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天的時候,镖隊一路緊趕慢趕終于趕到了九原縣城。九原縣城有一家有些規模的登峰客棧,客棧老闆張仲康是一位非著名武林人士,和福順镖局的總镖頭計無雙有些交情,因此镖隊直接趕來投宿。
聽到打前站的瘦镖師方英俊說這趟镖由溫副總镖頭帶隊,客棧老闆張仲康親自出來迎接,一雙大手拉住溫天龍的右手不住的搖,“哎呀呀,溫老弟,這一晃快有二年沒見到你了!老弟風采尤勝往日,可喜可賀!快請快請,裏邊請!”
一邊說着話一邊拉着溫天龍往裏走,親親熱熱把溫天龍讓進上房,沏茶倒水噓寒問暖攀交情,一頓寒暄,客氣到溫天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張仲康又吩咐夥計好好招待福順镖局的各位朋友,等到這位張老闆聽說其中一輛馬車裏的病人是鳴龍刀主唐九生,這下更是不得了,趕緊騰上房,抱錦被,吩咐夥計又是煮粥又是熬雞湯,客氣周到,讓衆人深切體會到了什麽叫做賓至如歸。
雞湯做好以後,張仲康更是親自給唐九生端來,看唐九生昏昏沉沉的樣子,又安慰西門玉霜和水如月不要擔心,唐少俠這麽年輕就成了鳴龍刀主,吉人自有天相,況且二位少夫人年輕漂亮,又都是福相,唐少俠必然會逢兇化吉。
說的水如月、西門玉霜二人既是害羞又是感覺到心裏有些安慰,二女私下聊天,都說這位張仲康老闆既會做人又會說話,果然不愧了“賽雄信”的綽号。
張仲康很快又拿出兩丸藥,說是浮屠山歸元寺靜遠禅師贈給他的“清心玉露丸”,雖然隻有兩丸,但是對唐少俠也許能有些用處。
水如月聽到清心玉露丸的名字,眼睛就是一亮。她記起師父和師娘曾經提過,靜遠禅師的清心玉露丸最善于治療内傷,急忙接過來,謝過了張仲康。張仲康告辭出去,水如月趕忙把藥給唐九生服下。
張仲康從唐九生的房間出來,又來到溫天龍的房間,臉上顯得很是擔憂,“溫老弟,唐少俠現在病的不輕,可是他成爲新的鳴龍刀主卻引起了神刀門嫉恨,現在公然懸賞千金買他的人頭,你這镖隊如果還帶着他,那可得早做準備啊!”
溫天龍皺着眉頭,一臉爲難,“仲康老哥,你也知道,兄弟我這人武藝平平,如果這次鬧大了,靠兄弟這兩把刷子也是無法收場。如果不是之前唐少俠仗義援手,可能我這趟镖丢了三回也不止了,現在抛下他走人,那也不是人幹的事兒啊!”
張仲康點點頭,“現在一些魔道上的人已經趕到劍南道或是正在趕往劍南道的路上。都準備截殺他,能成功殺掉新一代鳴龍刀主,那可真是一夜成名,再加上神刀門懸賞的千兩黃金,如果能夠成功真可謂是名利雙收。”
兩個人正在高談闊論,忽聽門外有人咳嗽,“溫镖頭,睡了沒有?”
溫天龍聽聲音是唐九生來了,趕緊站起來開門,“正在和張老哥聊天,還沒睡呢,唐公子,你這身體不舒服就在床上休息,别起來啦,有事吩咐一下就行了。”
西門玉霜和水如月小心翼翼攙着唐九生來到溫天龍的屋中,原來唐九生服下清心玉露丸後,感覺身上好了一些,就趕緊過來找溫天龍。
溫天龍和張仲康看到唐九生臉色已經沒有之前蒼白,心中歡喜,趕緊讓座,倒茶。
三個近距離細細打量了一下張仲康,隻見張仲康身上穿着一件寶藍色夾着紗的直裰,頭上戴着東坡巾,國字臉,有五十歲上下年紀,風度翩翩一副鄉紳模樣,筋骨強勁,顯然是位外家高手。
唐九生感激地笑道:“謝過張老闆贈送的靈藥,清心玉露丸果然名不虛傳,在下服用之後感覺身上好多了。”
張仲康連忙站起身,大笑道:“哎呀,唐少俠客氣了,老夫也不過是借花獻佛,這藥還是幾年前浮屠山靜遠禅師送給我的,能對少俠的病情有益,老夫也是頗感欣慰,靜遠禅師将來要是知道了,相信也會開心不已。”
唐九生又笑着問溫天龍,“溫镖頭,審問那個韓老三了沒有?”
