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密林以西的那一片土地,通常被稱作扶南,如今,扶南最大的國家就叫扶南國,雖然擁有大大小小許多民族,一般統稱扶南人,由于扶南人的皮膚較大夏人的皮膚烏黑,大夏的人也稱之爲烏蠻。
啪地一聲,鞭子狠狠地抽打在裸露的皮肉上,被打的是一個身材壯碩的扶南男子,此人五官端正,被抽打之後,露出怒色,怒視工頭,神情帶着一種身具高位的人才有的威嚴,怒道:“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是黎國的王子,我要見你們的領!”
可惜,工頭根本聽不懂扶南語,就算聽得懂也不會在意黎國王子所說,不管他們以前是什麽身份,此刻,隻是兄弟會最低級的奴工,而且是不太老實的那種,一旦有所異動,就得狠狠的收拾。
工頭面無表情地指着黎國王子,示意他繼續幹活,不許偷懶。
黎國王子心中悲憤,原本他身爲王子高高在上,享受無數人的服侍、恭維,身邊妻妾成群,此時,黎國已經覆滅,他也淪落爲苦工,稍微違抗,就是鞭子抽打,以他的武功,對付面前的工頭,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是,工地周圍有一些士兵、武人守衛,一旦有敢于反抗的,一般都是直接斬殺,他隻得緊咬牙關,老老實實地幹活。
工地上像黎國王子這樣的貴族不在少數,他們以前地位高,凡事都有人伺候,哪裏做過苦工,有些人反抗、有些人試圖逃入密林、有些人向撺掇其他扶南人鬧事,如此種種,當然,都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對于扶南的上層的人來說,兄弟會是強盜、入侵者,破壞了他們的生活,殺戮了他們的親戚,他們當然要設法反抗。對于下層的扶南人來說,卻是不一樣,反正他們習慣被奴役,如今隻是換一個主人而已,對于兄弟會的入侵是相當麻木的,不過,一般的扶南人對于貴族十分敬畏,即便都成了奴工,依舊會聽從他們的一些命令,這也難怪,經年累月形成的習慣,原本這些貴族不少還自稱是神佛降世,一般扶南人對于這些人的敬畏有些根深蒂固。
比如,到了排隊打飯的時間,遇到原本地位高的扶南貴族或者武士,一些扶南人還會自動讓位,對于這類事情,工地上的處理方式,除了那些原本的貴族、武士受罰,主動讓位的扶南奴工也會吃不上飯,喜歡讓就讓他們讓個夠!
應該說,這些扶南人的貴族就是扶南人中不安定的因素,不過,兄弟會并未采取額外的措施,給予一些特殊的待遇或者隔離起來,一來是懶得費神,二來是讓其他扶南人看看,他們以前的主子,與他們一樣,隻是兄弟會的奴工而已,昔日的地位、榮耀都已經不再,一旦偷懶或者不守規矩,照樣就是一頓處罰,甚至被殺死,也算是殺雞儆猴。
兄弟會也是一手大棒一手胡蘿蔔,隻要聽話守規矩,扶南奴工基本的生命和溫飽還是有保障的,表現好的話還可以獲得較高的待遇,其實,就目前的待遇來說,能夠頓頓吃飽,已經是一般扶南人夢寐以求的好日子,賣力地幹活。
不止是在築路的工地上,兄弟會如今在扶南占據的土地上,實行的統治制度,幾乎等于是奴隸制,所有人都是兄弟會的奴隸,一切必須聽從兄弟會的意志,這樣做的一大原因是爲了提高效率,大約是因爲扶南優越的自然條件,扶南人有些懶散,許多事情沒法一步一步的教授,隻能強制命令他們去做。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扶南人本身的奴性本身比較重,這種統治方式,他們也比較習慣,不然他們就像失去了人生目标似的,都不知道該幹什麽。
要說武力征服扶南并不太難,想要徹底統治扶南人還得花一些功夫。
因爲人種、與扶南下層人的生活條件普遍較差的原因,除了那些貴族和武士階層的一些人物,扶南人的體格普遍較爲瘦小,扶南這邊的武人的,武力值并不高,武功也多以靈巧爲主,因爲扶南盛産黃金珠寶,武器、盔甲喜歡搞得花裏胡哨,裝上許多不實用的裝飾,每每兄弟會的軍隊與開戰,隻需要解決那些高層,基本等于勝利,剩下的人随意處置,砍了他們的腦袋,都不會反抗一下。
不過,扶南人并非不會反抗,往往隻要一些和尚給他們念念經,這些懦弱的家夥也會變得舍生忘死,信仰讓他們懦弱,也會讓他們勇猛。是以,想要真正地統治扶南人,必須解決一個信仰問題,具體來說就是佛教的問題。
兄弟會軍隊在武力征服的過程中,一路搗毀廟宇,抓捕僧人、殺戮僧人,但是信仰不是那麽容易就摧毀的,嘴上不說,也不反抗,但是,心裏卻依舊留着反抗的種子,說不定哪天來個和尚一号召,這些人就一起造反。
沒辦法,扶南的一些小國幾乎都是佛國,佛教的種種已經深入扶南人生活中,注入他們的骨髓中,沒有了寺廟和和尚,這些扶南人似乎不知道怎麽活了!
