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中能看到一些被掩埋的屍體,大半個身子都被埋在下方,基本隻能看到染血的手腳。
幾乎在一瞬間,白墨便确定了一件事——這些人死于地面坍塌之前。
這種程度的塌陷的确能要人命,但這些屍體死亡的姿勢很不對勁,生前似乎完全沒有躲閃逃亡的意思,更像是早早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等着被泥土埋葬一樣。
這意味着他們早就失去了行動能力。
而且有些屍體身上的血已經幹涸了,說明這并非是剛剛才流出的血液。
包括地面的突然坍塌也讓人有些在意,應該是有人刻意弄出來的。
所以白墨更傾向于地下這些屍體是被别人殺死的,而地面之所以會在兩人到來的時候剛好發生坍塌,應該也是那些人做的,搞不好是某種警報也說不定,巨大的動靜足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如此說來的話……
或許敲擊七次木樁非但不會讓人來迎接他們,反而會招緻那群殺人者前來嗎?
白墨這樣想着,就見身邊的楊依依的身軀忽然一顫,像是發現了什麽一般,猶豫片刻,竟是直接跳進了深坑之中。
白墨站在原地沒有動作,視線移動,這才注意到在深坑的角落裏躺着一隻一動不動的黑貓,半個身子埋在土裏,身上的氣息幾乎微不可查,身形也有些模湖模湖,難怪他剛剛沒有注意到。
當他仔細觀察了一陣,才發現這隻黑貓居然還留着一口氣,不過氣息極爲衰弱,離死也不遠了。
“類似于隐匿氣息之類的隐藏能力嗎,難怪這家夥沒有被殺死……”
當黑貓出現在白墨視線中的那一刻,對方身上那種模湖感便漸漸消失不見,因此他很快便察覺到,這隻黑貓是人變的。
而楊依依的目标正是這隻黑貓。
“妙妙姐!”
深坑之中,楊依依在落地的第一時間便往外跑去,手腳并用的來到了黑貓身邊,聲音中滿是急切和擔憂。
她匆忙把土刨開,小心的抱起黑貓,手忙腳亂的按住她那不斷流血的腹部,慌張道:“妙妙姐,快醒醒,你沒事吧?”
黑貓一動不動,半晌才輕輕發出叫聲。
“喵——”
下一秒,她的身軀迅速變大,幾乎片刻便變爲一個神色萎靡的黑衣女子,腹部的巨大血洞觸目驚心。
楊依依連忙把女子放在地上,生怕一不小心牽動傷口,然後手忙腳亂的在身上翻找着什麽,顫聲說道:“妙妙姐,你先堅持一下,我這裏有藥的,有很多藥,馬上就能治好你!”
黑衣女子大概三十多歲,面色慘白,或許是失血太多的緣故,她的精神有些恍忽,好半天才認出了楊依依,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啊,是小依啊,你來了……”
“是我,我又來進貨來了!”
楊依依在地上不斷翻找着,語無倫次道,“我這次帶了好多好多錢,還試着自己釀了你最喜歡的酒,你,你别死……求求你了……”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忽然在她身後響起,她沒有回頭,隻是咬緊了牙齒。
白墨看了看女子的傷勢,平靜道:“她已經活不長了,與其多說廢話,還是把要緊的事說完吧。”
聲音中聽不出任何多餘的情緒。
“你閉嘴!”
楊依依怒斥一聲,低頭抹了一把眼淚,不斷在地上翻找植物和藥品,但卻沒有一種可以用來救黑衣女子。
忽然,她眼前一亮,急忙從懷裏掏出了一瓶黑色的粉末,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這是龍肉粉末,白霧之前說過,這東西救人有奇效。
然而就在她準備把東西給女子服下的時候,白墨卻毫不留情的給她潑了一盆冷水。
“這東西能救人沒錯,但針對的是生命之火剛剛動蕩的人,而你面前這人應該用某種辦法延緩了死亡,生命之火早就如同風中殘燭,根本承受不住龍肉粉末的藥性,非但救不了她,反而會讓她死得更快。”
楊依依的動作突然一滞。
“小依,你似乎帶來了一個很厲害的朋友呢……”
黑衣女子擡眼看了白墨一眼,虛弱道,“他說得沒錯,我的确馬上就要死了,你救不了我的。”
“救得了,一定救得了!”
