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通體赤紅的人形生物,混身纏繞着火焰,身後是大堆碎裂的滾石,身前則是一個近乎透明的小女孩。
神色呆滞,雙眼無神,由水所構成的身軀在大雨的沖擊下微微晃動,若隐若現,仿佛随時都有可能被大雨沖散。
紛飛的雨點不斷落下,卻在觸碰到火焰的那一刻盡數蒸發,火焰越來越猛烈,使得何尚的身邊形成了一道真空帶,絲毫沒有大雨帶來的冷意,隻有令人心悸的灼熱。
何尚一抹腦門,眼角的餘光向身後瞥了一眼,見幾道身影早已在大雨中消失不見,這才略微放下心來,開始正視起身前的透明女孩。
這家夥姑且可以算得上是操縱水的能力者,自己身爲控火之人,按理來說本不該在大雨中和她戰鬥,然而對方的戰鬥思維似乎十分敏銳,居然不動聲色的将山洞毀掉,将戰場轉移到了這場大雨之中。
要不是他及時發現,黃泉衆人未必會被埋在山洞底下,但山洞的坍塌必然将造成不小的麻煩,尤其是他們這邊還有兩個傷員的情況下。
在得知這場大雨本身并沒有太大危害之後,何尚立即下令分頭行動。
既然阿誠說這個女孩是爲了狩獵他而來,那麽想來第一目标隻會是自己,在此之前并不會太過在意其他人。
之前看到的那些水形屍隻是女孩在路上偶然遇到的,是力量的外溢造成的感染,并非主動爲之。
——這是一種可怕的力量。
何尚看着眼前的透明女孩,雖然她的眸子中看不到任何神采,但這并不意味着對方是個蠢貨,對方之所以遲遲未攻,除了本身遲鈍之外,或許也是在等待時機。
空氣越發潮濕,兩人對峙良久。
就在這時,何尚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冷靜的聲音。
“目标代号‘水染’,擁有操控水全态的能力,能夠充分調動自身溫度,從而在固液氣三态間任意轉變,近乎不死之身,一旦被目标身上的水所浸潤,則會遭到感染,成爲水形屍——”
“不得不說,閻羅大人,這家夥的能力真的很克制你呢。”
何尚并沒有回頭,他很清楚這是阿誠的聲,而除了阿誠特意留下來幫助他戰鬥之外,其他人都已經離開了。
阿誠坐在一個由泥土搭建的小型雨棚下,懷中抱着筆記本電腦,他此刻已經退出了絕對冷靜狀态,推了推眼鏡,目中閃過一縷憂色。
這個女孩的能力真的非常可怕,不死之身加感染能力,如同人形的病毒感染源,走到哪裏感染到哪裏,如果不加處理的話,隻怕大半個安全區的人都會被變成水形屍。
偏偏這家夥又極難處理,不死之身難以應付不說,想要和她戰鬥還基本不能近身,而作爲可以在固液氣三态中任意轉變的存在,常規手段又很難将其困住——殺不死,困不住,簡直是無懈可擊,隻怕連S級超凡者看了都要大呼棘手。
而這樣一個家夥,卻是用來狩獵閻羅大人的獵手……
相比于他,身爲當事人的何尚卻是神色平靜。
阿誠說的沒有錯,這女孩的能力的确很克制自己——自己擅長用火焰的高溫來攻擊敵人,不死之身則一向是他進攻無所顧忌的依仗,然而對方非但不懼高溫不說,可怕的感染能力更是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不死之身。
要不是對方的攻擊欲望較爲遲鈍,隻怕自己此刻壓根沒有時間來觀察對方。
“難怪會說是專門爲我而生的狩獵者啊……”
何尚心中苦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榮幸,偏偏大雨下個不停,連通訊都中斷了,沒法詢問其他閻羅的狀況。
“想到辦法了嗎?”他問。
“抱歉。”阿誠語氣有些低沉,“目前除了将目标困住之外,我暫時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
“沒事。”
阿誠欲言又止道:“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是拖到大雨結束——【速寫】獲得的情報告訴我,這些怪物隻能在大雨中存在,大雨結束就會消失!”