如果是一般的統治者,多半會利用佛門來進行統治,蕭天雷當然不一樣,他對佛教沒什麽好感,不說不事生産這一條,這種忽悠人的玩意兒用來治國,絕對是弊大于利,現在大夏的一些亂象就是佛教的傳播造成的,下層的人整天求神拜佛,不求上進,遇到什麽事,也是忍氣吞聲,上層的不少人整天都在那讨論佛法、玄談,正事不幹。
至于怎麽解決這個問題,十分簡單,既然佛教不行,那就給扶南人換一個信仰。
至于換什麽信仰,當然是山越人的天神信仰,兄弟會軍隊中随軍的巫醫承擔了這一任務。
如今的山越巫醫,已經形成一個完善的宗教體系,組織結構完善,不斷培育出一些新的巫醫,成爲兄弟會軍隊的一部分。
巫醫掌握較爲先進的醫術,經過各種學習、培訓,通過種種考核,還得有一身過得去的武功,經過了實習期的考核,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巫醫。如今陵州山越人的生活,已經與巫醫密不可分,人人信奉,陵州的不少人都知道山越人中的這個教派,一般稱之爲巫神教。
本來,山越巫醫的天神信仰是一種自然崇拜,天神基本跟上天、老天爺是一個概念,隻是将其拟人化,相較于佛門或者其他教派,原始而粗陋。至于天神信仰展成現在的巫神教,其中主要是山越巫醫的奴隸,蕭天雷也摻合了一腳。
蕭天雷的外公姜巫醫與一幫子巫醫,認爲蕭天雷是天神降世,想要搞一些祭拜儀式,蕭天雷可沒興趣裝神棍,爲了避免麻煩,忽悠了姜巫醫一通,将他所知道的各種論辯和觀點一股腦兒地塞進姜巫醫等人的腦子中,其實,蕭天雷試圖告訴姜巫醫等人,他們所期望的那種保佑人的神估計是不存在的。
神究竟存在不存在?蕭天雷也不敢說一定沒有,他能到這個世界來就滿神奇的,世界有太多不可知,對于神有不同的定義,是一種強大的生靈,還是一種自然法則。單就巫醫們信仰的天神,也就是老天爺來說,應該就是自然法則而已。所以,根本不需要你一個凡人去供奉?就算自然法則有意識,會在乎一個凡人的想法?會爲了一個人去改變自然法則?所以說,需要供奉的都是僞神、邪神,或是打着神的名頭撈好處的騙子,對于自然法則,隻需要保持敬畏的态度就行。不管存在不存在神,單作爲一個信仰,至少三觀得正确吧,凡事不能胡說八道吧,……好吧,蕭天雷都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麽,他本來也不是什麽宗教人士。
蕭天雷胡扯了一通,結果起到了反效果,姜巫醫等巫更加堅定了天神的存在,并且是無所不在,存在于萬事萬物中,一幹巫醫樹立起了一套全新的神學觀念,将蕭天雷講述的一些自然知識融入到其中,形成了一套全新的體系,融合了神學與科學,因爲這套體系加入中許多科學的原理,解釋了許多自然現象,可以說是将自然法則與規律神化,一般人看來,簡直就是真理。
蕭天雷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目瞪口呆,果然,幹什麽都離不了本行,神棍學了科學,也一股腦兒往神學的框裏裝啊!
