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田死了。
就仿佛化作一縷空氣一般,從人間蒸發了。
井田死去的消息隻有李逸本人和山口組洛杉矶分部一些核心成員知道。
然而井田是如何死的,這個隻有李逸一人清楚。
因爲……當井田的手下趕到水庫那棟别墅向井田彙報消息的時候,發現别墅裏有血迹,而井田的屍首不翼而飛。
随後,那幾個骨幹成員通過山口組的關系網調查這件事情,卻沒有查出絲毫頭緒。
這讓原本占據絕對優勢的山口組内部蕩起了一絲漣漪。
抛開井田的能力不談,他畢竟是洛杉矶山口組的負責人,他一死,人心多少有些影響,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山口組上頭沒有指定新任大哥的時候,勾心鬥角的事情肯定無法避免。
畢竟,老大的位置充滿了無窮的引誘力。
當然,爲了避免動搖整個山口組洛杉矶分部成員的人心,那幾個核心成員并沒有将井田死亡的消息散播出去。
就在昨晚,山口組洛杉矶分部的成員以雷霆之勢血洗了華人幫。
盡管施奈德派出打量警力去平定混亂,可是效果微乎其微。
一個晚上,華人幫被幹掉了好幾十人,其中有複仇派,也有一些不是複仇派的人。
因爲……山口組的人直接打到了華人幫的總部——中國城。
在這樣一種情形下,華人幫自然要反擊,而反擊的人除了複仇派的之外,中立派的也參加了,唯獨沒有參加的是争權派和李逸的人。當然,從某種意義上說,李逸也算争權派的一員。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如時灑落在中國城,原本繁鬧的中國城卻彌漫着一股壓抑的氣息。盡管,過了一個晚上,火拼痕迹都被清理了,可是空氣中似乎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那些往日裏在中國城做生意的華裔們,如同往常一樣開門做生意,隻是……他們的臉上已找不到往日的笑容,甚至帶着一絲恐懼,一絲對未來的恐懼。
顯然,昨天夜裏,口木人來中國城鬧事的事情,中國城内那些做生意的華裔都很清楚。他們很擔心華人幫會被口木人鏟除,一旦華人幫被鏟除的話,他們将墜入深淵。
對于一個真正的中國人來說,二戰是他們心中永遠的痛。
這些華裔雖然遠在他國,可是并不代表他們不愛國,并不代表他們忘記了曆史。
如今,類似的事情即将重演,這讓他們心中像是壓着一座大山一般難受。
在中國城裏,沒有一個華裔願意給口木人上交保護費,更沒有一個華裔願意看到口木人在中國人的地盤上耀武揚威。
在這樣一種情形下,用死氣沉沉,人心惶惶來形容中國城的氣氛十分恰當。
相比那些華裔而言,華人幫内部的氣氛也好不到哪裏去。
昨晚的交戰讓華人幫徹底傷了元氣。
唐海留下的那些心腹,除去被關押在警局的幾人之外,戰死了一大半,其他均已受傷。倒不是他們實力不如山口組那群人,事實上,他們的實力遠在山口組普通成員之上,隻是……昨晚面對口木人的襲擊時,華人幫表現得不團結而已。
無論是兩軍交戰,還是兩個黑幫開戰,如果内部不團結,這仗便輸了一半。
華人幫内部不團結,氣勢比不過口木人,隻能被動挨打,無奈之下,那些唐海的心腹隻好以死相拼。
唐海死後,唐海的别墅成爲了他那些心腹的根據地。
第一縷陽光降臨中國城的時候,唐海的别墅裏所有人都已經起來了,準确地說是,他們從昨夜到現在一直沒有睡。
大廳裏的地闆上到處都是血迹,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藥水和鮮血的混合味道,異常的刺鼻。整個大廳裏處于一片朦胧之中,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抽煙,煙霧環繞着整個大廳。
朦胧之中,那些大漢的臉色異常的難看,他們似乎在用尼古丁麻醉着什麽,可是效果并不理想。
他們當中幾乎沒有一個人不受傷的,有的中了槍,有的挨了刀,就像一群打敗仗的士兵一般,整個大廳裏鴉雀無聲,靜的吓人。
“他媽的!”原本安靜的大廳裏突然發出一聲怒罵,罵娘的是一個濃眉大眼的大漢,語氣中帶着一股濃重的東北口音。
他的胳膊昨天被口木人砍了兩刀,幸運的是沒有傷到骨頭。
在罵娘的時候,他憤怒地扔掉手中的煙頭,起身走到大廳最中央那名光頭身前,紅着眼睛道:“牛哥!我們不能在這樣下去了!這他媽的也太窩囊了!”
