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神閣内,堆了幾十件大大小小的精緻木器。皇帝殷廣穿着便服,挽起袖子,正聚精會神拿着錘子鑿子做一艘小龍船。
不遠處,小太監餘福拿着鋸子,小心翼翼的把木方給鋸成陛下想要的木闆。長相清秀的小宮女文秀提着一個小漆桶,正在給一件做好的木制永和殿模型上漆。看到這副情景,恐怕一般人都會認爲這是個木器廠,絕對想不到會是皇帝的寝宮。
大内總管楊靖忠從養神閣外急匆匆走進來,殿門口站着的兩個小太監慌忙伏在地上。楊靖忠目不斜視,徑直走到正在忙着做木工活的殷廣背後,躬下身,“老奴給皇上請安。”
殷廣一回頭,大喜,“尚父來的正好,看看朕這個龍船做的怎麽樣?”
楊靖忠看着木船,眼中大放異彩,“哎呀,皇上妙手啊!皇上做木器的技藝越發精湛了,叫老奴看來,這個木船做的好,簡直稱得上是巧奪天工,實在是讓人歎爲觀止啊。”
不遠處的小宮女文秀低着頭小聲的嘀咕,“拍馬屁也沒個新意,每次都是這麽兩句。”餘福在一旁暗笑。
殷廣滿意的點點頭,“嗯,說吧,尚父,又有什麽事要告訴朕?”
楊靖忠臉上堆笑,“皇上,老奴有兩件事啓奏。一件呢,是現在幾個藩王暗中交結部分朝中官員,現有的内使司,都是寺人們在打理,無法處置文武百官,更不足以處理宮内宮外所有事情。因此老奴奏請皇上,從親軍侍衛府和儀鸾司抽調精幹人手,成立一個新的機構‘東内衛司’,負責巡查緝捕,糾劾百官,直接向皇上負責。”
殷廣停下木工活,擡頭望了望楊靖忠,“尚父啊,這個東内衛司繞過了三法司?這權力是不是大了點兒啊?”
楊靖忠笑道,“皇上要是不放心,老奴就鬥膽請求親自管理這個東内衛司,如何?”
殷廣皺了一下眉,随後點點頭,“行,那這件事就交給尚父了。那第二件事是什麽呢?”
楊靖忠伸手捋了一下自己的白發,這才說道,“平西王進貢了二十名女相撲手給皇上,老奴不知要如何處置,請皇上聖裁。”
殷廣疑惑道:“女相撲手?什麽意思?既然是平西王兄進貢的,那就先帶進來讓朕瞧瞧吧。”
楊靖忠躬身道:“老奴遵旨。”
殷廣望着楊靖忠遠去的背影,露出一個冷冷的笑容。
位于江南道南平郡的西門家大宅,是典型的江南園林,池清亭秀,綠蘿成蔭,樓閣精美,古色古香。
暢春園的書房内,家主西門元傑一臉怒氣,重重的一拍梨花木書桌,怒斥道:“玉海,你真的太讓爹失望了!你竟然和玉雪串通一氣,偷偷将玉霜放走,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不止是毀了爹的計劃,還毀了我們西門家的未來嗎?現在,嶺南王已經毀去了婚約,我們白白損失了又一個攀龍附鳳一飛沖天的機會。這個機會是多麽難得,卻這樣失之交臂,爹實在不甘心,實在是太痛心啊!”
西門玉霜的二哥西門玉海跪在書桌前,并不服氣,抗聲道,“爹,我們西門家的未來在我們自己手裏,不應該依靠用女人去換!我們身爲男人,不應該保證家族裏女人都生活的幸福嗎?何況玉霜她是我的親妹妹!三妹她不喜歡那個王爺,也不想嫁給他,我們有什麽資格去阻止她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
西門元傑怒心填胸,站起來一腳把西門玉海踢倒在地,“放肆,你還敢頂嘴?!你糊塗啊,當年要不是爹把你二姐嫁給平西王,我能做得了這個護國法師嗎?我們這個家族能夠這麽快就飛黃騰達嗎?朝中有人好做官,你二姐現在是平西王妃,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西門家能有今天,不都是倚仗着她嗎?還有誰過的比她還幸福?”
西門玉海向前爬了幾步,抱住西門元傑的腿痛哭,“爹,你知不知道二姐過的有多不開心?你以爲那些靠别人施舍來的榮華富貴是那樣好享受的嗎?你知不知道,我決定放三妹走的時候,二姐爲什麽會如此的鼎力支持?因爲二姐不希望三妹走她的老路啊!你以爲王妃那麽好當嗎?你隻看到她在人前的風光,可她在深夜哭濕了被子卻沒有人可以訴說的痛苦你知道嗎?二姐和我說過,如果能有一次重來的機會,她絕不會做你女兒,她甯願選擇做個普通人家的媳婦,也絕不願做平西王妃!”
西門玉海哭倒在地。
西門元傑暴怒,在地上跳腳道,“你這個混賬,當王妃有什麽不好?有什麽不好?當你手中有了權力,你就擁有了一切,懂嗎?如果玉霜做成了嶺南王的側妃,将來再成爲正妃,我就有兩個女兒都是藩王妃了,兩個手握實權的藩王是我的女婿,在大商國,我還有什麽辦不成的?如果有幸,我的女婿能夠做了皇帝,那我就是國丈,國丈!我還用看什麽國師唐家老頭的臉色?那時我就是國師!我們西門家的兒郎都将成爲朝廷柱石,國家棟梁,封侯拜相!我們西門家族将名揚天下,富甲天下,權傾天下!”
