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西門玉霜還未起床,就突然生起病來,唐九生慌了,在城裏找來了醫術不錯的六七個郎中,有的說是偶感風寒,有的說是勞累過度,忙了一個上午,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但是卻開了一堆藥。
見西門玉霜病的不輕,無法騎馬前行,唐九生找溫天龍商量了一下,決定留在客棧,待西門玉霜病好了再說。
唐九生原本是打算之前說好的賞金就不要了,西門玉霜病的不輕,也不再護送這個镖了,但是溫天龍怕镖隊沒有了兩個強援,再遇到黑白雙煞那樣的黑道強手就走不到湖州府,也就沒有急着啓程。
這樣在客棧住了一天,唐九生如同照顧妻子一般,盡心盡意的服侍西門玉霜。
溫天龍将夜間偷偷來綁人的兩個劍南道著名飛賊李平、王治放走,都是吃綠林這碗飯的,冤家宜解不宜結。開镖局的和黑白兩道多少要有些交情,镖沒被劫走就好,放走了也交下人情,下次見面也好說話,如此一來,皆大歡喜。
第三日,西門玉霜病情仍不見好轉,镖期有限制,不能再拖,溫天龍隻好決定帶領镖隊先行啓程,不再等唐九生二人。如果西門玉霜病情好些,自然能追上,不然也沒有什麽辦法,總不能讓唐少俠爲了二百兩銀子就把媳婦兒丢在客棧不管。
溫天龍本人雖然武功不弱,是用拳用劍的高手,但是強中自有強中手,走了一對黑白雙煞,再冒出來兩個紅藍雙煞劫镖就有麻煩了。平時福順镖局接到這樣的镖,都是由總镖頭計無雙出馬親自押送,可惜總镖頭之前押了一趟重要的镖去江西道,沒有一個月回不來。
這趟镖有點急,利潤又豐厚,镖局不想這單生意被其他同行搶走,就隻好由副總镖頭溫天龍帶人走這趟镖,本想仗着福順镖局的名聲,可以平平安安把這趟镖送到湖州府,沒想到走了不到二百裏,就遇到黑白雙煞這對不給别人面子的雌雄大盜。
要不是橫空出現的唐九生和西門玉霜,這趟镖估計就栽在黑白雙煞手裏了。本來唐九生二人幫着護镖是頂好的事情,誰想到西門玉霜會突然病倒。溫天龍隻有怏怏不樂的帶着镖隊啓程,離開伍陽縣城,走官道趕往下一站。
趟子手在镖隊前邊喊着福順镖局的号子開道,镖局的喊镖就是請綠林道的朋友給面子,在劍南地頭上和镖局有幾分交情的黑道人士,一般就不會劫這單镖,就算有些不大熟的來了,大家講講交情,給些買路錢也就走了。
镖局的镖頭镖師雖然武藝都不弱,但保镖基本是以和爲貴,能用錢和面子買通的,就絕不動手。不然就算你武功高強,對方也是混綠林的,呼朋喚友來的人更多,你走一趟镖下來,镖局的人死傷慘重,光撫恤金都比收的銀子貴,那這镖走的還有什麽意思呢?
尤其帶隊的溫天龍是個謹慎人,甯可多走兩天路也要走官道,就是爲了加大些安全系數。官道上不時有人經過,偶爾還能遇到些官爺、兵爺,一般的賊不會冒這個風險。
但是之前黑白雙煞出現,溫天龍自知不敵,整個镖隊也都束手無策。在黑煞被唐九生幹掉後,仍然有人不惜雇兇下迷香來綁票的,眼見着這單镖怕是不會太平走到湖州府了,溫天龍雖然心事重重卻也要強打着精神頂上。
離開伍陽縣城,在官道上走了三十多裏路,都沒有什麽動靜,溫天龍懸着的心,略微往下放了一放,镖隊正走着,就看到前方有兩個穿灰衣的漢子在官道中間比武,一人用雙刀一人用一對短戟,打的熱火朝天。
一看到前邊路上有情況,溫天龍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在兩個中年漢子身後二十步開外,有一個一身黑衣戴鬥笠的人,看不出男女,低着頭,坐在一把大椅子上,剛好擋在路中央。
镖局的趟子手在前邊吆喝,喊過“福順镖局,順通八方,八方朋友借個光!”,知會一下前邊擋路的人。兩個比武的漢子聽到镖局的喊镖聲,扭頭看到了镖隊,停了手,一起走了過來。
拿雙刀的漢子一臉獰笑,問道:“是什麽镖局?”趟子手陪着笑答道:“我們是劍南福順镖局的,朋友,借過一下。”
使雙刀的漢子獰笑道:“福順镖局?大爺我還真沒聽說過。你黃大爺我從嶺南道來,‘嶺南雙雄’的名号你聽說過沒有?”
