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問月樓,在于王府後花園之側,共有四層,被廢掉的側王妃嚴軒萍就給關押在四樓。問月樓四樓的窗子都給工匠們用鐵條釘了起來,鐵門在外面鎖了起來,不會武功的嚴軒萍就算插翅也難飛了。每日三餐都有人給送上來,嚴軒萍隻有這個時候才能見到個人影。
嚴軒萍驟然失勢,從人人景仰的王妃變成了階下囚,心理落差之大,可以想像。嚴軒萍先是怨天怨地怨殷勝,後來發現這種埋怨絲毫也不起作用,根本就沒人能聽到,也沒人在意她在唠叨些什麽。嚴軒萍終于恐慌起來了,這種沒有任何人在身邊,無事可做的無邊寂寞,實在太可怕了。
她後悔起自己的所作所爲來,不過不是忏悔,而是恨自己手段不夠狠辣,她恨自己早就該對殷勝下手,就不該讓殷勝有還手的機會。她恨這些王府中的一品護衛,事發的時候,竟沒有一位一品高手肯站出來助她一臂之力,隻任由她被殷勝、唐九生等人羞辱,這些人平日裏可是受了她許多恩惠的。人心涼薄啊!
怨天尤人的嚴軒萍,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兒子,那個懦弱無比,連王位都沒有勇氣和自己大哥争一争的殷至德,嚴軒萍咬牙切齒,這個沒用的東西,怎麽會是她嚴軒萍的兒子?她嚴軒萍是這樣一位巾帼不讓須眉的女子,生的兒子卻這樣懦弱無用,這簡直要讓她吐血啊!可是嚴軒萍思來想去,除了兒子之外,她似乎誰也指望不上了,也許隻有兒子才能救她一命。
這天早上,一位十五六歲的小侍女挎着籃子來給嚴軒萍送飯,嚴軒萍接過自己的飯食,臉上堆笑問道:“小姐姐,至德殿下近來可好?他給關在什麽地方?王爺有沒有爲難他?”嚴軒萍心裏已經有了主意,她頭上還有一支小金钗,是她當時穿衣服的時候偷偷插在頭上的,并沒有給人發現,這是她準備自盡時用的。不過現在應該有些别的用處了。
小侍女一臉警惕望着嚴軒萍道:“你問這些做什麽?”小侍女可聽說,這位被廢的側妃不是個省油的燈。管事的已經講了,不要和這女人多說話,免得給她騙了。
嚴軒萍見左右無人,把頭上的一支小金钗拔了下來,遞給小侍女道:“小姐姐,你是新來的吧?我以前從沒見過你,你長得可真好看!呶,我現在給人關在這裏,形如廢人,這支金钗我要它也沒有用了!”嚴軒萍止不住傷心,落下幾點淚來,啜泣道:“我現在給人關在這裏,不知哪天就死了,還要它何用?你年輕貌美,這個金钗不如就送給你吧!”
小侍女見她說的真誠,不疑有詐,輕聲道:“你的钗子我可不敢要!要是管事大人知道了,非把我的腿給打斷了不可!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至德殿下現在好着呢,咱們王爺沒有爲難他,說這個兄弟是個厚道人,因此讓他仍就住在傲霜苑,說是将來向皇上請示之後,再給他一塊封地,讓他出去做個侯爺!”
嚴軒萍聞言大喜,把金钗硬塞在小侍女的手裏,“小姐姐,這支钗子你就收了吧!什麽時候你有機會見到至德殿下,就偷偷告訴他,說我想他了,他畢竟是我生的,雖然有些事我和他看法不同,但我畢竟是他的親娘!我現在是個廢人,什麽也做不了,隻是想見見他,你代我把話傳到就好,他想不想見我,都由他!”
小侍女手裏抓着那支小金钗,左右瞧瞧,咬着嘴唇道:“好,我就幫你傳個信給至德殿下,不過你可别跟别人講,是我做的!”
