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震耳欲聾的雷鳴聲響起,短暫的劃破夜空,猶如入侵的号角,緊接着便是一連串嘩啦啦的巨大雨聲。
不知何時,整個無際城再次下起了大雨。
紅糖雖然一身酒氣,臉上也紅通通的,但顯然沒有喝醉,很快便将所有窗戶緊閉,防止雨水進入房間,然後看了一眼手機上彈出的消息,面露思索之色。
豆大的雨滴不斷敲打着窗戶,發出一連串密集的聲響,不時夾雜着雷聲,讓人心悸。
白墨看向窗外,街道上已經看不到幾個人了,機械守衛也紛紛回到原地待命,或許是雨太大了的緣故,路燈的燈光在雨幕中顯得有些模糊,沒多久便徹底便黯淡下去。
不過很快就有黃色的燈光重新亮起——那是照石的光亮。
電視機屏幕上的畫面消失,隻剩下一片雪花。
這是一場十分罕見的大雨,無論是雷聲還是雨聲都格外暴躁,給人一種十分可怕的感覺。
紅糖悄無聲息的來到白墨身邊,笑吟吟的說道:“這麽大的雨,看來你今天隻能在我這裏住了呢……”
“我本來就是這麽打算的。”
白墨打斷她的話,完全是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
他本來是打算今晚待在圖書館裏的,可惜圖書館夜裏不能留宿,所以當紅糖把他帶到了這裏時,他已經做好了待在這裏的準備。
住不了也無所謂,流落街頭又沒有關系。
他的心中可沒有“不好意思”這種無謂的想法。
剛剛吃飯時這女人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大堆,肯定不是因爲喝醉的緣故,因爲這女人壓根沒醉。
白墨可不會輕易被人吊起胃口,他隻對自己想知道的事感興趣,哪怕對方說到一半就不說了他也懶得問。
見白墨面色平靜,紅糖呆滞片刻,用一種魅惑暧昧的語氣說道:“哎呀,原來你早就對我心懷不軌嗎?”
白墨沒有說話。
對于這種戲多的家夥,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不要理睬對方。
紅糖羞澀一笑:“你要知道,在我家裏可是從來沒有過男人留宿過的哦,就連我那幾個倒黴丈夫也不例外……你是第一個。”
她将束起的頭發重新披在背後,一邊伸着懶腰一邊說道,脖頸雪白,前凸後翹紅裙下的曼妙線條顯露無疑,魅态十足。
白墨還是不說話。
要是換做以前,他或許已經采取直接行動讓這家夥閉了,可今時不同往日,這女人雖然怪怪的,但目前爲止對他并沒有什麽敵意,因此白墨也懶得動手——
他不是這麽不講道理的人。
“看來你真的是執意打算留在這裏了,那好吧,我給你收拾房間。”
半晌,紅糖歎息一聲,不打算繼續自讨沒趣下去了。
她看得出來,白墨和自己之前見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完全沒有任何僞裝想法的意思,或者完全可以說是懶得僞裝。
人類生存在世,似乎總需要戴着無數面具,有時往往并不是因爲虛僞,而是爲了面對不同的人,不同的事而不得不掩飾自己。
面對父母是一個樣,面對朋友是一個樣,面對陌生人又是一個樣……無論是爲了維持關系還是爲了自我攀登,人們少有能夠将真正的自己釋放出來的時候,虛以委蛇,隻能将真實面目藏在面具之下。
紅糖也是如此。
有時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麽才是真正的自己。
而她真正能完全展露自己的時候,或許是她面對城中那棵一動也不會動的長櫻樹的時候吧。
人們往往會在寵物面前展露真正的自我,因爲他們不認爲對方能夠理解和看穿自己,雙方甚至無法交流。
而白墨此刻似乎就是這種想的。
他面對紅糖就像是面對低維生物一樣,,不,不僅僅隻是對紅糖,他對很多人都是這樣,跟這個世界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抽離感,仿佛打心底認爲這些家夥不會理解自己,因此才不需要有任何僞裝。
紅糖目光微動,隻覺得對方的樣子和城主有些像。
面對這樣的家夥,她或許不應該搞那些生意場上虛虛實實的把戲。
“算了,想待你就待一晚上吧。”
她将想說的話憋了回去,看向窗外,喃喃道,“又下大雨了。”
白墨似乎猜到了什麽一般,平靜道:“這又是一場籠罩整個安全區的大雨嗎?”