在趟子手後邊的溫天龍聽到“嶺南雙雄”,心裏一抖。這兩個人近幾年名聲滿江湖,雙刀黃起萬,雙戟單飛庭,都不是好惹的主兒。
溫天龍縱馬向前,拱手笑道:“二位朋友請了,在下是福順镖局的镖頭溫天龍,久聞二位嶺南英雄的大名,今天我們押個镖借過,還望二位念在綠林一脈的情分上,行個方便。”說着,一揚手,将一袋銀子擲了過去。
雙刀黃起萬接過銀子,掂了掂分量,笑了一下:“我們兄弟聽說你們福順镖局的老闆餘德勝武藝高強,是沖着他來的,沒想到隻碰到個镖頭。這樣吧,你們把镖留下,我們哥兩個也不傷害你們,餘德勝如果不服,就讓他來找我們兄弟,他赢了我們就把镖還給他,怎麽樣?”
黃起萬嘴裏說着話,從口袋裏拿出一塊銀錠,輕輕一捏,銀錠就被捏的扁扁平平,露出這一手,果然是内力驚人。
被人如此輕視,溫天龍當時氣的臉色發青,心裏暗道:“你嶺南雙雄就是猖狂也要在你的嶺南道吧,在劍南道,還由不得你撒野。買路的銀子也給了,依然是這般無禮,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想到這裏,溫天龍一聲冷笑:“朋友,身在江湖,必然是懂得江湖的規矩,想必是我們福順镖局的廟小,二位也不屑于跟我們交這個朋友,這樣,您如果和餘老闆有什麽過節,就去镖局找餘老闆算去。這單镖,隻是個生意,人家出錢,我們負責把镖安全送到,您跟這單镖鬧騰也沒意思。”
雙戟單飛庭在一旁哈哈大笑:“怎麽着,溫小子,你還想兩句話就把我們打發走了?這點兒銀子,你是打發要飯的嗎?告訴你,這镖我們劫定了,你要是不服,不妨咱們就比劃比劃。”
溫天龍火往上撞,伸手把腰下的劍把握在手裏:“那就亮青子吧,也讓兄弟見識見識二位的本領。”
黃起萬縱身下馬,離溫天龍十步開外,陰森森的一笑:“這個姓溫的交給我來。”
溫天龍也不說話,拔劍而起,縱于馬前,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不肯先出手。
黃起萬提雙刀狂奔,直奔溫天龍而來,耍起雙刀,虎虎生風,雙刀圍着溫天龍上下翻飛,溫天龍也不懼怕,一套家傳的朝雲劍法施展開來,點、撩、劈、刺,毫不示弱,雙方刀來劍往,戰在一處。交手三十回合,竟然棋逢對手,将遇良才,不分勝負,镖局的衆人喝彩不疊。
猛可裏,對面的雙戟單飛庭忍耐不住,大喝一聲:“镖局子還有沒有好手出來一個,單大爺的雙戟已經饑渴難耐了。”
瘦镖師方英俊目視身材高大的镖師胡大剛,這镖隊裏,除了溫天龍,當屬這胡大剛是個好手了。
胡大剛見方英俊瞧他,點了點頭,提着一根二十多斤重的齊眉棍,走上前來:“單朋友,在下福順镖局镖師胡大剛,向你讨教武藝,請了!”