嚴軒萍笑道:“這種事我怎麽會和别人說呢?再說我給人關在這裏,死活不知,一天也見不到人,想說也沒地方說嘛!我隻是想見見我的兒子,請你幫我把話傳給他就好了,我别的要求也沒有!”小侍女允諾,把钗子小心翼翼揣在懷裏,提着空籃子離開了。嚴軒萍望着小侍女的背影,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來。
殷勝雖然做了王爺,卻仍就像往日一樣,住在自己做世子時的鴻運堂。這些天,唐九生也住在鴻運堂,和殷勝朝夕相處,關系逾加密切,勝過了親兄弟。這天,殷勝和唐九生在書房喝茶聊天,唐九生問道:“勝兄,那嚴軒萍私通傅有亮,是秦王府之恥,你卻爲何不處死嚴軒萍?”
殷勝歎了口氣,“兄弟,我父王剛過世,我就處死嚴軒萍的話,外面未免風言風語,說我不能容人!如今我把她囚在問月樓,那也是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方,就這麽關上她一陣子,人們慢慢的把她遺忘了,再讓她死去,總比現在暴斃身亡要讓人容易接受些!”
唐九生笑道:“勝兄,你可真夠仁慈的!對于這種要殺你的人,你還給她留活路!要是換成是我,我可不管别人怎麽想,我一定賜她三丈白绫,讓她自己了斷就是了!這幾年在江湖上接觸了一些人,一些事之後,我心裏頭對某些人,某些事已經不再像過去那麽心慈手軟了!”
殷勝拍了拍唐九生的肩膀,輕聲道:“兄弟,我懂你!可是我畢竟是權傾天下的秦王,諸王當中實力最強的一個,我也是要面子的人,怎麽能夠在這種時候對一個已經失勢的女人下這種狠手呢?就像你說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還不是一樣!隻要王位在我手中,就是有一百個嚴軒萍又能奈我何?”
唐九生微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勝兄,嫂子和大侄子什麽時候能回來?我們大家可是一直都沒見到嫂子和大侄子,對她們母子好奇着呢!”
一提起老婆和孩子,殷勝的臉上立刻如沐春風一般,殷勝大笑道:“兄弟,她們母子倆也快回來了!唉,前兩年我就擔心嚴軒萍會對我不利,我就讓她母子二人回嶽丈家去了,嘿,還真被我給猜中了,也幸虧她母子二人不在王府,不然可麻煩大了!就算我自己能僥幸逃走,她母子二人又怎麽辦?”
兩人正說着話,外面小書童惜墨道:“王爺,至德殿下求見!”殷勝做了秦王之後,就把惜墨從老宅調回了王府,仍就做貼身的侍從。
殷勝聽說殷至德求見,便讓惜墨帶他進來,唐九生怕他兄弟之間有什麽悄悄話要說,就想起身告辭,卻被殷勝給按在了那裏。殷勝笑道:“兄弟,你我之間還有什麽話不能說的?從今後你就是我的親兄弟一般!”唐九生也笑,隻好坐下了。
殷至德從外面進來,見了殷勝,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頭道:“小弟至德,見過大哥!”他叫殷勝大哥,不叫王爺。
殷勝目示惜墨,惜墨上前,把殷至德攙了起來,殷勝笑道:“至德,你來了!快坐吧!你平時都很少出門,咱們兄弟兩個也很少見面,你如今來書房找我,一定是有什麽事吧?”
殷至德不敢坐,隻是點頭道:“大哥,你雖然是王爺,卻也是我大哥,在至德的心裏,就算大哥做了皇帝,也還是大哥!在明知我娘陷害大哥的情況下,大哥仍能放過我娘,給她留了一條生路,至德真心感謝大哥!”
殷勝微笑道:“兄弟,你有什麽話,就盡管直說吧!我們是兄弟,雖然咱倆不是一個娘生的,可是卻是同一個父親,你也是王子殿下,同樣是咱們這王府的主人,你不需要跟我說話還拐彎抹角的!”