“就是,太他媽窩囊了!”他的話似乎引起了共鳴,不少人跟着站了起來,那些人各個紅着眼睛,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架勢。
被趁之爲牛哥的人是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子,名叫牛林生,祖籍四川,在洛杉矶出生,父母是生意人,不過在一場車禍中死掉了。他從小流浪街頭,爲了生存不惜和野狗幹架搶食物,十幾歲的時候被唐海收留,視唐海爲在世父親,是唐海的絕對心腹!
他也是唐海這批秘密力量的頭目,身手相當不錯,不亞于當初的孟蜀,和老鬼屬于一個級别。
牛林生的長相很普通,隻是臉上有幾道爪印,那是當初他和野狗搶食物時留下的,當然,那一次,他把那條野狗活活咬死了,最後搶到那塊面包不說,找了個地方把那條狗抽筋扒皮後,烤着喂了五髒六腑。
此時的牛林生緊緊地皺着眉頭,臉色陰沉的要命。
在所有人當中,他是受傷最輕的,隻是被子彈擦了一下胳膊,擦掉了一塊肉,并無大礙。
牛林生擡起頭,看着眼前僅剩的十幾個弟兄,望着他們那發紅的眼睛,牛林生的眼睛紅了,紅的吓人!
“我們這些弟兄在前面拼命,那些狗日的卻在背後争奪權力!還有方景明那個老雜種,投靠他的人那麽多,他卻不站出來說話,難道要眼睜睜地看着我們被口木人幹掉麽?”之前開口的那名東北大漢瞪圓眼睛說道:“牛哥,弟兄們不怕死,可是不想這麽窩囊的死!隻要你一句話,我現在就去幹掉那幾個龜孫子!就算我違反幫規被殺死,我也不後悔,隻要弟兄們能夠活下去就行!”
“牛哥,讓我們去幹掉那個幾個雜種吧!”
這一刻,大廳裏除了牛林生之外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從他們那憤怒的表情可以看出,如果此時牛林生發話的話,他們會立刻拿着武器去幹掉奪奪權派的兩個大哥和方景明。
牛林生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閉着眼睛狠狠吐出一口悶氣才道:“殺了他們有用麽?”
牛林生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華人幫群龍無首,如同一盤散沙,就算幹掉那幾個人,也起不到扭轉乾坤的作用。
“牛哥!那你說我們怎麽辦?難道讓弟兄們像窩囊廢一樣死麽?”東北大漢一臉不甘地說道,其他人雖然沒有開口,可是他們的表情代表了他們的想法。他們都是一群經過專門訓練的人,他們可以不怕死,可是卻不想這樣窩囊的死去。
牛林生起身,掃視了一圈衆人沉聲道:“弟兄們,我牛林生除了以前在訓練的時候教訓過你們,其他時候我沒有要求你們做過什麽,現在……我有個請求。”
“牛哥,你說!”衆人異口同聲地答道,表情相當的激動。可以說,他們忠于唐海除了感激唐海的恩德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因爲牛林生。
牛林生身手是他們之中最強的不說,頭腦冷靜,而且極爲講義氣,所有人都對他心服口服。
“金盆洗手吧。”牛林生說出這話的時候發覺自己的嘴巴有些發苦:“現在的局勢已不是我們能夠改變的了,退出可以讓你們逃過一劫。”
靜!
