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過白墨會赢,但沒想到會赢得那麽輕松,對他們來說宛如噩夢一般的存在,在這家夥手中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在兩人的視角中,白墨不過是在原地站了幾分鍾,那個可怕的白衣女人便忽然被一團巨大的陰影從水窪中拖了出來,身體扭曲得不成樣子,手腳曲折,白色的連衣裙上滿是褶皺,十分狼狽。
然而即便到了這種程度,這個女人依舊沒有死去,而是在輕微抽搐着,從頭到尾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白墨面無表情的走到女人身前,擡腳“咔嚓”一聲踩斷了她的脖子,緊接着又是四肢,一套動作相當流暢,毫不拖泥帶水。
聽見那清脆的聲音,李幽季頭皮發麻,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纖細的脖子。
“這也太熟練了吧……”
看着這一幕,常悲心中雖然生出大仇得報的喜悅,卻也莫名有種心寒的感覺,忍不住退後幾步,低聲問李幽季:“他在做甚麽?”
還能有什麽,這明擺着是虐屍啊!
李幽季遲疑片刻,強笑兩聲,下意識爲白墨辯解道:“或許是他也有親近的人死在了這個女人的手裏了吧,爲了報仇洩憤什麽的……”
“嗤——”
就在這時,前方又是一陣刺耳的聲音響起,李幽季下意識看了過去,頓時咽了口唾沫,就見白墨那家夥将白衣女人的四肢折斷還沒完,居然将她徹底開膛破肚了!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
常悲欲言又止,狐疑道:“這……也是爲了洩憤?”
李幽季沉默不語。
她剛想說話,神色卻驟然一變,定睛一看,發現那個白衣女人皮膚之下的似乎并非是血肉内髒,而是大片大片棉絮般的填充物,沒有骨骼,倒是有不少黑色的液體,也不知道是不是血液……
這是……披着人皮的玩偶?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在A級禁區屍樂園中遭遇的那些玩偶一般的禁區生物,心跳不由加速了幾分,嘴唇輕顫抖,忽然瞪大了眼睛——
難道自己之前的的猜測沒有錯?
“過來幫忙。”
就在這時,前方一個冷漠的聲音傳入耳中,拉回了她的思緒。
李幽季猛然回過神來,就見前方的白墨不知何時正轉頭看向自己,雖然面無表情,語氣也很冷漠,但她還是生出一種激動的感覺,小臉一喜,二話不說就舉着傘跑了過去。
“幽季!”常悲連忙大喊一聲,他擔心白墨對李幽季不利。
可李幽季顯然并不害怕,連聲音中都像是帶着笑意:“沒事的!”
随着白墨不再動手,剛剛退避三舍的大雨仿佛重新獲得了勇氣,雨簾垂落,使得夜色中本就朦胧的景象愈發模糊。
看着興高采烈跑過來的李幽季,白墨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起身接過雨傘,用命令般的語氣說道:“你找找看,這家夥身體裏有沒有東西。”
李幽季點點頭,也沒有多問,很快便蹲下身子,在白衣女人——不,在白衣玩偶體内翻找起來。
玩偶體内填充物的手感相當黏膩,跟血肉的觸感很接近,頗爲惡心,不過李幽季畢竟不是什麽沒見過世面的女人,殺過的人早已超過十指之數,沒多久便從玩偶體内掏出一塊十字形的金屬物。
她眼前一亮,舉起金屬物邀功般的問道:“是這個嗎?”
白墨僅僅隻是瞥了一眼似乎便有了判斷,平靜的搖了搖頭,雖然看不出表情,但李幽季隐約察覺到他好像有些失望。
“不是想要找的東西嗎……”
她用雨水把金屬物清洗了幾遍,漆黑的表面逐漸變得澄澈,通體銀白,給人一種閃閃發亮的感覺。
經驗告訴李幽季,這東西應該不簡單,至少也是一件奇珍,隻是目前還看不出用途。
不過這麽一件東西怎麽會從一個玩偶身體裏找出來呢……
又不是遊戲……打怪還能掉裝備?