單飛庭惡笑一聲,雙戟直取胡大剛,兩個人也戰在了一處,胡大剛自恃膂力過人,不想單飛庭也是骁勇異常,胡大剛一棍當頭砸下,單飛庭右手舉戟相迎,胡大剛一棍砸在戟上,單飛庭退了半步,左手戟順勢紮向胡大剛前胸,胡大剛一側身,又是一棍砸下。
兩人鬥了十來個回合,單飛庭骁勇而且招法精妙,胡大剛看看不敵,方英俊喊了一嗓子,抄起單刀也加入戰團,二人圍毆單飛庭。單飛庭以一敵二,雙戟翻飛,猶然有餘力插科打诨,“哎呀,你們镖局就養了你們這樣一群酒囊飯袋嗎?就你們這樣的,再來十個也是白搭。”
方英俊聽到嘲笑臉上不由一紅,單刀直劈單飛庭,單飛庭揮戟招架。方英俊暗忖,此人力大,不可力敵,趁着招未使老,卻向後撤了一步,左手一枝鋼镖猛然打出,直取單飛庭咽喉。
單飛庭見方英俊向後一撤就已防備,見敵人一镖打來,向左一縱身,剛剛躲過,胡大剛前沖,一棍砸來,單飛庭舉戟相迎,哈哈笑道:“飯桶就是飯桶,比武不勝,竟然用暗器傷人。”
方英俊一镖沒有打中對手,暗暗心驚。見到劫镖的強徒猖狂,早惹惱了镖隊中另一個镖師俞鳳岩,使一條金槍,也縱身上來,三人聯手夾攻單飛庭。
镖行衆人見溫天龍獨鬥黃起萬,兩人打了個旗鼓相當,三個人夾攻單飛庭暫時也輸不了,都有些納悶,這等武藝就想兩個人劫镖是不是有些癡心妄想?
正在此時,前邊椅子上坐着戴鬥笠低頭的那位站起身來,面罩黑紗,看身形嬌小玲珑,竟像是一個女子。
這個戴鬥笠面罩黑紗的女子緩緩向前走了過來,每走一步,地面都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一看這樣子,就是内功卓絕,絕對不可小觑。正在激鬥中的溫天龍偷眼觀瞧,看到這一幕,心裏就是一沉,這個戴鬥笠的才是個高手。
戴鬥笠的女子冷哼一聲:“這麽半天還沒拿下幾個飯桶?都退下吧。”雖有怒意,卻聲音甜美,如黃莺出谷。
嶺南雙雄答應一聲,跳出圈外,站在兩旁,躬身侍立。原來嶺南雙雄隻是負責出來試水,看看镖局衆人武藝有多高的。
女子緩緩向前,走向溫天龍,離溫天龍還有一丈遠,突然伸出右手,隔空一推,掌風到處溫天龍噗通一聲摔倒在地,寶劍也摔脫了手,镖行衆人不由得大驚失色。
女子上前,纖纖玉手拾起溫天龍的寶劍,冷笑一聲:“你這樣的人,也配用劍?”手中持劍向前一遞。兩人實力相差實在懸殊,溫天龍自知今日難免一死,索性将眼一閉。
誰知女子手中的劍并沒有去斬溫天龍,而是順勢一撩,劍氣縱橫,道路瞬間被撕裂幾十丈,一時間灰塵四起,镖隊人仰馬翻。
镖行衆镖師、夥計從地上爬起,望着戴鬥笠的女子,面面相觑目瞪口呆,這女子的劍法之高,平生從未見過,今天這趟镖,就是大老闆餘德勝在此,也是一樣保不下來。衆人啞口無言,隻有方英俊在那裏低聲咒罵着什麽。
戴鬥笠的姑娘輕聲說道:“你們走吧,把镖留下,我們隻劫镖,不殺人。”聲音雖小,卻每個字都清晰傳到在場衆人的耳朵裏,顯然内力頗爲深湛。
溫天龍從地上慢慢爬起,心如刀絞,臉色難看,聲音低沉,“姑娘,我們技不如人,認栽,但是我們是吃保镖這碗飯的,受人錢财與人消災,镖在人在,镖失人亡。我們甯願戰至最後一人,也絕不能棄镖而去!做人做事都要有個擔當。”
姑娘聽了溫天龍這話,冷冷一笑,“好,那我就成全你們。”手中劍一擺,就要刺向溫天龍。正在此時,镖隊後邊馬蹄聲響,一黑一白兩匹馬奔了過來。騎白馬的女子白衣勝雪,腰懸寶劍,騎黑馬的男子一身文士服,腳挎寶刀。
方英俊回頭觀看,心裏一喜,“唐少俠來了,這下有救了!”
縱馬而來的唐九生看到官道被撕裂了幾十丈,也是大吃一驚,這裏有個武林高手在此?隻見前面一個戴鬥笠的女子劍指溫天龍,正要刺下,唐九生舌綻春雷一聲大喝:“劍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