不會有誰沒聽說過。
沐輕塵反客爲主:“回答我的話,你們是什麽人?”
“我……我們……”
侍衛猶豫,南宮厲是暗中出行,侍衛們全都沒穿南宮家的衣裳,他自然不敢擅作主張洩露南宮厲的身份。
“他們是我的人。”
南宮厲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了另一端的巷口。
他的馬車緩緩駛來,侍衛們唰的讓道兩旁。
馬車在十步之距的地方停下,車夫爲南宮厲打開簾子。
南宮厲坐在馬車上,威嚴地與沐輕塵兩兩相望。
如果忽略他頭上那個大包的話。
“沐公子,好久不見。”
沐輕塵客氣而不失疏離地打了招呼:“原來是南宮将軍,我聽聞南宮将軍身受重傷,看樣子恢複得不錯。”
恢複得不錯是假的,他臉色一片慘白,可見時時刻刻都在忍受巨大的痛楚。
南宮厲不與他打太極,直言道:“我正在追查一名刺客,追到這裏就不見了刺客的蹤影,不知輕塵公子可有看見?”
“沒有。”沐輕塵面不改色地說。
南宮厲深深地看了沐輕塵一眼:“沐公子的馬車上似乎還有一人?”
南宮厲畢竟是高手,聽出馬車上有另一道呼吸并非難事。
沐輕塵說道:“是我三妹妹,她染了風寒還跑去客棧看我,我正要送她回府。”
“哦?”南宮厲将信将疑。
沐輕塵将簾子挑開了些,讓顧嬌也露了出來。
顧嬌散開了頭發,挑了一指用發帶輕輕地束在腦後,她還戴上了面紗,遮了自己臉上的胎記,隻露出一雙冷靜從容的眼睛。
沐輕塵對顧嬌道:“是南宮将軍。”
言外之意是讓顧嬌給南宮厲行個禮。
可顧嬌怎麽會給這種人行禮?
顧嬌看向南宮厲,用自己的女聲問道:“南宮将軍有事嗎?”
語氣有點兒拽。
沐輕塵險些嗆到!
南宮厲一直在觀察顧嬌,倒是沒在意沐輕塵的驚詫。
蘇家的地位在南宮家之上,蘇雪這麽不将他放在眼裏,南宮厲雖不高興,但也沒去懷疑。
他最終沒看出任何破綻,最終帶着侍衛離開了。
人走遠後,沐輕塵才像見了鬼似的對顧嬌說道:“你、你方才……”
“哦。”顧嬌換回了少年音,半點兒也不心虛地說道,“愛聽戲,學過一點點。”
聽到熟悉的少年音,沐輕塵長松一口氣。
有那麽一瞬,他差點以爲自己同窗是女子!
沐輕塵看着她的一雙明眸,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心跳有點快,他定了定神,道:“你、你以後不要再這樣打扮……會讓人誤會,也不要再用那樣的聲音。”
顧嬌:“是你讓我換上的。”
沐輕塵噎住。
顧嬌戴着面紗,披散着長發,那雙清冷的美眸在他眼底無限放大。
沐輕塵一眼都不敢多看了,他趕忙岔開話題,問道:“南宮将軍爲什麽說你是刺客?你真去行刺他了?”
顧嬌道:“沒有,我隻是朝他扔了一塊石頭。”
沐輕塵疑惑道:“爲何?”
顧嬌兇巴巴地說道:“誰讓他兒子欺負我?我生氣!”
沐輕塵:“……”
一整夜失眠,剛剛量了下體溫,39°6,從小到大沒這麽燒過。
這兩天本來是要存稿的,不知道還存不存得住。
希望不會斷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