然而還不等她發問,白墨就已經舉着傘轉身朝着遠處離開了,走了沒多久,他突然頭也不回的說道:“下這種雨的時候就别在外面亂晃了。”
這應該算是善意的提醒,李幽季愣了一下,咬了咬牙還是選擇追了上去,白墨的步伐不快,沒多久便被追上,李幽季想抓住他卻遲遲不敢伸手,最終隻好低聲吐出一個字。
“哥……”
白墨忽然停下腳步,語氣古怪道:“難道還沒人告訴你嗎?”
“什麽?”李幽季莫名緊張起來。
“幻欲蟲擅長以欲望鈎織幻覺,虛構的關系大多還算美好,不免讓人沉溺其中,很多時候甚至讓人明知是假也不願舍棄,情願自己騙自己,而這也正是它難纏的地方之一——”
白墨盯着李幽季的眼睛,冷淡道,“難道還沒人告訴你,我其實不是你哥哥嗎?”
“這……”
李幽季的面色幾度變換,最終頹然道,“我……我已經知道了。”
“知道了就早點把幻欲蟲取出來,你之前試圖用這東西操縱我,我沒殺你已經算是仁慈了,我今天心情不錯,況且你也算是幫了我一點小忙,所以你手裏那東西就當送給你了,以後不要來糾纏我。”
“可是我不想……”李幽季連忙搖頭。
“虛幻的溫柔鄉,很多時候比冰冷的現實還要殘忍。”
不枉白墨讀了一整天的書,此時說話都變得有些高深莫測起來。
他之所以用幻欲蟲讓李幽季把自己當成哥哥,完全是爲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沒有一點想把對方當成妹妹的意思。
妹妹的話,過去光是帶着暮一個人就已經夠嗆了……
過往的記憶片刻閃現,很快便被封存心中。
白墨并不是一個喜歡緬懷過去的人,他之所以對李幽季的态度還算友善,純粹是因爲被這家夥的自我犧牲精神所觸動。
這讓他想起了躺在墓園中的那些家夥。
李幽季一向擅長察言觀色,否則之前也不會擔任無際城的潛伏任務,她看得出白墨對自己确實無感,心裏不免有些失落。
她也搞不清自己爲什麽會沉溺于幻欲蟲所構建的虛假關系之中,不願就此舍棄,或許是上輩子的緣分也說不定。
不過她并沒有完全灰心,何尚大人之前說過,哥哥對一般人很無情,而對自己隻是态度冷淡了一些……這明顯就是區别對待嘛!
而且這還隻是相處了一天的結果,如果相處得再久一點,假以時日,我們的關系肯定能越來越好!
“我不會取出幻欲蟲的。”她握緊拳頭,小聲說道。
白墨淡淡看了她一眼:“随你。”
不拒絕就是有戲……李幽季不斷自我催眠,随即一臉感激道:“那個,哥……白墨哥,謝謝你救了我們!”
白墨沉默片刻,突然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你果然知道了。”
——他可沒有告訴過這女人自己的真名。
不過這也無所謂,他之前之所以選擇用假名,是因爲擔心可能會有不相幹的人跑來招惹自己,如今力量恢複得比預計中要快很多,倒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正好今夜下大雨,雖然友是預料之外的事,但他還是打算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趁機達成另一個目的。
李幽季知道對方的意思,老實承認道:“嗯,我的确知道,但還是要謝謝你救了我們。”
她并不打算隐瞞,既然閻羅大人之前認出了白墨,想來對方也認出了閻羅大人,對這種情況應該已經預料到了。
白墨淡淡道:“我又不是爲了救你。”
“我知道。”
李幽季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她眼神黯淡了些許,遲疑道,“不過能告訴我你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嗎?”
白墨沒有說話,顯然不想回答。
李幽季幽幽一歎,又拿起十字金屬問道:“那……這個東西是什麽?”
白墨還是不說話。
李幽季銀牙緊咬,照對方現在這個态度,連老實回答問題都夠嗆,她之後的請求還哪裏說得出口?
“我要走了,别跟着我。”
白墨懶得跟這女人廢話,轉身就要離開。
今夜大雨,運氣好說不定能多找到幾個獵物。
李幽季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下去了,一把抓住白墨的手,大聲說道:“我有事想求你幫忙!”
“嗯?”
白墨扭過頭,目光變得危險起來。
李幽季隻感覺自己仿佛被猛獸盯上,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可還是咬牙說道:“我家閻羅大人有危險,現在隻有你有辦法救他了!”