何尚看了看黑暗壓抑的天空,豆大的雨點仿佛冰雹一般,短時間内顯然不可能結束,于是半開玩笑道:“這倒是個好消息,不過就是實現起來恐怕有點困難。”
——他是不死之身,不是無限體力。
對面的透明女孩一直歪着腦袋看着他,并沒有出手的意思。
這家夥唯一的弱點就是行動欲望較爲遲鈍,說白了就是技能前搖比較長。
阿誠沉默片刻,咬牙道:“我再嘗試使用一次【速寫】!”
“不用了,那對你來說負擔太大,況且你剛剛已經看得夠仔細了,這家夥身上的情報恐怕隻有這麽多了。”何尚輕笑道。
“可是……”
何尚一臉灑脫的打斷他:“沒有可是,這家夥的能力确實比較克制我,但想奈何我也沒有那麽容易,而且還沒到那個時候呢。”
阿誠微微歎息,遲疑片刻後問道:“閻羅大人,你讓幽季他們帶着程式前往無際城,是想到什麽辦法了嗎?”
“算是吧。”
“無際城城主來曆神秘,或許的确清楚該如何解除水染的感染能力,可我們和他沒有交情,甚至可以說互有敵意……”
“無際圖書館号稱隐藏着世間一切秘密,裏面或許隐藏着應對水染的辦法,可那隻是一個傳言,無際圖書館并沒有那麽神奇……”
阿誠還以爲何尚打的是這兩個方面的主意,頓時思索着辦法的可行性。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無際城中還有什麽能夠幫助他們解除程式的感染。
何尚沒有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對不對,也不知道幽季能不能成功說動守墓人。
不過相比于苦苦等待,他還是更喜歡盡可能去嘗試。
“咔嚓。”
就在這時,周圍的雨勢像是減小了些許,溫度不斷降低。
阿誠眸光一凝,這四周逐漸結冰的雨滴,以及不遠處緩緩擡頭的女孩,沉聲道:“閻羅大人!來了!”
何尚神色如常,身上的火光更甚,猶如一團流動的滾燙岩漿,别說是雨滴,就連腳下的地面都在漸漸融化。
“嗯。”
大雨與火焰針鋒相對。
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
在何尚和水染展開戰鬥的同時,幽季等人正扛着兩個土箱子在雨中不斷狂奔。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穿着嚴密厚重的防護服,沒有一寸皮膚裸露在外,以此避免雨水的侵染。
雖然阿誠得出的結論是這場大雨本身并沒有太嚴重的危害性,但還是認爲要盡量避免淋雨,衆人下午并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因此此時絕對不要大意。
“幽季,閻羅大人對你說了什麽?爲什麽要讓我們前往無際城?”
作爲直屬于第七閻羅手下的戰術小隊,幽季等人都不是弱者,在雨中奔跑的速度很快,跑了足足半個小時依舊臉不紅氣不喘。
面對常悲的問題,李幽季并沒有隐瞞的意思:“去無際城找一個人,他或許有辦法拯救程式他們!”
衆人聞言眼前皆是一亮:“找誰?”
“抱歉,具體情報是機密,閻羅大人吩咐過我不能說。”李幽季歉聲道。
“明白了。”
常悲懂得分寸,微微點頭,想了想又問道,“到時候還是從地底進入無際城嗎?”
“嗯,無際城守備森嚴,遍地都是攝像頭,也隻有通過地底才有機會進去,不過發生了今天下午的事情,他們或許會加深防備,一定要小心。”
李幽季鄭重的點點頭,她知道哥……知道白墨還在無際城中,想要找到他就隻能再次進入無極城。
“沒想到剛分别就要再見面了……”
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到時候我和常悲進去就行了,速度一定要快,其他人負責接應,我會盡量把那個人帶出來!”
“明白!”