楊依依瘋狂搖頭,然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起身抓住白墨的手,哀聲道,“你那麽厲害,一定有辦法可以救妙妙姐的,對吧?對吧!”
白墨把她顫抖的手撥開,平靜道:“我建議你還是趕緊聽聽她最後想說的是什麽。”
楊依依面如死灰,一顆心徹底沉了下去。
她轉過身去,小心的跪坐在黑衣女子身邊,低聲道:“妙妙姐,對不起……”
“沒什麽好對不起的,你有這顆心我已經很高興了……”
女子勉強笑了笑,輕聲道,“雖然有些爲難,但接下來的話請你一定要仔細聽我說。”
“不爲難,妙妙姐你說!”
女子說道:“就在今早,我們這裏遭到了一群不明人士的攻擊,他們穿着統一的着裝,實力很強,而且訓練有素,一露面就對我們進行了火力覆蓋,造成了一大群人死亡。”
“這些家夥應該不是緩沖區的人……這種行事作風再加上他們使用的奇怪槍械,我感覺他們或許是某個集團的人。”
“集團……”楊依依面露茫然。
禁區的擴張緻使了整個安全區的格局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議會隐匿,黃泉四處活躍,而作爲曾經最不可忽視的力量之一,大部分集團勢力都消失在了這場巨大的動蕩之中。
然而類似于新海集團這種曾經的大集團則是依然屹立,甚至展露獠牙,在議會遲遲不露面的情況下直接接管了城區,并将城内原先的除禁局納入麾下,号稱要“由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
如今的集團勢力基本都聚集在各大城區之中,怎麽會有人特意跑來緩沖區對這麽一個小小的地下貿易市場發起攻勢呢?
而且他們似乎是抱有某明确的目的而來,因此才會直接射殺妙妙姐他們。
“是哪個集團?”楊依依連忙問道,“他們爲什麽要殺你們?”
“不知道……”
女子的目光有些複雜,很快便将情緒收斂,回答道,“不過他們應該是在找什麽人,我看見他們對好幾個活下來的人進行了詢問。”
“我當時及時動用能力變成了黑貓,并隐匿了所有氣息,這才勉強逃過一劫,不過雖然沒有被那些家夥找到,可我還是不小心被子彈擊中了……”
她看了看自己腹部的血洞,面露苦笑。
楊依依鼻子一酸,咬牙道:“你放心,妙妙姐,我一定會給你們報仇的!”
女子搖頭,柔和道:“我們之間也就是顧客和商家的關系,哪裏用得着你來報仇?”
楊依依低着頭沉默不語,拳頭不斷顫抖。
女子看了她良久,忽然劇烈咳嗽了兩聲,說道:“不過有件事的确要拜托你。”
“你說!”
“你也知道,我們這裏囤有不少物資,又是個暴露的私人集市,因此早就想過今後或許會有人來搶奪,所以我們這些人并沒有把孩子留在這裏……”
楊依依連忙說道:“我明白了,我一定會把你們的孩子養大的!”
“噗——咳咳咳!”
女子忍不住笑出聲,搖頭道,“我沒想讓你把他們養大,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呢。”
“我們這段時間存了很多錢,就埋在貝鸠林的第三條通道的終點,我們的孩子也在那裏,一共四個人,然後……從無際城往東有一座臨夏城,我們就是從那裏出來的。”
女子像是恍忽了一下,“我們和臨夏城的一個叫夏元的人有些關系,他這段時間打點了很久,前陣子告訴我們隻要交夠了錢就能讓孩子進城,現在錢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但是……但是缺少一個能把他們送進城裏的人。”
“我明白了,我一定會把他們帶進城的!”楊依依看出了她的狀态不好,連忙保證道。
女子歉意的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啊,分明才說了我們隻是商人和顧客的關系,卻還拜托你這樣危險的事……”
“不是的妙妙姐!”
楊依依連忙搖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語無倫次道,“我一直都記得的,我剛來這裏的那天……你給我的那個東西很好吃!”
