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房門從裏頭打開了。
屋子裏靜悄悄的,原先亮起來的燭火也一一熄滅了,光線有些暗。
老大夫脫力地跌坐在地上,整個人像是死了一回。
講真,人不是他搶救的,他隻是幫着拿了個箱子、點了幾盞油燈與幾支蠟燭而已,然而他是唯一目睹了顧嬌從閻王殿把人拽回來的人。
那過程有多驚心動魄,從前他沒遇到過,往後也将不再遇到。
管事嬷嬷招呼丫鬟将他扶了起來,她自己則邁着小碎步去了床前,結果她就看見一個村姑打扮的小丫頭坐在自家小主子的床沿上。
這可是侯府公子的床!
哪兒來的野丫頭,竟敢髒了小公子的床!
管是嬷嬷張嘴就要呵斥,卻意外發現并不是對方賴在自家小公子的床上,而是小公子……抓住了這丫頭的手。
管事嬷嬷是侯夫人的陪房,她是看着小公子長大的,小公子什麽德行……呃不,什麽品性她再清楚不過了,性子孤傲、不近人情、不與人親近,便是他親娘與親姐姐的手他也是沒拉過的。
管事嬷嬷懷疑是自己看走眼了,又上前看了看,确定不是這丫頭耍聰明,真是自家小公子拽住了她,還拽得死緊,把人家的手背都掐紅了。
難得這丫頭沒嫌疼甩開……
小公子又睡着了,不夠他的呼吸與臉色都與昏迷時完全不一樣,所以管事嬷嬷能看出他是有所好轉的。
“啊,怎麽會,剛剛明明……”跟進來的小丫頭睜大眸子。
“閉嘴!”管事嬷嬷喝止了她,大過年的,她敢說一句小公子沒氣了,她就撕爛她的嘴!
“咳咳,這是我藥童。”老大夫解釋。
原來是回春堂的藥童。
管事嬷嬷的神色客氣了些,輕聲問道:“我家小公子方才是不是醒過了?”
“嗯。”顧嬌點點頭,轉頭朝她看來,“醒了一會兒,吃了藥又睡下了。”
由于顧嬌将臉轉過來的動作,管事嬷嬷看清了她的左臉,居然有個那麽大的胎記,看側顔以爲是個小美人呢,真是可惜了……
她本想着,如果小公子真看上這丫頭,收在房裏當個體己人也不是不可以的。
小公子的眉頭都舒展了,看樣子是睡得挺舒服,管事嬷嬷已經不記得小公子多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他總是睡着睡着便開始喘不過氣,不然就是盜汗、絞痛心悸。
管事嬷嬷不敢出聲打攪,默默地在一旁站着。
顧嬌适才忙着搶救,沒顧上看他容貌,這會子仔細一瞧,才發現他好看得不像話。
這是什麽絕美小病嬌啊,美到犯規了!
行叭,看在你這麽貌美的份兒上,允許你拉一下小手啦。
屋子的地闆下燒了地龍,散熱十分均勻不說,還不幹燥,暖得很舒服。
顧嬌困意來襲,腦袋一點一點開始小雞啄米,不知琢到第多少下時,咚的一聲趴了下去。
老大夫與管事嬷嬷吓了一跳,就見顧嬌竟然趴在小公子的枕邊睡着了,這可把二人吓壞了呀,老大夫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管事嬷嬷嘴角抽到飛起,拉你的手是給你臉,誰讓你在小公子的枕邊睡着了?蹬鼻子上臉是吧!
管事嬷嬷這下也不管會不會吵醒小公子了,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就要将顧嬌蠻橫地拽起來,卻在伸手的一霎,熟睡的小公子仿佛有所感應一般,唰的一下醒了。
他形容削瘦,皮膚也比尋常人的薄,肌膚下隐隐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
他目光冰冷地看了管事嬷嬷一眼。
管事嬷嬷被那眼神吓得一個哆嗦,踉跄了好幾步!
侯府這位小公子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脾氣差不說,還不近人情,又仗着自己身患重疾,誰都不敢拿他怎麽樣,行事作風完全不講道理。
他房中的丫鬟沒一個能幹滿一個月的,不是被他攆走了,就是被他吓跑了。
管事嬷嬷是侯夫人的心腹,不然也被他攆走多少次了。
管事嬷嬷不敢與他來硬的,笑了笑,輕聲說:“小……”
小公子:“滾!”
管事嬷嬷:“是!”
管事嬷嬷麻溜兒地出去了。
老大夫茫然無措:那個……我要不要出去啊?
沒人理他!
太可憐啦!
小公子看着趴在自己枕邊呼呼大睡的人兒,她的臉朝着他的方向,半張臉被壓出了小肥肉,小嘴兒嘟嘟的,有些可愛。
她露在外面的是有胎記的左臉。
顧小公子讨厭任何有瑕疵的東西,也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唯獨這一次是個例外。
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她醜,他看着她熟睡的樣子,聽着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心底恍然升起一股想要親近她的感覺。
一般人或許會有所顧忌,但顧小公子不是一般人。他從生下來就過着等死的人生,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去在乎世俗規矩?
他覺得靠近她很舒服,便真的這麽做了。
顧小公子往她身邊靠了靠,拉着她的手沒有松開,反倒是虛弱地擡起另一隻手來,給她勻了勻自己的被子。
随後他挨着她,無比安心地睡着了。
顧小公子醒來時顧嬌已經不在了,他很生氣地撕掉了好幾幅他親爹珍藏的前朝古董畫!!!鈥斺擖br />
出山莊後,二東家問起了侯府小公子的病情。
顧嬌沒答,而是先問道:“禦醫怎麽說?”
二東家在外頭并沒閑着,向禦醫打探了一些情況,禦醫還算大方,把知道的都與二東家說了:“……說是心氣不足、瘀血阻滞,是心疾。”
“李大夫怎麽看?”顧嬌問。
老大夫在小公子睡着時也給他把了脈,他若有所思道:“應該是心疾沒錯。”
顧嬌沉默,其實她診斷的結果和二人的差不多,用前世的話來說,他患的是先天性心髒病。
這個病在古代太難治了。
光有藥物是不夠的,必須得手術,這個手術可比蕭六郎的手術複雜多了,她目前并不具備相應的手術條件。
“顧姑娘,能治嗎?”二東家問。
顧嬌想了想,道:“我給他留了藥,先保守治療吧。”
兩家都姓顧,純屬巧合,沒有什麽可追溯的淵源關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