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暴雨沖毀了去永安的一段官道,本來唐九生就對冒着雨天的泥濘帶着一大群人趕路有些頭疼,聽到官道被沖毀了一段路的消息,瞬間斷絕了立刻離開的想法。朱家富站在正房門口望着天空中的傾盆大雨興災樂禍般哈哈大笑,“唐少俠,你不聽我勸,現在連老天都要留你多住幾日!”
唐九生苦惱于走不了,朱家富卻快樂異常,昨晚他苦苦挽留,唐九生卻執意要走,當時朱氏父子真的好傷心,朱家富傷心的是,唐九生一走就沒人和他切磋武技了,朱從文傷心的是,他心儀的水如月姑娘要走,從此就相會無期了。現在暴雨沖毀了一段官道,唐九生一行不得不延遲行期,朱家父子簡直比過年還要高興。
之前,唐九生等人在卧虎莊蘇家小住了幾天,雀鷹小青帶來了辛治平的求援信,唐九生派宇龍行空和蘇秋曼趕到玉平縣援救二人,辛治平和鐵頓上演了金蟬脫殼之計,用詐死騙過了落雨閣的眼線,二人換了面皮後就一路趕了上來。
站在門前望着雨幕落下的唐九生喃喃自語道:“這師徒二人現在肯定還沒有進河南道,那就索性再等等好了!”水如月站在唐九生身旁,一言不發,隻是靜靜的陪着小師哥賞雨,她卻沒有發現,東廂房的屋檐下,有一雙眼睛正火熱的望着她。
唐九生這邊苦苦等着雨停後地方官府能盡快修複官道,可是都城永安卻有人等不了了。大内總管楊靖忠離開皇宮已經快兩個月了,雖然宮中有個長相與老太監極其相似的替身,可是赝品畢竟還是赝品,短時間内無人懷疑,時間長了,總會露出馬腳的。楊靖忠的氣場、手腕、能力可不是這名替身說演就能演出來的。
從登基伊始就被老太監架空,上朝也隻會準奏的皇帝殷廣仍然隔三差五就帶着小太監餘福去厚德海上釣魚,每當興緻來了,就會到厚德海中的天華島上轉轉,而到了天華島則必然去永和寺燒香拜佛。殷廣每次禮佛都是意态虔誠,身後的餘福也是恭恭敬敬,果然是很相配的一對主仆。
由于皇帝時不時就會聖駕光臨永和寺,大大小小的和尚們也都司空見慣,見了皇帝隻不過是合十行禮卻無人下跪,畢竟這裏是出世之地,做爲世俗之人的皇帝,權力再大也不願意管這裏的事情。皇帝每次到永和寺來,除了燒香拜佛也不做什麽事情,至多是到方丈室找住持法空和尚喝喝茶。
喝茶就是喝茶,皇帝很少和法空和尚說話,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默默的喝完茶就走,有小沙彌取笑說,皇帝和住持法空和尚修的是閉口禅。最開始的時候,小太監餘福還問
皇帝爲何不說話,不過每次問過皇帝陛下後,皇帝都會笑着在餘福腦門上彈兩個暴栗子,久而久之,餘福也就不敢再問了。
餘福覺得自己本來就不夠聰明,再被皇帝彈幾下怕就會真的變成傻子。不過餘福雖然不那麽聰明,可皇帝陛下讓餘福練的那本《天陰秘笈》,餘福倒是練的很勤,這兩三個月來,功力也算大有長進。每次皇帝和法空禅師喝過茶後,都會高興兩天。餘福不知道皇帝爲什麽高興,反正主子高興他也就高興。
皇宮禦苑厚德海上,風浪不興,有一艘雕着龍頭龍身龍尾的金色畫舫劃了過來,岸邊涼亭内陪着皇後楚鳳英納涼的小宮女們竊竊私語道:“皇上又來釣魚了!”涼亭裏的皇後娘娘對此一臉的無動于衷,坐在船頭的皇帝殷廣卻持着釣魚竿興高采烈。今天垂釣收獲頗豐,兩隻木桶都裝滿了魚。
皇帝殷廣的樂趣并不在于釣魚,而是釣魚的時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可以和小宮女文秀聊聊天,也可以和小太監餘福暢所欲言。宮裏除了皇後,殷廣最信任的兩個人就是文秀和餘福。其實呢,皇後楚鳳英,文秀和餘福等人都明白,皇帝釣魚是給某些一直盯着他的人看的。
釣滿了兩桶魚,殷廣放下釣魚竿,回頭喊道:“餘福,去天華島轉轉!”餘福答應一聲,負責劃船的幾個小太監當即掉轉船頭,劃向天華島。很快,蒼松翠柏掩映的天華島就在面前了,兩個小太監剛剛搭好跳闆,皇帝陛下就迫不及待的踏上跳闆棄舟登岸了,餘福恭恭敬敬抱着拂塵跟在皇帝身後,一言不發。
小宮女文秀等人都留在畫舫上。見皇帝走遠了,船尾的兩個小太監竊竊私語起來,一個叫福全的小太監悄悄問道:“福順,幾乎每次來釣魚的時候,皇上都會帶着文秀,莫不是皇上他喜歡文秀?可是皇上怎麽不給她個名份呢?”