“啊,你說的烤生竹吧,這東西我女兒也愛吃呢……”
女子的聲音越發虛弱,“說起來我還特意給你留了一份呢,你看看,應該就在你的左手邊的桌子上……”
楊依依扭頭看去,什麽都沒有。
那裏的一切早已被泥土掩埋。
“看到了。”她笑了笑,“我一定會吃完的,謝謝。”
“我才該說謝謝,我們的孩子……就拜托你了。”
說完最後一句話,女子終于失去了所有生機,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爲了不讓眼前的女孩有太多的壓力和不安,她是帶着笑容逝去的。
楊依依沉默許久。
半晌,她一言不發的在女子旁邊挖出一個坑,把她小心的埋了進去。
在那之後,她又接連走到其他那些被泥土掩埋了部分軀體的屍體旁邊,小心的将他們也進行了掩埋。
屍體如果沒有被掩埋的話,将來是不會有家人的——這裏的人對她都很好,她不想讓他們将來沒有家人。
白墨默默的看着這一切,如同一個局外人。
忽然,他心有所感,扭頭看向了深坑上方,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往深坑上方走去。
而楊依依此時似乎完全沉浸在悲傷之中,将所有屍體掩埋過後,她又跑到一個地方挖掘起來,全然沒有注意到白墨的離開——
這是她第二次看到關心自己的人死在眼前。
而她依然無能爲力。
當白墨來到深坑上方時,剛好看到拐角的木樁旁邊出現了三道身影——
他們穿着統一的黑色金屬制服,腦袋上戴着頭盔,手上還戴着手套,渾身被包裹的嚴嚴實實,找不到半點縫隙,背上還背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槍械。
眼見白墨從深坑中出現,三人立即将槍拿到了手上,冰冷問道:“你是什麽人,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白墨打量着幾人:“這應該是我要問的問題。”
三名身穿金屬制服的人彼此對視一眼,随即毫不猶豫的扣下扳機,出手相當果斷。
白墨不慌不忙,身下的影子瞬間湧現在身前,形成了一道黑色的門。
子彈打在門上,竟然在門上留下了些許凹痕。
“有點意思……”
白墨微感詫異,這些子彈似乎有些特别,雖然他沒有刻意操縱門的強度,但正常來說,一般的子彈都會被影子所吞噬才對,而這些子彈顯然具備一定的反吞噬特性,因此才會形成較大的斥力,從而在影子門上留下彈痕。
……難怪這年頭還會有人用槍。
白墨看了看三人身上的金屬制服,猜想這東西應該也比較有趣,不過他此時并沒有心情去研究,而是直接控制影子鑽進三人的制服之中,将三人迅速拿下,槍械也掉落在地。
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紛紛被制服,渾身動彈不得,不由有些呆滞和恐懼。
随着一陣腳步聲響起,白墨來到三人身前,他随手撿起一把槍,将一人的頭盔揭開。
“你們是什麽人?”
頭盔下是一張飽經風霜的中年人的臉,他惡狠狠的瞪着白墨,一言不發。
“彭!”
一陣槍響響起,中年人的右臂上多出一個血洞,難言的疼痛使得他滿頭大汗,但依舊沒有出聲。
“這身衣服果然也有些意思。”
白墨端詳着手中的槍,澹澹評價道。
這槍的威力很強,如此近距離的情況下應該能将一個人的胳膊直接擊碎才對,然而有了這身金屬制服,對方的手上僅僅隻是留下了一個血洞。
“你殺了我我也不會告訴你的!”中年人大喊道。
“有骨氣。”
白墨直接對着他的腦袋扣動扳機,然後面無表情的揭下了下一個人的頭盔。
這是一個稍微要年輕一點的寸頭男人,看着一旁死不瞑目的同伴,他心頭狂跳,想像對方一樣甯死不屈,可話語卻卡在嗓子裏,怎麽都說不出口。
“彭!”
又是一聲槍響,白墨揭下了第三個人的頭盔。
看着滿頭大汗的男人,他平靜道:“我尊重硬氣的人,不喜歡磨叽的人,所以你認爲你是哪種人?”
“我……我是識時務的人!”
第三人完全承受不住白墨身上的威壓,顫抖着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