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細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雨過天晴,晴空萬裏,忙忙碌碌的一天又開始了。
江州郡守衙門外,來了兩位不速之客,穿文士服背着刀的少年頗爲帥氣,雙目炯炯有神,有着棱角分明的臉。另一位是個眼睛不大的年輕胖子,穿着黑色武師服,還扛着兩柄大到吓死人的錘子。這兩個人到了衙門口,望着江州府衙門口高大的石頭獅子,相視一笑。
二人走到衙門口,被人攔住了,于是背刀的少年請門役進去通報郡守大人,說是江南道舉人唐九生求見。姓湯的門役見這兩個少年不通情理,想見郡守大人竟然連個“門敬”的紅包都沒有,立刻拉下一張臉,誰他娘管你是秀才還是舉人?難道長的帥就可以不給錢還讓我給你往裏通報?
門役頭也不擡的伸了伸手,意思要門敬,這一下惹惱了年輕的胖子,小胖子把錘子丢在一旁,拎着門役的脖領子就扇了一頓大耳光,把門役打的臉腫起老高,嗷嗷慘叫,唐九生怎麽勸胖子都要打。這一下驚動了衙門裏的衆衙役,出來一看,隻見湯姓門役被人打成了豬頭,怎一個慘字了得!
哎呀,反了天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個目無法紀的胖子竟敢公然在衙門口毆打門役,十幾個火冒三丈的衙役抄起水火棍就出來群毆胖子,唐九生見胖子挨揍,非但不過來幫忙,反倒在一邊抱着雙臂興災樂禍看熱鬧,他倒不是看胖子的笑話,他是想看衙役們的笑話。
衙役們圍着胖子掄開水火棍,打頭的打頭,打腰的打腰,打腿的打腿,隻見小胖子站在衙門口不躲也不閃,猖狂大笑,笑聲中,水火棍打在身上,全都咔嚓咔嚓打折在地。小胖子就在衙門口動起手來,舉手擡足就打翻了十來個衙役。一時間,衙門口附近聚集了好多看熱鬧的老百姓。
衆衙役大驚失色,有兩個機靈的撒腳如飛,進去報告劉主薄。這一鬧,不止劉主薄飛奔出來,連郡守大人都被驚動了,親自出來查看。一個姓冷的班頭見郡守大人出來了,趕緊讓衆衙役趕散圍觀的百姓,免得難堪。
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唐九生見衙門内走出來一位頭戴紗帽,身穿官服,補子上繡着鴛鴦的官員,這官員相貌清瘦不到五旬的年紀,不用想,肯定就是郡守大人了。江州郡守金達忠站在衙門口,一臉不悅的問劉主薄道:“是什麽人在此喧鬧?”
主薄劉行理臉上有些尴尬,打了個躬,湊在郡守大人耳邊低聲道:“大人,聽說有個江南道來的舉人唐九生想求見您,因爲沒給門敬,被咱們府上的湯門役給擋了下來,那個小胖子一怒之下打了湯門役,咱們的衙役出來十幾個,想給湯門役出氣,結果都被那個武功高強的小胖子打翻在地了!”
郡守金達忠皺了皺眉頭,沉着臉呵斥道:“一群蠢貨!如此胡鬧!早聽說門役書吏們裏勒索銀子,平日裏也就算了,竟連江南道來的舉人也不放過,現在爲了那點兒銀子,一幫人在自家門口被人打倒在地上,本官的臉都被你們給丢光了!”
劉行理趕緊點頭哈腰道:“大人息怒,都是卑職治理屬下不嚴,卑職有罪,卑職無能,卑職該死!”
金郡守給主薄劉行理使了個眼色,厲聲道:“行了!還不趕緊處理一下,叫門口躺着的這群廢物都滾進去!真是丢臉!”心中卻暗暗埋怨這個江南道的舉人唐九生,不過三五錢銀子的門敬,你竟然不顧斯文,縱容手下在郡守衙門大門口大打出手,成何體統!
唐九生上前一步,拱手笑道:“晚生江南道天昌府舉人唐九生見過郡守大人!我這胖兄弟和大人的手下衙役們切磋武藝,一時興起失了手,誤傷了這些兄弟,晚生深感歉意!還望大人雅量海涵!”
金郡守歎了一口氣,“也是我平日裏治下不嚴,才鬧出這些亂子,唐舉人教訓的好,也該讓這些人收斂收斂了!請唐舉人随本官到三堂一叙!哦,對了,這位胖胖的壯士是唐舉人的随從?”
唐九生笑道:“我這胖子老弟姓姜,名叫姜振羽,是江陵将軍姜永春之子。”
金郡守悚然一驚,這才正視胖子,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原來這位壯士竟是姜大将軍的兒子,難怪會如此骁勇!我這些不懂事的衙役們平日裏強橫慣了,今天總算碰了個大釘子,這頓打挨的不冤枉!”
胖子從地上拾起自己的兩柄錘子,随着唐九生和金郡守進了府衙的大門,轉過影壁,過了儀門,一路穿堂過院,來到府衙深處的三堂,金郡守請二人到書房坐了,丫鬟上來獻茶,金郡守這才笑着問道:“姜公子的父親是江陵将軍,那不知唐舉人的令尊在哪裏高就啊?”