叫福順的小太監剛想回答,有個坐在船艙中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太監趕緊回頭看了一眼文秀,見文秀并沒有聽到,這才松了一口氣,用手做了個砍頭的姿勢,瞪了瞪眼睛,低聲喝問道:“小心狗頭!這也是你一個當奴才的該過問的事嗎?”船尾兩個小太監吓的一縮脖子,不敢再說話了。
坐在船艙中的太監看着皇帝漸行漸遠的背影,搖頭歎息了一聲,這人間有多少事,都是無可奈何,迫不得已啊,就算是萬乘之尊的皇上,也有好多事不能稱心如意。
殷廣在前,餘福在後,二人棄舟登岸後,就直奔永和寺而去。門口有小沙彌見殷廣前來,立刻進去給住持法空禅師送信。殷廣直上濟安殿,淨了手,禮佛上香,意态如往
日一樣虔誠,餘福也跪倒在皇帝身後,給佛祖的聖像叩頭。
上完香後,殷廣沒有像往常一樣離開濟安殿,而是跪在地上沉默不語,餘福也不敢問,安安靜靜跪在皇帝身後。一盞茶的時間後,皇帝站起身,餘福也随着起身,二人直奔方丈室,住持法空和尚早就笑眯眯在門口恭候聖駕了。彼此合十見過禮,卻都很有默契的不發一言。
三人進了方丈室,殷廣落座,法空端起白玉茶壺給殷廣斟了一杯清茶,餘福抱着拂塵,恭敬侍立在殷廣身後,皇帝不動聲色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用手撫了一下嘴巴,回頭道:“餘福,你也累了吧,到門口歇一會兒去吧。”餘福躬身出了方丈室,見一個小沙彌在窗下慌慌張張離開,餘福隻裝作沒看見。
皇帝把喝茶後從口中掏出的蠟丸捏碎,看了一下紙條上的内容,随後怒容滿面,将紙條撕碎,吞入口中咽下。皇帝殷廣起身向法空合十,法空起身還禮,殷廣告辭退出方丈室。餘福亦步亦趨跟在皇帝身後,離開了永和寺。
殷廣面無表情,悶聲問道:“剛才是哪一個,看清楚了嗎?”餘福點點頭,“奴才在他身上留了個記号,到時讓人排查就可以了。”殷廣點點頭,不再吭聲。
二人上了畫舫,幾個小太監搖動船槳,船向湖心劃去。殷廣依然坐在船頭,觀望厚德海的風景,一臉怒容,卻若有所思。餘福坐在皇上身旁,用隻有他和皇帝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道:“皇上,您這是有什麽事兒不高興嗎?”
殷廣冷冷一笑,“我們這位大總管可真有本事!不但去見了殷權,現在都收買到國師唐家的小兒子身上去了!國師唐家的小兒子唐九生,居然勸我再緩一些收他的權,可是朕已經忍了他三年多了!現在他本人不在宮裏,朕還懼怕他什麽?朕就是要奪了他手中的權力!看他能拿朕怎麽樣!”
餘福恍然,原來皇帝是因爲這件事生氣,餘福笑了笑,“皇上,奴才以爲,現在繼續裝慫不是更好嗎?隻要平西王和嶺南王不動,我們也就不動,我們表現的越慫,對我們越有利,我們都忍了這麽久,繼續忍一忍也沒什麽的!”
皇帝咬着牙低聲道:“餘福,你說的很對,朕既然忍了這麽久,也不在乎再多忍幾天,朕什麽都能忍,他可以繼續做他的東衛提督,繼續做他的中書令,繼續統領宮中的數萬名宦官,但朕現在隻是想把這上萬的禁衛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禁軍是誰的?禁軍本來就是屬于朕的!這,總沒有問題吧?”
餘福跪倒在船頭,一臉欣慰的說道,“皇上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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