衆人齊齊點頭,又在雨中快速前行了一段距離,常悲突然擔憂道:“那個透明的女孩隻怕非常棘手,也不知道閻羅大人一個人能不能應付得來……”
李幽季雖然也很擔心,但卻能清楚的正視自己,笑道:“即便我們留下來也無法給閻羅大人提供什麽幫助,還不如專注于現在的任務,幫助程式他們。”
衆人心中其實都很清楚這個道理,但依舊頗爲擔心,常悲這人平日裏不怎麽喜歡說話,但對何尚可謂是十分忠誠,大家都能理解他。
常悲沉默不語,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對悲上的土牢進行加固,防止雨水滲透進去,而李幽季則是持續發動着【共鳴】,維持着程式兩人的狀态。
【共鳴】極其損耗精神力和體力,漸漸的,李幽季有些體力不支起來。
常悲一直注意着她的臉色,見此連忙說道:“怎麽樣,用不用我背你?”
“不用了,等會兒進入無際城中還需要你的能力,你要保存好體力。”李幽季搖頭道。
另外兩人對視一眼,一人也不含糊,靠過來說道:“那讓我來背你好了。”
李幽季也不是什麽矯情的人,點頭道謝,正要有所動作,卻突然面色一變,一臉凝重的盯着遠處。
“怎麽了?”
衆人敏銳的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頓時警惕起來,然而一眼看去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前方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塊被大雨不斷沖刷的岩石。
“那塊石頭上剛剛坐着一個女人!”李幽季嚴肅道,語氣相當笃定。
衆人聞言面色一變,并沒有問“确不确定”這種問題——超凡者感官敏銳,第六感更是遠超常人,并不容易出現幻覺。
因此他相信李幽季的判斷。
“我去看看。”
一人袖子中抖出一把利劍,自告奮勇的上前查看。
“小心一點。”
能在這場大雨中出現的東西絕非善類,正常人也絕不可能坐在雨中的石頭上,衆人自然警惕到了極點,做好了随時出手的準備。
那人微微點頭,有劍在手,他隻感覺信心滿滿,很快便來到了岩石所在的位置。
除了巨大之外,這塊岩石并沒有什麽特别之處,表面被大雨沖刷得格外光滑,他用劍敲了敲,這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的岩石,周圍沒有藏人。
除了這塊岩石之外,四周空蕩蕩的,并沒有什麽可以躲藏的地方,而如果這裏之前真的出現了一個女人,衆人不可能看不到才對。
完全
“找不到就算了,盡快離開這裏。”就在這時,李幽季開口道。
她不覺得剛剛那個女人是自己的錯覺,既然找不到,那沒有必要在這裏節外生枝,他們的目标不在這裏。
衆人明白她的意思,飛速繼續往前趕去,回頭看了一眼,岩石附近依舊空空如也,沒有半點人影。
然而他們才跑了沒多久,又有人發出驚呼:“那棵樹下有一個女人!”
衆人急忙看去,卻是依舊什麽都沒有看到,那不過是一顆胳膊粗細的樹,附近不可能藏得下人。
“不要管,繼續走!”
李幽季大喝一聲,心中猛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而她的預感也的确成真了。
在接下來的路程中,衆人依次聲稱見到了一個女人,而且都是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長發女子,應該是同一個人。
然而詭異的是,所有人都隻看到了女人一眼,丢失視線後就再也看不到對方了。
這無疑是一件詭異事件,再結合如今的大雨就等于禁區,衆人很快得出結論——他們或許遭遇了禁區生物!
不過好在女人似乎暫時沒有攻擊他們的意思,也沒有阻攔他們前進,因此衆人一直沒有停下腳步
眼下的首要目的是盡快抵達無際城,其它能避開盡量避開就好。
一路上有驚無險,女人似乎離開了。
然而就在黃泉衆人稍稍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個尖銳的叫喊聲。
“我看到了一個女人!”
衆人停下腳步,彼此對視一眼,隻感覺汗毛倒豎——
這居然是程式的聲音!
可程式分明被困在了土牢之中,沒有一絲縫隙,怎麽可能看到外界的情況?
如果這不是程式的幻覺,那麽隻有一種可能……
李幽季心中一沉。
那個女人就在程式所在的土牢之中!
她一直在跟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