不過,這種信仰對于凝聚山越人的人心的作用極大,蕭天雷也沒去反對,甚至,推波助瀾,照抄了前世的一些宗教的手段,姜巫醫等巫醫都是老神棍,舉一反三,于是,原本的巫醫搖身一變,變成了醫生與牧師、傳銷頭子等職業的集合體,巫醫的職責,除了治療,解除痛苦,開解心中的種種疑惑,給予心理上的鼓勵,偶爾給予生活上的一些幫助。不過,與一般宗教不同的是,巫醫不會吹噓什麽神愛世人,神是善的之類,巫神教的天神是無情的,維持着天地萬物的運轉,無論信奉不信奉天神,一切都在天神的掌控中。巫醫也不會去導人向善,不過,因爲普遍身具武功,新一代的巫醫,也會使用一些暴力手段去解決一些問題。
如今,早先兄弟會購買到陵州的扶南人,幾乎全部是巫神教的信徒,甚至還有一些扶南人經過學習,成爲了合格的巫醫。
扶南巫醫比起山越巫醫更加狂熱,回到自己的故鄉,立刻開始瘋狂傳教,充當翻譯或者爲扶南人治病的時候,一有機會就給扶南人宣講,也不是咿呀咿呀地念經,或是各種玄扯,一般會講授一些貼近人們生活的自然現象,打開那些人的認知,其中才夾雜一些巫神教的教義。
比起滿嘴玄乎佛法的高僧,能夠消除病痛的巫醫更讓親近,巫醫也不需要供奉,還會給予一些幫助,巫醫提倡的觀念與僧人的完全不同,如果是以前,扶南人多半嗤之以鼻,如今兄弟會當道,原本一個個地位崇高,據說佛法無邊的僧人,被打成死狗一般,一些人的信仰動搖。巫醫的出現,很快赢得了一些扶南人的歡迎和信奉,是以,巫神教的傳播迅,這些扶南人投入兄弟會的懷抱,兄弟會逐漸在扶南控制區内,建立起一定的統治基礎。
同一時間,大夏拜火教造反帶來的混亂與動蕩,也終于形成了一個較爲穩定的局面。
朝廷調集的一些軍隊聯合一些地方大族的私軍,依托一些城池關隘,抵禦了拜火教的進攻。拜火教占據了數州之地,擴張太快,内部許多問題需要解決,短時間也沒法繼續擴張。
“我大夏還是有諸多忠臣義士,幾個反賊就能翻了天?”
大夏的政治中心,金碧輝煌的神都皇宮,永昌帝在神武殿中對着朝臣們大吼,洩了他多日以來的不安與緊張,不管怎麽樣,遏制了拜火教的步伐,局勢企穩,他内心算是松了一口氣。
“全賴陛下英明,我大夏必然是洪福齊天!”一名老臣出列大贊,其餘朝臣齊聲高呼:“陛下英明,洪福齊天!”
永昌帝一聽這些歌功頌德的話,覺得厭煩,對于朝堂上的朝臣着實失望,危難見人心,這些平時一個個自诩爲國鞠躬盡瘁的大臣,真正出了大事情,卻一個個裝聾作啞,拿不出一個主意來,要麽就是一些屁話,要麽出的主意也是馊主意。
其實,朝臣們不是沒主意,隻是不敢說而已,所謂槍打出頭鳥,在這種大事情上,誰敢亂出主意?也怪永昌帝自己,喜歡搞平衡,特别是近幾年,幾個皇子明争暗鬥,爲了打壓一些皇子的勢力,永昌帝今天把這個冒頭的大臣流放,明天把那個出頭的革職,一些較爲有才幹的、敢于直言的大臣,基本都被逐出了朝堂,剩下的都是一些内鬥内行,外鬥外行的人物。
不管如何不滿,永昌帝還是得靠這些大臣做事,不過,永昌帝下定決心,等到拜火教的事情過去,非得好好清理一番不可。
永昌帝與朝臣們商議如何處置拜火教的問題,雖然已經穩住局面,但是,失去數州之地,不可能不收回來,也必須設法剿滅拜火教。
打仗得靠武将,雖說大夏立朝以來,多年都在以文制武,打壓武将,但是依舊有不少武功高強的武将,好些将門世家依舊留存,這一點沒問題。
但是,領兵出征,需要錢糧,就是問題了,說來說去還是最初的錢糧的問題,如今剛剛才過了春耕時節,青黃不接,新一年的賦稅還要幾個月,加收賦稅也别想了,之前拜火教造反的一個原因,就是想要加收賦稅,爲剿滅兄弟會湊集軍費,再加賦,其他州也反了,怎麽辦?
