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镖隊一行進了伍陽縣城,镖局的規矩是新開的店不住,換了老闆的店不住,自然也是爲了走镖的安全考慮,因此镖局依舊在城裏的老字号連升客棧入住。
福順镖局是連升客棧的老主顧,掌櫃的殷勤招待,唐九生和西門玉霜住了一間上房,中年美婦下車時已經罩了面紗,帶着兩個丫鬟打扮的年輕姑娘住了隔壁的一間上房,其餘人或二人一間或三人、五人一間,安頓下來。
草草吃過晚飯,洗漱完畢,準備休息。西門玉霜悄悄問道:“小唐,你不是說過個一年半載再娶我做媳婦嗎?怎麽現在就忍不住了?”
唐九生低聲說道:“路上不太平,昨天晚上朱大腸是到我房裏去下迷香,那就是給我提了一個醒。倘若賊人是到你房間下迷香,綁了你再要挾我,那不就麻煩大了?我想了想,還是咱倆住一個屋保險一些。”
唐九生笑嘻嘻的看着西門玉霜,西門玉霜被看的不自在,臉羞的紅紅的,姑娘家哪裏和男子單獨共宿一室過?
西門玉霜紅着臉,小聲問道:“小唐你看什麽?”
唐九生歪着頭,微笑:“看美女啊,确實好看,難怪你說提親的會踏破門檻。”
西門玉霜心蕩神搖,“小唐你好讨厭!”
唐九生動手收拾了一下床邊的地上,收拾幹淨後,吹熄了燈,悄聲對西門玉霜說道:“今晚你睡大床,我睡在地上。”
不知怎麽的,西門玉霜心裏突然有點兒失落的感覺,“小唐,要不我們一起睡床吧,一人睡一邊,反正我們已經對外說是夫妻了,又不會做什麽,也沒有人看到。”
唐九生搖頭道:“暗室欺心,神目如電,我如果到你家提了親,咱們成了親,睡在一個床上那是自然的事情,可現在還不行。你睡吧,我修習一下玄術内功。”
唐九生把一床被子鋪在地上,把鳴龍刀放在枕邊,自己結跏趺坐,采用本門吐納之法修習玄術内功“天玄訣”。
西門玉霜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想起自母親去世,直到自己逃婚離家的種種事情,爹也沒有個爹的樣子,哪管女兒們幸福不幸福,隻顧着自己攀龍附鳳,不擇手段的結交權貴,盼着能早日飛黃騰達。
自己雖然在二姐和二哥幫忙下,逃了出來,但若不是遇到小唐,恐怕也已經給嶺南王捉了回去。小唐這人,雖然偶爾說話油嘴滑舌,做事卻不像那一班浮浪子弟,總算不曾所托非人,将來能嫁了他,也是心甘情願。
一時間柔腸百轉,蓦然想起一首詞裏說過:“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忍不住轉過來臉,看着坐在地上吐納修習玄術的小唐,百感交集,淚水打濕了枕頭。
唐九生正在默誦天玄總訣,“玄玄玄,妙不可言;極天象地,百脈玄關;上至百會,下至湧泉;陰陽相和,子午周天……”
正在打坐中的唐九生身心舒暢,身體如同一部容器,與天地共鳴,從蒼穹之中緩緩吸入能量,流入奇經八脈,在身體内運轉大小周天。
幼年時,唐九生從師伯劉義松那裏傳承而來的精純内力存儲在丹田之中,雖然隻能吸收一部分,卻也受益非淺。同齡人裏,有哪個能在十五歲前沖破二品境,接近一品的門檻?唐九生是天才不假,但天才也要有三分幸運才能有今天的氣象。
夜靜更深,已近子時,正在用心修習“天玄訣”的唐九生,雖然人在靜中,耳目卻極爲靈光,隐約聽到隔壁屋頂傳來些異樣的聲響,唐九生一驚,隔壁住的就是那中年美婦和兩個丫鬟,那是這次镖局所保的客镖。
唐九生悄悄伸手去摸鳴龍刀,還未入睡的西門玉霜輕聲問道:“小唐?”
唐九生輕輕的噓了一聲,湊近西門玉霜的枕邊,悄聲說道:“隔壁房頂有人,你不要動,我去看看,你自己注意安全,不要輕舉妄動。”
西門玉霜點點頭,表示聽懂,悄悄把挂在床頭的寶劍摘了下來,手按劍把,随時準備出劍。
唐九生不去開門,蹑手蹑腳靠近窗邊,側耳細聽。雖然隔壁房頂上有人踩着瓦片發出的聲響極爲細微,但唐九生仍然聽出聲音是兩個人所發出來的。
唐九生一言不發,輕輕推開窗子,身形一矮,像隻狸貓一樣,跳到窗外,沒有發出半點聲息。跳出窗外後,唐九生馬上貼在牆上,再側耳仔細傾聽,隔壁房頂上的兩個人卻沒有了聲響。
唐九生向四外觀察,沒有發現夜行人,這才悄悄向窗下的水缸靠了過去,蹲在水缸旁,貼在牆上一動不動,調勻呼吸,緩進輕出,不發出半點兒聲音。
過了一會兒,房頂上的兩個蒙面人聽到四下無聲,這才施展輕功躍入客棧院中,身材高大的蒙面人在隔壁窗下拿出細管,輕輕戳破窗紙,向屋内施放迷香,另一個身材瘦小的人持劍左顧右盼全神戒備,是在望風。
片刻,隔壁屋内傳來幾聲女人的咳嗽聲,顯然已經着了道。
兩個蒙面人并不說話,互相打了手勢,點點頭,撬開窗子,躍入屋内。唐九生悄然長身,來到隔壁窗下,借着微弱的星光向内觀看。隻見兩個蒙面人掏出一個大口袋,把一個女人塞進口袋,紮緊口袋,身材高大的蒙面人背着女人,向窗邊走來。
唐九生此時已經貼在窗子旁邊,靜等着屋内人出來就下手。
身材瘦小的蒙面人剛從窗子蹿了出來,回身要去接大口袋,唐九生在旁邊一記重重的手刀将此人打暈,順勢将此人拖到一邊丢在窗下,伸手接住屋内遞出來的大口袋。屋内的蒙面人已然察覺,驚怒中低聲問道:“是什麽人?”