溫天龍一拍大腿,“你看我這記性,見到張老哥一高興,聊着天就把這事給忘了!韓老三被點了穴道,給綁起來關在方英俊那屋,我這就去把他押過來。”
很快,溫天龍和方英俊兩個人把韓老三押了過來,進了屋,方英俊就想把韓老三踹跪下,唐九生輕輕搖了一下頭,丢了個眼神,阻止了他,拖着病軀緩緩走過去把韓老三身上的繩子解開,又讓西門玉霜給他搬了把椅子過來。
唐九生溫和地一笑,“韓英雄,不必拘束,請坐。”
韓老三搖了搖頭,心驚膽戰的表示不敢坐,“敗軍之将,不被殺頭就已經不錯了,哪裏還敢當英雄二字,更不敢當鳴龍刀主的以禮相待。”心中卻想,别是先禮後兵,一會兒再給拖出去剁了喂狗?
唐九生不以爲然的說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不是你願意或是不願意就可以的,常言說的是不打不相識,坐吧,坐着大家才好說話。”聽唐九生說出這話,韓老三才壯着膽子戰戰兢兢坐在椅子上。
唐九生看着韓老三,眯起眼睛問道:“你們這次來殺我,是因爲什麽?就是爲了懸賞而來的嗎?你又是怎麽認識的陸錦琪?”
韓老三點了點頭,說道:“我和麻老五他們,十二個人都是散人,臨時湊在一起,就是爲了懸賞來的,當然這趟镖我們也想劫。但是我們也知道自己實力不濟,需要一個有力的幫手,我們正在山神廟裏研究這件事的時候,陸錦琪就從天而降了。”
水如月驚奇的問道:“從天而降?什麽意思?”
韓老三回憶道:“當時陸錦琪突然從山神廟的大殿上躍下,說可以幫我們,除了要殺鳴龍刀主唐九生之外,他隻要帶走一個叫水如月的姑娘,别的東西他都不要。我們就猜這個姑娘是不是長的非常漂亮,後來一見面果然不出所料。”
唐九生很好奇的問道,“那你們是怎麽知道我們這邊的詳細情況,比如我們有多少人,這些人的武藝大概都是處于哪個境界,你們又是從哪裏知道我受重傷的消息?”
韓老三道:“陸錦琪說乾坤堂的人給了他可靠的消息,說你與白月亭大戰,鳴龍刀魂雖然救了你的命,你卻已經身負重傷。還說你們當中現在能打的隻有水如月,至于溫天龍等少數幾人不過跟我水平差不多。我們十二個人隻要配合他收拾镖隊的人就好。”
溫天龍失聲笑道:“你們對這個人什麽都不了解,就選擇跟他合作了?萬一這位高手大功告成之後,把你們全都殺死,你們不是連本錢都賠光了?”
西門玉霜聽溫天龍如此指教别人,在一旁暗暗好笑,心中道,“你難道又了解我和小唐嗎?還不是選擇跟我們合作,請我們押镖?假如我們是壞人,你們這镖隊也早就給小唐殺絕了。”
韓老三苦着臉道:“我們無法拒絕,因爲他說如果我們拒絕和他合作,他立刻就把我們全部殺死,一開始我們還真的不信,自然也是不服,雙方就動起手來,一盞茶的時間他就把我們十二個人全都打翻在地,我們無奈,隻好選擇和他合作。”
唐九生嘿嘿笑道:“陸錦琪好算計,他是找你們十二個人做打手對付镖隊,他親自來殺我,我受傷不能動,而我的大小老婆武藝都不如他,自然攔不住他,事成後他再宰了你們,拿着我的頭去領賞,他一個人名利雙收。”
韓老三疑惑的問道:“之前他明明答應,水如月如果先動手,由他負責阻攔,可是事到臨頭他卻任由水如月把麻老五的耳朵給割了下來?”
西門玉霜拍手笑道:“那是因爲麻老五嘴上不幹不淨占水妹妹的便宜,那個陸錦琪一直暗戀水妹妹,一怒之下才不肯幫麻老五的忙。”
唐九生調侃道,“啧啧啧,我家大老婆有傾國之色,陸錦琪這小子忍不住動了賊心,說明這小子還是有些眼光的。”水如月羞紅了臉,在旁邊輕輕掐了唐九生一下。
方英俊在一旁陰陽怪氣的說道:“隻要不是瞎子,誰看不出來水姑娘貌若天仙?他陸錦琪這就算有眼光了?方某人自認爲比他還有眼光呢,可惜咱也沒長成唐公子這樣出衆的相貌,人家水姑娘當然瞧不上咱們這樣的。”
西門玉霜翹起大拇指,嫣然一笑道:“方英俊,你這話說的确實有水平,有自知之明,本姑娘第一次有些佩服你了。”
韓老三感歎道:“沒想到身負重傷的鳴龍刀主,還是輕易就把這個陸錦琪給收拾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誠不欺我也!”