殷至德點頭道:“哎,大哥!那我就直說了!”殷至德又跪下了,“大哥,我娘身犯大罪,被大哥給廢了側妃的身份,關押在後面的問月樓。至德感謝大哥對她的不殺之恩!隻是她畢竟是我的生母,雖然她有罪,可我這當兒子的卻也沒有任何辦法!兄弟鬥膽請求,想去問月樓探望她一下,望大哥恩準!”
殷勝哈哈笑了起來,起身攙起殷至德,“兄弟,我當是什麽大事呢?不就是你想去看看你娘嗎?沒有問題,你随時都可以去看望她!她畢竟是你娘,雖然她有罪,可是我已經把她給關起來了,那就已經是對她的懲罰了!你要看她就隻管去,不用有什麽心理負擔,我知道你和娘不是一類人!”
殷至德更想跪了,“我的好大哥,你是這樣的通情達理,可我娘當初卻一心想害你,我真替我娘慚愧!我替我娘給大哥賠不是,磕個頭吧!”說話間,又想跪倒。
殷勝哪裏肯讓他再跪?殷勝臉上堆笑道:“兄弟,這不是你的錯,個人有個人的想法,誰也替不了别人!你能在公開場合說明,父王沒有要你繼承世子之位,就已經能說明你的内心了!你是一個忠厚的人,我殷勝絕不會爲難自己的兄弟!你要去看你娘,就去看吧,不必向我請示了!母子之情,不是誰能割斷的!”
又聊了幾句閑話,殷至德起身告辭。殷至德走後,唐九生忍不住道:“勝兄,你兄弟固然是個老實人,我隻恐他娘忽悠他,你要知道,一個壞人忽悠一個老實人還是很容易的!還是讓兩個人跟着至德,聽聽他們母子都聊些什麽的好!做到有備無患!”
殷勝笑着擺手道:“嚴軒萍給關在問月樓裏,形如廢人,還能有什麽能爲?這輩子也就那樣了!兄弟你不必爲此擔心!我敢讓至德去看他娘,就是不怕她!咱們有的是辦法制她!”
唐九生見殷勝堅持,也就不再多說了,畢竟這是秦王的家事,秦王手握大權,倒也确實不必怕一個形如廢人的嚴軒萍。
下午的時候,有人來向殷勝報告,說是殷至德提着一籃子酒菜,去看望嚴軒萍,殷勝隻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沒有再多說什麽了。
問月樓四樓,嚴軒萍見到了兒子殷至德,心裏頓時踏實了下來,兒子非但沒瘦,還有些胖了。嚴軒萍有些幽怨道:“兒子,是不是你娘不叫人去問你,你就不認你這個被廢掉的娘了?”
殷至德瞧瞧左右無人,輕聲道:“娘,你怎麽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我随便就來見你,難道殷勝哥哥不起疑嗎?我在外面若是自由的,我早晚有辦法救你出去,我若是也給他懷疑,看了起來,你就再沒有任何機會脫困了!就像前些天,他當衆宣布你罪狀的時候,我若是嘴硬,和他硬頂,絕對也是被幽禁起來的下場!大丈夫能屈能伸,嘴上服個軟又怎麽了?”
嚴軒萍驚異道:“兒子,爲娘倒是小看你了,你小小年紀,竟然能有這樣的想法!”
殷至德鼻子裏哼了一聲,“娘,你呀,非要争強好勝做什麽?殷勝哥哥手裏有兵,又有唐九生他們幫忙,咱們根本就赢不了的!何妨做個順水人情,承認他的王爺地位!若是有機會,再伺機……”
嚴軒萍失驚道:“兒子,娘以前真沒看出來,隻覺得你老實,憨憨的,話也不多,也沒那麽多心眼兒。哪想到,你這不是笨,你是大智若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