唐九生将口袋接住安安穩穩放在一邊,連聲大喝,“有賊,抓賊!”
靜夜當中,萬籁俱寂,這聲怒吼幾乎将屋中的蒙面人苦膽吓破。這蒙面人不顧一切,向窗外跳出,顧不得同夥,縱身上了屋頂就想逃走。
西門玉霜已經持劍從窗子跳出,镖隊有值夜的幾個镖師,聽到聲音也急忙拿着兵器從屋内出來,高聲喝問:“什麽人?”。
唐九生一指地上的口袋和被打暈的蒙面人,“媳婦兒,這交給你處理了,我去追那人。”一個縱身也上了屋頂,提刀随後追去。
蒙面人輕功不錯,蹿房越脊落在街道,奔出幾十丈後,邊逃邊回頭看,見後面的追兵越來越近,心中焦急,猛然一扭身,一支鋼镖帶着破風之聲打向唐九生面門。
唐九生在後邊追趕,眼見着越來越近,突然見前面的蒙面人一扭身,就知道不妙,見前面寒光一閃直奔面門,趕忙把頭一偏,卻伸出左手将那隻镖接在手裏,身形不由得緩了一緩,嘴裏叫了聲:“哎呀!”,就蹲下身去。
前面的蒙面人見後邊人中了暗器,大喜,回過頭縱身而來,持刀當頭劈下。唐九生蹲在地上,猛然長身而起,舉刀相迎。隻聽到噌的一聲,蒙面人的刀被鳴龍寶刀砍成兩段,那人大驚失色,“哎呀”一聲,掉頭又跑。
唐九生将左手接住的飛镖反打回去,正中這人的右腿,這人咕咚一聲摔倒在街上,痛的哇哇大叫。唐九生上前,将這人用刀逼住,打暈後扛回了客棧。
此時,客棧裏已經燈火通明,先被打暈抓住的黑衣蒙面人被綁縛在地上,溫天龍正在審問,此人骨頭頗硬,什麽也不肯說。
镖局衆镖師見唐九生已經扛着另一個蒙面人走進客棧,齊聲喜道:“好了,唐公子把另一個也抓回來了!”
唐九生點頭一笑,将這身材高大的蒙面人丢在地上,衆人上前捆好,唐九生笑道:“這個家夥,像豬一樣重。”
西門玉霜歡歡喜喜走了過來,擠了擠眼睛,“我家相公真是好樣的。”
唐九生厚着臉皮道:“那是那是,不然怎麽能做西門女俠的相公?”
溫天龍命人将兩個蒙面人分開拷問,身材瘦小的蒙面人還是打死也什麽都不說。
大個子蒙面人被關在另一個房間,唐九生、西門玉霜和方英俊一起審問此人。瘦镖師方英俊拿着一把匕首,一臉獰笑走到被捆成粽子一樣的大個子面前,陰森森的說道:“小子,你要是不招,方大爺就把你臉劃成圍棋盤!”
大個子明顯有些猶豫,方英俊也不客氣,上去就是一頓老拳,還沒等到劃破他的臉,大個子就慫了,竹筒子倒豆子什麽都招了。
原來這兩個人是劍南道兩個著名的飛賊,小個子叫李平,大個子叫王治,有道上的人出一千兩銀子雇傭他們到連升客棧綁架一名女子,客棧的房間位置圖畫的一清二楚,镖局包下的每個房間裏住着什麽人也都清晰準确,連逃跑的路線都規劃好了。
唐九生、西門玉霜和方英俊聽完大個子的交待,互相看了看,讓人把這個綁匪押了下去,妥善看管好。方英俊沉着臉去把溫天龍請了來,四個人一碰頭,分析了一下,要劫镖的人對這裏情況掌握的如此詳細,多半是镖隊裏有内鬼。
唐九生突然有些後悔,不該基于一時的沖動殺掉黑煞,放走白煞,也許黑煞和白煞知道一些關于劫镖的内幕。
溫天龍拉着唐九生的手,一臉感激:“今晚要是沒有唐少俠,人肯定被劫走了。”
唐九生低聲道:“溫镖頭,我有一計,不知能不能抓住内鬼,當然抓不抓到内鬼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怎麽把镖安全押到湖州府。”
唐九生附着溫天龍的耳朵悄悄說出自己的計劃,溫天龍面上一喜,點頭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