唐九生斂容答道:“家父唐扶龍,以前是大商國師,現被貶到江南道天昌府任三品護國法師。”
金郡守大驚失色,站起身道:“哎呀!唐公子何不早說!原來你就是老國師之子!本官剛才還在疑惑,江南道唐九生這個名字怎麽聽着如此耳熟,是了,唐公子十一歲就中了江南道舉人第二名,名揚大商,本官一時糊塗,竟然給忘記了!二位賢侄大駕光臨,老夫頓覺蓬荜生輝啊!”
金郡守慌忙吩咐站在一旁侍候的小丫鬟:“秋菊啊,快去告訴夫人,就說國師府唐公子和江陵将軍府姜公子大駕光臨,趕緊吩咐廚房預備午飯,真是請都請不來的稀客啊!”
唐九生趕緊站起身假意客氣道,“哎呀,郡守大人,我們還有點兒事,在您這呆一會兒說完事就走了,就不麻煩大人和夫人了吧?”
金郡守哪裏肯依,哈哈大笑道:“不行不行!既然二位賢侄到了家裏,怎麽能不吃頓便飯就走呢?不然老夫将來見了國師大人和姜大将軍要如何交待?啊哈哈哈……”
胖子在一旁暗笑,剛才打了你的衙役,瞧你那副嘴臉,現在知道是國師府和江陵将軍府的兩位公子,馬上就換了另外一張臉,又是公子又是賢侄,這位郡守大人臉變的可真夠快的,不去耍變臉戲法都可惜了!
胖子坐在椅子上,屁股都沒擡,大大咧咧的道:“老唐,既然郡守大人他不見外,咱們也就别假裝客氣,叨擾他一頓好了,下次郡守大人到了江陵,胖爺我也好好招待他一頓就是了嘛!”
金郡守大喜,豎起大拇指道:“哎,這就對了嘛!到了這裏就像到了家一樣嘛,可千萬不要客氣,姜賢侄不見外,老夫開心的很呐!”
幾人正聊着,小丫鬟秋菊從外邊進來,給郡守大人施了萬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金郡守疑惑道:“秋菊,你有什麽事要說嗎?這二位公子都不是外人,你隻管說,沒事的。”
小丫鬟秋菊低聲道:“大人,奴婢剛才去後宅傳大人的話,請夫人吩咐廚房預備午飯時,說到國師府唐九生公子來了,誰知在後宅養傷的二公子說他和唐舉人在天昌府是舊相識……”
金郡守手撚須髯,沉吟了一下,沒吭聲。唐九生在一旁聽的清楚,連忙問道:“秋菊,你家二公子叫什麽名字?”
小丫鬟向唐九生福了一福,這才說道:“我家二公子叫做金韻章,是從江南道天昌府來的,不知唐公子是否認識我家二公子?”
唐九生笑道:“認得認得,我這位金兄飽讀詩書,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是秀才了!我在天昌府時,經常和他一起唱和交遊,關系非比尋常,怎麽,他竟然也來了江州?真是太好了。既然他在這裏,爲何不出來見我?”
金郡守歎了口氣道:“原來賢侄和我這韻章侄兒竟然是舊相識,很好!我這侄兒頭幾天被人給打傷了,行動不便,還在後宅偏院裏養傷呢!”
唐九生吃了一驚,連忙問道:“是誰這麽大膽子,在江州府連郡守大人的侄子都敢打傷?”
金郡守搖頭道:“說不得,說不得!提起這事來,本官也是氣滿胸膛!我這江州城中,有一個門派叫做神刀門,橫行鄉裏,魚肉百姓,本官來這裏做了三年的郡守,手下的衙役書吏怕有半數都被神刀門給買通了,幾次想去圍剿,都事先走漏了風聲,可歎我身爲一方父母官,竟拿這神刀門無可奈何!”
唐九生和胖子對視了一眼,二人各自點了點頭,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唐九生笑道:“金大人,小侄此番前來,就是爲了這神刀門之事,一會兒咱們慢慢說,能否讓小侄先看看韻章兄的傷勢如何?”
金郡守笑道:“好啊!秋菊,你先去通知内宅,叫夫人準備一下,二位公子要進來探視韻章!”小丫鬟秋菊急忙進了内宅通知夫人和小姐。
這邊三人又閑聊了幾句,稍等了片刻,金郡守才站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位賢侄,請随我來!”
金郡守帶着二人穿堂過院,三人來到後宅的偏院,小丫鬟秋菊正站在門口,見三人進來,高聲道:“二公子,唐公子來看您來了!”
郡守大人把二人讓進屋内,唐九生見金韻章躺在床上,頭上裹着繃帶,十分狼狽。
金韻章見唐九生進了屋,激動的就想坐起來,唐九生趕緊搶步上前,扶住金韻章,坐在床邊,“哎呀,韻章兄身上有傷,千萬不要起來!韻章兄,這一晃三年沒見,小弟可想死你了!小弟不知韻章兄人在江州,不然昨日就來看你了!你這是被誰給打傷了,告訴小弟,小弟去給你報仇!”
金韻章長歎一聲,眼淚在眼眶裏直轉圈,“哎呀,唐賢弟,你有所不知啊,這賊人勢大,連官府都不放在眼裏,且聽愚兄給你慢慢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