似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牛林生會這麽說,愕然聽到牛林生的話,所有人都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牛哥!!!”
牛林生看着眼前那些弟兄臉上的激動表情,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開口,然後繼續道:“我知道你們心裏不甘!你們不甘心就這樣退出!你們想着找口木人給死去的弟兄報仇!你們想讓那幾個爲了争權而不出一兵一卒的王八蛋不得好死!可是……你們想過沒有,我們現在除了被抓到警局的幾個弟兄外,隻剩下我們十幾個人了!而且,我們幾乎所有人身上都有傷。我們拿什麽去找口木人報仇?就憑我們這十幾條人命?我們殺了那幾個王八蛋又能怎麽樣?其他人會聽我們的話去和口木人拼命麽?”
聽完牛林生這樣一番話,所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他們似乎沒有想到,最後的結局會是這樣。
牛林生也不再說什麽,而是再次坐在了座位上,點着一支香煙,狠狠地吸着。
他知道一旦踏入江湖,要想退出,就很難了,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他的弟兄繼續下去的話,最後都會成爲一堆白骨。
他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尤其是現在。
不過……他本人是不會退出的,他要爲唐海報仇。
然而,此時的牛林生做夢也沒有想到,他要報仇的對象是他日後最好的兄弟兼大哥。
不過,他最終還是知道了那個内幕……
當他知道一切的時候,他做出了人生中最難的一次抉擇。
……
在牛林生勸說手下弟兄退出江湖的同時,中國城的一家旅館裏。
“白哥,弟兄們的情緒很不好。”白河的身邊,一名手下低聲說道。
白河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煙,卻是沒有說話,顯然,身爲複仇派代表人物的白河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
白河二十一歲來到美國,二十三歲加入華人幫,手下有四十名弟兄,在唐海死前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頭目。
原本,白河想趁着唐海的死奪權,可是沒有想到,關鍵時刻殺出一個馬列。
和他一樣,馬列也想得到唐海的位置。
“我知道。”白河點頭,聲音十分沙啞。
“白哥,這樣下去恐怕不行!”那名手下猶豫了一下,最終說出了心裏話。
白河眯着眼睛,盯着那名手下,冷冷道:“吩咐下去,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動手,他媽的,現在這個情況,誰打前鋒誰就是炮灰!告訴他們,老子是爲了他們好!”
“是,白哥!”那名手下點頭答應,然後又忍不住道:“白哥,小弟有個建議,不如白哥去找馬列和方景明談談,我們至少打跑口木人再說。”
“方景明一心想退出江湖,如今時機這麽好,肯定不會出頭。”白河冷笑:“至于馬列,那個家夥以前被唐海打壓,早就憋着一股幹勁,如今面對這個局面,怎麽可能讓手下去當炮灰?要知道,他們可都不比你白哥傻啊!”
說到這裏,白河一臉疑惑道:“倒是那個李逸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他爲什麽遲遲不出面呢?按理說,他現在應該出面搶大哥的位置才對。”
……
與此同時,中國城一家夜場的包廂裏。
馬列嘴裏叼着一支雪茄,臉色陰沉地沖手下問道:“白河那邊有什麽動靜嗎?”
“沒有,大哥!”聽到馬列的問話,身旁的小弟第一時間回答。
馬列眯着眼睛思索了一會,又問:“那方景明和牛林生那邊呢?”
