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達官貴人,還是普通的老百姓,最害怕的,不是生存,而是死亡。而眼前令他們最恐懼的,便是那可以讓無數不分貴賤的人倒下的疫病。
有想想要離那些患上了瘟疫的人遠遠的,奈何處處爲官兵把守,走不脫的情況之下,自然隻能希望老天爺保佑,自己不會染病。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隐龍寺的這些和尚卻不顧被瘟疫傳染的可能,親入險境,爲那些已經患上了瘟疫,九死一生的患者在救治。而大夥都擔驚受怕了一夜之後,卻聽到了這樣一個好消息,已經感染了瘟疫的人,居然能夠有生還的機會,這如何不讓這些困守在這裏,進退不得,隻能企求老天爺保佑自己不會患上這等疫病的百姓們歡呼雀躍。
整整兩天兩夜,段少君與兩位師兄守在這六位患者的身邊。每隔半個時辰,給病人喂一次鹽糖水,又或者是米粥,以保證其營養的攝入和體液的補充。
還得喂治療霍亂的藥汁,又還得給病患測量體溫,随時注意變化。以緻于兩天的時間裏,段少君也就斷斷續續地休息了四個時辰。不過,正是因爲他們全心全意的照料和治療之下,這裏的九位患者,不但沒有一人死亡,反而都已經呈現出了逐漸好轉的趨勢。
不過,令段少君擔憂的是,從西大營那邊傳來的消息并不是很樂觀,目前,已經有兩名患者支持不住而過世,不過剩下的四位,目前而言,情況都已經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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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令人憂心的便是越來越多營地的百姓都已經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一些在這幾個營地發生瘟疫的事情,而時間拖得越久,百姓們的情緒就越難彈壓。
胡郡尉已經連續來過三四次,每一次都在詢問病患是否已經康複,之後,又将病患的病情好一些的消息通告百姓,可問題是,隻聽其聲,卻未見其人,讓百姓們越發地不願意相信。
段少君很清楚,想要消除人們内心的恐懼感,就必須要讓他們親眼見證。
沉吟了良久,段少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還請郡尉知會衆百姓,明日一早,我們請會讓一位業已經病愈的患者出現在人前,讓他們和家人團聚。”
聽得此言,胡郡尉渾身一震,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站在數步之外隔離區内的段少君。
“段公子,此言當真?”
“這樣的事情,莫非我還能哄騙于你不成?”段少君搖了搖頭,不過旋及正色道。“不過,隻能讓一名患者走出來,回到他的家人暫居的地方,另外,必須給他的家人騰出一間棚子,以免讓其他人覺得有危險。也便于萬一有什麽情況,我們也好及時隔離。”
“不過,你得先去知會我師尊一聲,能不能做,還得由我師尊首肯才是。”
胡郡尉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扶冠朝着段少君深施了一禮。“若是我蘭亭百姓得解此番危難,公子當居首功。胡某就先告辭了……”
百姓們的情緒,在發生劇變的時候,都會從驚惶失措,到漸漸地平靜,可若是壓力一直持續的話,便會讓他們的情緒一直積累,直至暴發。
而現如今,瘟疫的出現,已然是讓很多的百姓内心動蕩不安。這三天來,百姓們又不能随意的離開各自的營地活動,同樣使得他們内心積蓄的不滿越發強烈,若是再不行動,怕是會出現什麽令人難以預料的後果。
而且,經過了近三天時間的等待,絕大部份的營地都沒有再出現新的霍亂患者,但這并不代表未來不會有,因爲霍亂的潛伏期最短隻是幾個小時,一般爲一到三天,而長者或許會達到三到六天才會發作。
所以段少君可不敢冒險去解除禁令,不過,讓看起來已經近乎完全病愈的患者站出來,讓更多的百姓看到,如此或許才能穩住那些百姓的心。
不到半個時辰,夢惑方丈親自趕了過來查看這裏的病患,仔細地詢問了病人和段少君後,夢惑方丈長出了一口氣,走到了外間,沖段少君點了點頭。“情況很不錯,脈博也已經變得沉穩有力,想必這位陳大娘的身體已然開始恢複。”
摘下了口罩,理了理長須,夢惑方丈輕喧了一聲佛号。“既然你覺得可以,那便明日讓這位陳大娘在人前露露臉,如此也好安撫人心。”