“嗯。”紅糖點點頭。
雖說如今的安全區已經被禁區蠶食得不成樣子,但整個安全區加起來的面積還是非常大的,絕不會出現這種全世界都在下雨的事情——
因此這顯然有問題。
白墨從容道:“你們的那位城主對此怎麽看?”
“城主沒有說,而如果不是他主動說的話,我們就不能随便去問。”
紅糖有些無奈,“不過這次的大雨絕對有古怪,我們這次派了專門的機器人去收集數據,雨停之後或許就能得到一些結果了。”
“像這種大雨最好不要出門。”
白墨沒有在意紅糖的表情,想了想提醒道。
說實話……他其實喜歡這樣的天氣。
……
“閻羅大人,和黃泉本部的通訊連接中斷了。”
大雨傾盆的夜。
所有生命似乎都隐藏了起來,就連在緩沖區中那些遊蕩的禁區生物也不知爲何突然都縮回到禁區裏。
整片荒野一片死寂。
空氣濕潤,混雜着泥土的芳香,大雨猶如潑墨畫的筆墨一般不斷揮灑,很快便使得水面暴漲,河水放肆的奔騰起來。
河邊的山洞中亮着一陣火光,眼見雨勢如此之大,火焰突然升騰而起,将整個山洞照得通亮。
火光帶來了陣陣暖意,幾道黑袍身影圍着火堆坐下,然而盡管大雨的寒意被驅散了不少,他們卻依舊有些憂心忡忡的看着山洞外。
這場雨很大,而他們選擇的落腳點靠近河邊,隻怕再要不了多久,雨水便會讓河面瘋狂上漲,從而讓大量的河水灌進山洞裏。
天空閃過一道雷光,将通道内幾人臉徹底照亮——正是剛從無際城撤離點黃泉組織的幾人。
何尚看着山洞外不斷飛濺的雨水,微微挑眉,說道:“常悲,把洞口封住。”
叫做常悲的男人很快會意,将雙手按在地面,隻見一排土牆立即從地底向上蔓延而出,猶如防護牆一般将山洞的入口擋住了大半。
衆人見此心中大定,有了這面土牆的遮擋,雨水一時半會兒肯定灌不進來。
見所有人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李幽季不由有些困惑,雖說雨水灌進山洞是不大好,但應該不至于讓大家這麽擔心吧?
眼鏡男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打算解釋一番:“之前你一直待在無際城裏,有些事或許不清楚……不過你知道今天中午下的那場大雨嗎?”
李幽季搖搖頭,作爲犯下重罪的犯人,她在進入鋼鐵之森前一直被被關在一個封閉的房間裏,無法了解到外界的情況。
“那場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乍一看沒什麽,不過有個相當值得在意的地方,那就是這場大雨居然同時覆蓋了整個安全區。”
李幽季面色一凝,這一聽就很有問題,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般,看着洞口外說道:“難道這場雨也是一樣嗎?”
“還不确定,不過很有可能。”
面具男看着手中的筆記本電腦,說道,“除了同樣是毫無征兆,雨勢很大之外,這場雨和中午的那場雨還有一個相同的特點——”
他看着屏幕上的無信号提示,語氣凝重了些許,“這次的電子設備同樣失去了所有信号,通訊完全被阻斷。”
李幽季一怔。
“不僅如此。”
何尚接過他的話說道,“阿誠的那台電腦是特制的,甚至能在禁區中勉強使用,但一般的電子設備,比如我們身上的手機,在下雨時甚至連開機都做不到。”
“……包括我們帶來的小型攝像機。”
李幽季神色微變,看向其他人,見所有人都一臉凝重的點點頭,不由詫異道:“這不就跟……”
“沒錯,就跟在禁區中的情況差不多。”
這句話仿佛有很可怕的魔力,衆人不由心中一緊。
何尚沉默片刻,繼續說道:“中午那場雨停了之後,小九就打電話告訴我雨可能有問題,最好不要随便碰,所以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山洞内鴉雀無聲,隻有火光跳動,不時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
一場可以封禁電子設備的大雨……怎麽聽都有問題。
衆人都不是庸手,第六感敏銳,隐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如今人類的情況已經夠糟了,要是這場雨真的有什麽問題的話,隻怕影響會更大。
李幽季憂心忡忡,也不知道哥哥中午淋雨沒有?