西門元傑雙手舉過頭頂,沉浸在名揚天下,富甲天下,權傾天下的夢幻裏。猛然他又睜開眼睛,怒氣又起,“可是你,卻親手毀掉了這個機會,你讓嶺南王蒙羞,更讓我們西門家蒙羞!我們失掉了憑借嶺南王讓仕途更上一層樓的可能,也讓玉霜成爲了我西門家的恥辱!”
西門元傑閉上眼睛,低下頭,表情痛苦,聲音低沉,“從今後,我再沒有玉霜這個女兒,我隻當她死了,我再沒有這樣不孝的女兒!”
“哎呀呀,東翁,你這是和二公子生氣了?哎呀,二公子快起來,快起來,地上涼,啊。”一個斯斯文文,頭戴方巾,手搖折扇,身穿長袍的中年男人走進書房,伸出手去攙地上的西門玉海,卻被西門玉海猛地推開了手。西門玉海坐在地上,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沒有理他。
中年男人也不尴尬,自己笑咪咪拉了一把椅子坐在西門元傑下垂手。
西門元傑看到中年男人,如見救星,訴苦道,“哎呀,宋先生,你可來了,我幾乎都要給氣昏了,忘記找宋先生拿主意。”
這個中年男人是西門元傑的師爺,名叫宋仕龍,在西門元傑還隻是個小縣令時就跟着他。宋仕龍認爲西門元傑有枭雄之志,必然不會久居人下,因此盡心輔佐。
當年,西門玉雪嫁入平西王府成爲王妃,使得西門家從此平步青雲,就是這位宋師爺的手筆。這次,西門玉霜能有機會嫁給嶺南王做側妃,宋師爺也是幕後的推手。西門元傑一向倚重此人,絕對稱得上是賓主相得。
在西門玉海的心中,卻深恨宋師爺,西門玉海一直認爲,二姐嫁入豪門,成爲王妃,因爲過于追求攀龍附鳳所造成的婚姻不幸就是這位宋師爺一手導緻的。現在又來害我三妹,不是仇家是什麽?
宋師爺一搖扇子,笑咪咪問道,“東翁,可是因爲三小姐被嶺南王退婚一事而煩惱?”
西門元傑陪着笑臉,“哎呀呀,宋先生果然如同諸葛再世啊,一猜就中。可恨啊,玉海和玉雪這兩個孩子,不懂事,生生壞了我的大事。怨也怨玉霜這個孩子太任性,不懂父母的苦心啊。哪個父母不希望孩子出人頭地,能享榮華富貴?哼,我已經決定把玉霜逐出家門,任其自生自滅,從今後再和我西門家沒有關系。”
宋師爺收回扇子,正色道,“東翁,萬萬不可。三小姐的婚事仍有轉機,這不是還有個機會嗎?”
西門元傑眼睛一亮,向前探着身子問道,“宋先生,你的意思莫非是能讓嶺南王回心轉意?”
宋師爺微微一笑,搖手道,“非也。何必在一顆樹上吊死?要死也得多找幾棵樹試試嘛,哈哈。東翁,這不是明擺着還有另外一條路可以走嗎?”
西門元傑拱手道,“願先生教我,西門元傑感激不盡。”
宋仕龍哈哈大笑,“東翁,你啊,當局者迷。既然三小姐不喜歡嶺南王,這休書也下了,咱就不再打這個主意了。三小姐不是喜歡上唐家的那位小公子嗎?我看早晚有一天,當今皇上還得把唐老頭召回永安去做國師。而且聽說唐家這個小公子,聰慧異常。十一歲時,就中了江南道舉人第二名,緊接着武舉竟然也中了第二名,這是個百年都難得一見的少年天才,文武雙全,不可多得的人物。倘有一天,他能世襲了唐家國師的位置,也同樣是個無冕之王。未必就比這靠着祖上蔭襲的嶺南王差了。東翁,你說是也不是?”
西門元傑如夢方醒,捋了一下胡須,“哎呀呀,多虧宋先生指教。隻是萬一,我這個二女婿平西王,畢竟也非池中之物,久有志向,意圖……咳咳,要是成了。那唐老頭可是忠心于當今聖上,萬一到時兩家翻臉,也不十分好看。”
宋仕龍笑道,“凡事都有風險,萬一平西王不成,你家三小姐做着唐家的少夫人,難道她不念父女之情?身爲國師的唐家還會爲難你這個嶽父大人麽?”
西門元傑站起身來,一揖到地,“老夫幾乎自誤,差點就要将小女逐出家門,多謝宋先生教我,真高見也!佩服,佩服啊。”
宋仕龍含笑道,“東翁謬贊了,宋某愧不敢當。這也實在是東翁的福氣,生的女兒個個如花似玉,不做王妃也做得了公侯夫人。”
西門元傑大笑,“借宋先生吉言,來人哪,在花廳擺酒,老夫要和宋先生一醉方休。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