“那明日,弟子就讓陳大娘病愈歸家,到時候再讓胡郡尉他們多多宣講,想來應該可以使得人心安定。”段少君松了口氣,還好師尊不是那種固執而不講理的人,他想必也已經看出了現如今人心浮動的景況。
“嗯,不是多多宣講,而是最好讓各營挑選有聲望之從同來觀之,待他們回去自己去講述所見所聞,遠比差役郡卒之言更能令百姓信服。”夢惑方丈眯起了三角眼,眼中精芒乍現。
“師尊大才,此策甚妙。”段少君不由得一喜,依夢惑方丈之言,的确效果要比隻讓那些官府人士去宣講更能讓人信服。
“這幾日,聽說你都沒日沒放的看着病人,辛苦你了。”夢惑方丈撫着長須,打量了眼圈黑得厲害,神情憔悴的段少君,不禁有些感慨地道。“待疫事一了,你就先好好的休息一段時間再說吧。”
“師尊,弟子是年輕人,熬夜也沒什麽關系,對了糧食如今能夠用了吧?”段少君沒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團墊上抄起了茶水灌了一口問道。
“夠了夠了,現如今,從另外兩縣征調來了五千石糧食,還派人往楊州而去,等楊州的救濟糧食一至,百姓們在秋收之前,就無缺糧之憂了。”夢惑方丈開心地道,這一場洪水所帶來的一系列困難,如今正一個個地迎刃而解,這讓夢惑方丈長出了一口大氣。
最要緊的是,這場将蘭亭城都淹沒了大半的洪水,被淹溺者,不過百人,而如今,災後所千萬的瘟疫,也并沒有像過去一般肆虐百姓,而是被控制在了極小的範圍之内。
若是在過去,就算是沒有出現這麽大的洪水,每一次災禍過後若是發生瘟疫,死者少則三五百人,多則過千人的慘狀,夢惑方丈尚曆曆在目,而今,因瘟疫而亡故的,僅僅兩人,這簡直就是奇迹。
而這一切,着實得益于自己新收的這個俗家弟子。他所提出來的很多新概今實在是聞所未聞,例如此次疫病期間給病人灌大量的鹽糖水以保證病人不會因爲過度脫水而死亡,并且進行嚴格的消毒和預防工作,使得一衆醫護人員沒有出現感染迹象。
夢惑方丈已然着令鑒音等人,将這段時間段少君所講述的關于防疫的一切整理成冊,再加上這一次防疫工作的經驗,夢惑方丈相信,若是這一套防疫手段在整個大唐推廣開始,那麽每一年,都不知道能少死多少人。
使得夢惑方丈就越發覺得由着這厮繼續在這江南厮混,實在不适合,這樣的人材,該入朝堂,爲國效命方爲正道。一想到這,夢惑方丈就越發地覺得心裏邊火熱。不過,他也很清楚,這厮太不着調,若是冒冒失失地就給扔到京師,沒有後台,怕是三五下的功夫讓陳林甫等人給捏死都不會有人同情。
且讓他呆完這一年,再往京師,如此,還有大半年的時間,也好讓自己從容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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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您發什麽呆,不會是感覺身體也不舒服了吧?要不讓弟子給你診診脈像。”段少君看到師尊咧着個嘴坐在那犯傻,不禁有些嘀咕,莫非師尊給患者看病的時候一不小心給傳染了霍亂?
“休得胡鬧,爲師正在考慮你日後的前途。”被段少君打斷了思路的夢惑方丈沒好氣地瞪了這厮一眼,嗯,必須給他磨磨性子,不然真這麽去了,就這小子渾不吝的勁頭,豈不是白白折了自己的名頭?
“好了,爲師就先過去了,明日一早,爲師自會趕來給你助威,好好讓蘭亭的百姓瞧一瞧,讓他們知道那些他們以爲染之必死的疫病,也被你妙手回春,從閻王殿給拉了回來。”打定了主意的夢惑方丈站起了身來,撫着長須沖段少君吩咐道。
“弟子豈敢如此居功,若無師尊您與衆位師兄戳力相助,對弟子毫無保留的信任,又豈能有今日的局面。”段少君很是懂得投桃報李,幾句馬屁話拍得夢惑方丈眉開眼笑,心中大悅。“臭小子,莫拍爲師馬屁了,抽個時間好好休息休息,莫要明日這般模樣出現在人前。”
段少君回到了病房,繼續觀察,陳大娘沒有再拉過一次稀,也沒有再吐過一次。甚至有力氣下床自己小解,跟段少君表達她的謝意時,說起話來,雖然算不是中氣十足,但也與常人無異。雖然段少君不是防疫科的人,但是也很清楚,這代表着患者的身體已經擺脫了霍亂的困擾。
之所以陳大娘能如此,還是因爲其發病是最晚的,所以,因爲及時的被送醫,第一時間就給其止吐止洩,用藥及時,而且身爲廚娘,身強體健的陳大娘身體頗爲強壯,所以陳大娘的情況比起其他病患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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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