水如月冷冷一笑,“陸錦琪隻會趁人之危,下作的很,如果我家相公沒有受傷,他才不會跳出來白白送死,隻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沒想到我家相公會爲他的兩個媳婦兒拼死也要一戰。”
唐九生目視韓老三,良久,緩緩說道:“老韓,我看你并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不過是明珠暗投,英雄無用武之地罷了。如果我現在放你走,你下一步有什麽打算?”
、
韓老三一聲歎息,低頭想了半天,這才說道,“除了重入綠林,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去哪裏,也不知道還能去做些什麽。”
唐九生一笑,“我寫一封信,你帶着,去當陽縣,找當地駐紮的軍隊,管軍的校尉叫做重來,是我的兄弟,你去投軍博他個封妻蔭子,總比作匪要強上千倍萬倍。”
韓老三眼睛一亮,“真的?我可是什麽背景都沒有,我就算去投軍,人家也未必能收。”
唐九生嘿嘿一笑,“這有什麽好開玩笑的?我推薦你去,你就隻管放心去好了,軍中此時正缺能人,你去了,重來他們會開心的不得了。”
本來還想會不會被殺掉,卻突然聽到有了光明的前途,韓老三心下激動不已,就要跪下磕頭,唐九生趕緊攔住他,笑道:“你在軍隊好好表現,别辜負我的期望就行了。”
張仲康拿來文房四寶,西門玉霜素手研墨,唐九生寫了一封親筆信,封好,交給韓老三,讓方英俊帶他回了住處,韓老三把信小心揣在懷裏,臨走時千恩萬謝。
水如月伸手摸了摸唐九生的額頭,柔聲問道:“相公,累不累?要不咱們回去休息了?”
唐九生搖搖頭,歎了口氣,“一會兒再去休息。還有些事,今天晚上咱們得合計一下了。我受傷的消息,乾坤堂肯定是從老雜毛萬德言那裏知道的。本來白月亭的劍氣不足以使我受如此重傷,我現在懷疑我們喝的那個酒有問題。”
水如月疑惑道:“我和西門姐姐也都喝了,我們就沒有事啊?”西門玉霜也點頭表示同意,“要是酒有問題,我們兩個也應該中毒了?不可能隻有你自己中毒。”
唐九生一笑,“你們姑娘家的心思單純,不會考慮到這一步。就是白月亭,他也不屑于在酒中做手腳,能做手腳的,就隻有萬德言這隻老烏龜了,那個藥肯定不是什麽一般的毒藥,隻有受了嚴重内傷極度虛弱才會激發藥效。”
水如月恍然,“我記起來了,師娘曾經說過有一種無色無味的藥叫做‘化氣散’,就是你說的這種藥了,隻會對身懷内家功且受了嚴重内傷的人起作用。”
唐九生點頭道:“這正是萬老烏龜陰險之處,他明知白月亭不屑于殺我,且隻會在武道上指點我,所以偷偷來了這麽一手。又把我重傷的消息告訴澹台劍雄,再把消息散布到江湖上,使神刀門這樣的幫派知道我身受重傷,懸賞要我的命。”
張仲康看了看唐九生,很是詫異的問道,“唐少俠,你說的萬德言可是滄海樓主?”
唐九生坐久了感覺很累,慢慢靠着牆雙手枕在腦後,這才點頭道,“除了這隻四處煽風點火的老烏龜還能有誰?”西門玉霜拿起一個枕頭墊在唐九生腰後面,讓他靠牆也能稍微舒服一些。
張仲康驚駭的起身看了看窗外,這才小聲問道:“唐少俠,你是怎麽得罪了這種人?江湖傳聞這位滄海樓主喜怒無常,以坑人害人爲能事,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魔道巨擘啊。”
唐九生閉目養神,在緊張的思考着什麽,随口說道:“誰說不是呢?可能因爲我是國師府唐家的繼承人,所以他才這麽不爽我吧?”
唐九生猛然睜開雙眼,恨恨的罵道:“我現在想清楚這個老雜毛要幹什麽了,這老烏龜果然有夠陰險,打的好一副如意算盤!”
西門玉霜奇道:“相公,你想明白什麽了?”
唐九生微微一笑,“天機不可洩漏,我們明天繼續趕往湖州府,就算路上有什麽意外,也不怕,這個老雜毛是把寶押在了湖州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