“方景明一直呆在他的住處,中立派不少有威望的人都想讓他搖旗呐喊,可是他不願意出頭。牛林生的手下死傷慘重,一直呆在唐海的别墅裏,不知道他們下一步要做什麽。”
“哼!那群白癡除了拼命,還會做什麽。”馬列罵了一聲,随後又一臉郁悶的表情。他自從出道以來,憑着自己能打,很快在華人幫闖出名聲,可是他的表現太搶眼了,以至于遭到唐海的打壓,自從被唐海打壓後,前途一片黑暗,好在手下還有一群弟兄跟着他,讓他沒有失去奮鬥的信心。
“大哥,手下那些弟兄的情緒不太好。”馬列身邊的手下猶豫了一下,說出了和白河手下一樣的話。
馬列似乎知道這一點,他并不想在這一點上和手下交談,而是問道:“知道李逸那邊的動靜麽?”
“不清楚。”馬列的手下搖頭道:“李逸那邊的消息很難得到,他的人嘴巴都很嚴。”
“這個家夥遲遲不出面到底要幹什麽呢?”馬列皺着眉頭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然後道:“去安撫一下弟兄們,告訴他們,我這麽做是不想讓他們當炮灰!在方景明和白河沒出手前,我們絕對不能出手!”
“知道了,大哥。”馬列的手下點頭應了一聲,然後離開包廂。
相比白河和馬列而言,方景明的心情要顯得更加複雜。
方景明自從年輕時候便跟随唐海以及孟蜀的父親打江山,如今已有幾十年,幾十年打打殺殺的生活早已讓方景明疲憊了。尤其得知孟蜀的父親是被唐海幹掉的後,方景明萌生退意。
他和那群滿腔熱血的年輕人不同,他知道很多時候,在利益面前,所謂的義氣和兄弟感情都是一堆狗屎。
唐海沒有殺他,不是因爲不敢,而是因爲他很識實務。
在負責華人幫走私生意的期間,方景明爲了不惹禍上身,沒有去貪污走私的利潤。
方景明的表現讓唐海徹底消除了對他的戒心,也是他能夠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的最大原因。
如今,唐海被殺,方景明遇到了自從厭倦以來,最好的退出機會。
可是,同樣的,方景明也遇到了内心深處的譴責。
可以說,面對這個機會,隻要方景明願意,他可以遠走高飛,華人幫的死活跟他無關。
然而,當看到一個又一個大活人變成死人的時候,方景明卻是猶豫了……
他可以遠走高飛,可是他手下那些小弟呢?華人幫其他人呢?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方景明沒有急着退出華人幫,而是回到中國城。他的所作所爲,多少起到了一些穩定軍心的作用。
畢竟,方景明擁有老資格,而且在幫會的威望一直很好。
方景明雖然回來了,可是他卻沒有搖旗呐喊糾集華人幫的成員報仇,也沒有奪取老大的位置,他隻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是打給紐約華人幫大哥的,電話的内容很簡單:請求幫助。
在方景明的計劃裏,如今的情況隻有紐約華人幫龍頭那裏發話,派人支援,洛杉矶華人幫才能保住。
至于……保住後,幫會大哥的位置會是誰坐,這個方景明不關心。
隻是讓方景明沒有想到的是,電話已經打了一天多了,可是紐約華人幫龍頭派的人還沒有到洛杉矶。
這讓方景明百思不得其解,也讓他暫時無法離開。
“方叔,李逸回來了,而且讓人來通報您,說想見您一面。”就在方景明有些疑惑的時候,他的心腹手下推開房門,走到他的身邊,小聲地彙報。
原本,方景明正在想事,猛地聽到手下的彙報,先是一怔,随後思索了幾秒鍾,自言自語道:“他選擇這個時候回來,是想奪取老大的位置麽?嗯,以他的能力似乎很有希望。隻是,他奪取了老大又該如何對付山口組呢?”
自言自語的同時,方景明起身走到衣架前,拿起外套,走出了房間。
這是他這幾天以來第一次走出房間大門。
與此同時,牛林生,白河,馬列三人也出門了。
因爲,他們都收到了李逸的邀請。
李逸邀請他們在武館見面。
無論是方景明還是白河等人都明白,李逸此時回來,絕對是來者不善。
不過……他們卻是好奇,李逸到底要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