“用不着這麽愁眉苦臉的,對這場雨我們隻是有一些猜測罷了,不一定就準确。”
何尚笑眯眯的說道,“那些待在辦公室裏的家夥就喜歡大驚小怪,之前禁區擴張的時候還說世界末日來了呢,結果末日來了嗎?”
他語氣中的輕松很快感染了衆人,彼此對視一眼,不由無奈的笑了笑。
世人都說這一屆的十位閻羅是最不靠譜的一屆,每天不務正業,就隻會湊在一起打麻将。
其實這倒也沒說錯,這一屆閻羅中大心髒不少,其中第七閻羅大人更是名列前茅,跟着他從來沒有那種生死危機的感覺。
就在這時,衆人表情紛紛一變,扭頭看向山洞外。
何尚的臉上依舊挂着笑容,但眼中中的笑意已然消失不見,他默默起身,向着洞口走去。
“閻羅大人!”眼鏡男面露擔憂,打算跟上去。
而何尚隻是背對着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擔心。
——衆人聽得很清楚,山洞外剛剛有腳步聲。
雖然有雨聲掩護,但所有人都察覺到這一點。
通常來說,衆人并不需要這麽謹慎,夜裏有人行動雖然少見,但也不是什麽太過奇怪的事。
然而今夜可是暴雨。
面對如此大雨,那個腳步聲既沒有匆匆避雨的急促,也沒有在夜裏行走的小心謹慎,反而從容不迫,給人一種仿佛在夜裏郊遊的感覺。
這十分詭異。
何尚顯然也是意識到來這一點,因此才會主動去洞口查看情況。
對大多數人來說,探查這種事都會交給手下來辦,但何尚不一樣,他在隊伍中從來都是扮演着身先士卒的角色。
要知道如今這個世道,探路一向都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然而何尚并不怕危險——
他是不死之身。
何尚并沒有刻意隐藏腳步的意思,徑直朝着洞口走去,很快便來到了土牆前。
與此同時,洞口外的腳步聲也突然消失不見,似乎有人剛好停在了山洞外面。
兩人之間隻有一牆之隔。
黃泉衆人紛紛提高警惕,做好了随時支援的準備。
就在此時,山洞外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雷鳴,刺眼的白光亮起,山洞内的火堆不知爲何熄滅。
白光轉瞬即逝,山洞内一片漆黑。
而伴随着雷聲的掩護,由泥土鑄成的土牆被人瞬間打碎。
一陣陰冷的風吹過,一道潛藏在黑暗中的身影毫不猶豫的朝着何尚出手。
就在這時,一道紅光突兀的亮起,頃刻間變化成火焰屏障,扭曲着向着前方籠罩而去。
碩大的雨點不斷飛舞,然而還沒來得及觸碰到火焰便蒸發不見。
借着火焰的光亮,衆人看到山洞外面站着一個女人。
渾身被雨水淋濕,濕漉漉的長發直接蓋在臉上,看不清她的表情。
在火焰屏障的作用下,女人伸出的拳頭瞬間被點燃,血肉連同着骨頭一同被焚燒殆盡,很快右臂便消失不見,赤紅的火焰蔓延到了她的肩膀。
然而面對如此痛楚,女人居然一聲不吭。
沒有求饒,沒有辯解,沒有躲避,甚至沒有反應的意思。
就好像一個木頭人,全然沒有生機。
剛剛是這家夥先出手的,何尚自然不會留情的意思,然而就在他準備繼續出手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衆人的呼喊聲。
“小心!”
隻見不知何時,女人被燒毀掉落的右手居然如同雨水般重新凝聚,直接從地面抓向了何尚的腳踝。
盡管在火焰屏障的高溫下,雨水手臂在不斷蒸發,卻因爲某種原因在不斷凝聚,蒸發和凝聚達到了一個穩定的狀态,眼看就要抓向何尚的腳踝——
然而何尚怎麽可能讓對方輕易如願,眼睛頓時變得通紅,那是映照在瞳孔中的猛烈火焰,宛若火神降世,可怕的高溫瞬間便将雨水手臂和女人一同摧毀,洞口的雨水也被不斷蒸發着。
他默默等待了片刻,沒多久便放下心來。
這個女人有些古怪,雖然能斷肢重生,但顯然不具備像他那般他不死之身的能力。
而就在何尚準備往山洞裏走的時候,突然眉頭一挑,扭頭看向洞口方向。
在雨聲的掩護下,洞口外再次響起了沉穩平緩的腳步聲,格外突兀,仿佛有人突然出現在了山洞外。
而從聲音來看……對方顯然不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