要說錢糧,朝中的大臣、皇親國戚哪個不是身家豐厚,糧食滿倉?隻是想讓他們拿出錢來,比要了他們的命還難。
商量來商量去,還是沒個結果,永昌帝卻意識到一點,想要剿滅拜火教,恐怕先得解決朝中的一些問題,至于怎麽辦?永昌帝也沒主意,朝中的各個勢力形成平衡的局面,盤根錯節,他也不好動手。
下朝之後,永昌帝到了禦書房,翻看各地送來的一些情報,不經意間,看到玄武衛送來的陵州的一些情報。
提到陵州,永昌帝自然想到兄弟會,前陣子兄弟會鬧得歡,幾次大敗朝廷大軍,實在是給他打臉打得啪啪啪的。拜火教造反後,兄弟會也沒了動靜,老老實實窩在陵州做生意,也沒什麽動作。
說起做生意,永昌帝就想到了錢,最近他都在爲錢愁,他對于兄弟會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兄弟會撈錢的本事,朝廷抓去的俘虜都讓拿錢贖買,兄弟會這些人真是鑽進了錢眼裏。如今的陵州的生意做得紅火,6上的生意、海上的生意、海外的生意……陵州連接四方,簡直就是一個聚寶盆,以前怎麽沒人現?若是陵州在手,根本不用愁沒錢用,可惜,陵州在兄弟會手中,
難道是兄弟會又出了什麽動靜?永昌帝不禁擔憂,打開密折一看,看了幾行,永昌帝眼睛頓時一亮。
情報的内容并非是關于兄弟會,主要是陵州竹山書院,一些名士的言論,多有抨擊朝政之言,但是,不少論點都切中要害,永昌帝看了頻頻點頭,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就說兄弟會,那些文士都是兄弟會沒前途,頂多困守一隅,永昌帝看了心中似乎落下一塊石頭,深以爲然,說得對啊!曆朝曆代的王朝,中土王朝,哪一次對蠻夷的戰争,不是以勝利告終?中土王朝對于周邊蠻夷有着無可比拟的先天優勢,不管是地理位置和人口數量、文士、武将等等,都決定了這一點。蠻夷建立的勢力,就算猖狂一時,必然被中土王朝所滅或者吞并,别說小小的山越人和兄弟會。
兄弟會幾次打敗朝廷大軍,都是取巧,并不是真能對抗朝廷,若不是北疆與拜火教牽扯,選一些得力的官員武将征讨,說不定早就拿下了兄弟會!永昌帝心懷大暢,覺得兄弟會不足爲慮,将兄弟會抛到一邊去,繼續往下看。
永昌帝越看面色越凝重,竹山書院的文士提出了大夏目前的種種弊端,可以說是病入膏肓,一個處理不好,大夏就可能萬劫不複,永昌帝第一次知道自己打造的盛世如此不堪,想要說這些文士放屁,但是,人家說得有理有據,忍着怒氣看下去,看完之後,長長出了一口氣,永昌帝不得不承認,這些人說得很對。
知道了問題,問題是怎麽解決問題,這些文士也提出了解決之道——想要挽救大夏目前的局面,除了變法之外,别無他法!永昌帝聞到了濃濃的法宗的味道。
再看了一遍密折,永昌帝此時才明白過來,先帝爲何執着變法,恐怕正是看到了種種隐患。不過,當年變法可是朝野一緻反對,永昌帝還記得當時的情形,如果不是琅邪郡蕭氏做了替罪羊,先帝的皇位恐怕都保不住,隻是,誰能想到,幾十年後,被流放的琅邪蕭氏,一支成了北涼的皇親國戚,掌握軍政大權,成了大夏的大敵;一支成了陵州反賊兄弟會的頭目,占據一州之地,不服王化,此事該怎麽說?
永昌帝再三細看密信,琢磨着,想要解決大夏目前的問題,靠朝中的官員怕是不行了,可是,此時真要變法的話,會引起極大的動蕩,現在的大夏根本承受不住。不過,事情可以一步一步來,是不是請竹山書院的一些大賢入朝,幫着解決一些難題,匡扶社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