她始終記得何尚現在是獨自在面對那個危險的透明小女孩,如今小隊裏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她不想回去時看到閻羅大人也倒在血泊之中。
“閻羅……你說那個秃子?”白墨甩開李幽季的手,挑眉道。
“何尚大人不是秃子,他是自己把頭發剃掉的……”
李幽季一臉慌張,“總之既然你認識他,能去幫幫他嗎?”
“不能。”白墨斬釘截鐵道。
“求求你!”
白墨眉頭微皺:“爲什麽現在的人會認爲一個不值一提的哀求就能換來别人的幫助?”
李幽季目光堅定道:“我知道哀求沒有用,但我一定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來報答你的!”
“你身上沒有我想要的東西。”
“我可以爲你當牛做馬!”
“我不需要牛馬。”
說到這裏,白墨面色一冷,用威脅的目光示意李幽季閉嘴,淡淡道,“你也好,閻羅也好,你們的死活與我無關——我最後警告你一次,不要再來糾纏我了。”
可李幽季怎麽可能就此放棄,阿誠之前說了,那個水人女孩的能力完全克制閻羅大人,連不死之身都不一定有用,根本就是爲了狩獵何尚而生。
盡管何尚大人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但她還是不放心,尤其是現在其他人幾乎都死了的情況下,她絕不能再讓何尚大人出事!
而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隻有求白墨。
她抱住白墨的胳膊,不停開出籌碼:“我身上是什麽都沒有,但何尚大人可以給你,黃泉也可以給你,作爲回報,他們一定會給你想要的東西的!”
白墨先是手臂發力,将胳膊上的李幽季震開,然後毫不留情的掐住了她的脖子,表情冰冷。
李幽季沒有反抗,繼續哀求道:“何尚大人正在和一……一個水人小女孩戰鬥,對方的能力完全……克制他,他可能不是那家夥的對手,但隻要有你的幫助,一定可以赢的……”
白墨沒有說話,站在原地沉默良久。
遠處的常悲見李幽季情況不妙,連忙就要沖過來,卻見那個男人突然松開了手。
“咳咳。”
李幽季捂着隐隐作痛的脖子,心中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悲哀,對方并沒有狠心殺掉自己——就在她以爲白墨不會理睬自己的時候,卻聽對方突然問道:“你剛剛說一個水人小女孩?”
“嗯。”她下意識點頭。
“告訴我她的能力。”
李幽季敏銳的意識到白墨似乎對那個女孩有些興趣,頓時不敢有半點保留,連忙将女孩的能力統統告知了白墨。
白墨低頭不語,心思卻活絡起來。
“原來如此,是水魔方啊……”
“如果是這家夥的話,似乎比我之前預想的目标還要符合預期……不過居然會有這麽巧的事?”
白墨看着李幽季的表情,隻見對方一臉期待和焦急,目中又是期翼又是擔憂,那副緊張的樣子不似作假。
是圈套嗎……
想要什麽來什麽,世上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會不會是某種陷阱?
他一邊不動聲色的思索,一邊往懷裏摸了摸,淡淡說道:“我可以幫你,不過有一點——那女孩的屍體要歸我。”
李幽季神色呆滞,目中猛然綻出前所未有的光彩,重重的點了點頭。
“好!”
不過……爲什麽要屍體呢?
她想起白墨剛剛的舉動,心中隐約明白了些什麽,難道說那個水人女孩體内也藏着什麽東西嗎……
而那東西就是哥哥這次外出的目的?
見她神遊天際,白墨有些不耐煩道:“還愣着幹什麽,帶路!”
一旦第一獵物死亡,那些東西可是會四處遊蕩的,就和剛剛那個女人一樣,走丢了可就不好找了。
李幽季匆忙收回思緒,指着一個方向說道:“在那邊,跟我來!”
遠處的常悲見李幽季先是被掐脖子,被松開後神色不停變換,緊接着又變得十分興奮,帶着那個男人跑了起來,不由一陣狐疑,也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什麽,面色一喜,連忙跟着兩人一起朝着何尚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三人在雨幕中消失不見,原地隻留下一具慘不忍睹屍體。
在大雨的不斷沖刷下,屍體漸漸消失不見,也不知道去往了何處,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