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消失了。”
楊依依下意識發出呢喃,鬥篷下的臉變得無比慘白,一顆心也逐漸沉落谷底——
做了那麽久旁觀者的她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無欲死了。”
耳邊傳來白墨淡然的聲音,對方用最平靜的語氣印證了她的猜想,使得她的心頭更是一顫。
“那家夥真的……真的就這麽死了嗎?”
楊依依依舊有些難以置信。
雖然不知道無欲到底有多強,但這家夥絕對是她從小到大見過的最厲害的存在,怎麽可能如此輕易的死去?
如果是那樣的話……洞口之後到底隐藏着什麽恐怖的存在?
“真的死了。”
白墨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平靜道,“不過沒什麽好驚訝的,那不過是無欲的一具假身罷了,真正的他現在估計睡得可香了。”
楊依依聞言一愣,很快便反應過來。
對啊……
她想起來了,自己一直以來所看到的都不是真正的無欲本體,對真正的無欲而言,那不過是一具随時都可以舍棄的身體罷了。
那麽問題又來了。
一具假身都擁有那麽可怕的實力……那真正的無欲到底會有多麽可怕?
還有眼前這個家夥……
“怎麽,害怕了?”
白墨似乎注意到了愣神的楊依依,淡淡道,“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我才不怕……”
楊依依下意識就想反駁,然而語氣實在沒什麽說服力,沒多久便擔憂道,“你真的還打算進去嗎?連那個一身紅的家夥都死了,裏面一定很危險的。”
“所以我才說先送你出去。”
白墨扭頭看着她的眼睛。
此前的楊依依一直都戴着面具示人,直到不久前面具被無欲擊碎後才露出真容,因此他是第一次看清這個女孩的臉。
簡單來說,這是一張沒什麽特色的臉,但也遠算不上平庸。
一張圓臉頗爲幼态,看上去和十幾歲的孩子沒什麽區别,或許是常年戴面具的緣故,膚色雪白,此時皺着眉頭的樣子倒是頗爲可愛。
不過說實話,如此一張看上去像小孩子一般的臉,白墨實在很難把她和此前那個罵罵咧咧的壯漢形象重疊在一起。
短暫的觀察中,白墨還敏銳的注意到,在楊依依的右邊下巴處留有一個十字刀疤,傷痕很深,應該已經留下很多年了,隻怕無法再複原。
這或許也是她帶上面具的原因之一。
“你看什麽看!”
似乎是察覺到白墨的視線,楊依依下意識的偏了偏頭,隻用左邊的側臉面對他。
她當然不會告訴白墨自己更多是在擔心他的安全——甚至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隻是沒好氣的說道,“别總想着讓我走,我就是要跟着伱進去,你還欠我一件東西呢!”
“說起來我剛醒的時候你就說過類似的話……我什麽時候欠你東西了?”白墨饒有興趣的問道。
“你看你,果然是個隻會畫餅的大騙子!要不是你說可以幫我清除虛假認證的副作用,我才不會跟你進來,然後淪落至此!”楊依依怒聲道,看上去很是不滿。
“哦。”白墨這才明白對方的意思,點頭思索道,“不就是讓你活命的辦法嗎,你隻要……”
“我現在不想聽了,我要跟你進去。”楊依依打斷他的話。
“可能會死的。”白墨歎息道。
楊依依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撩撥了一下頭發,盡量用劉海将下巴處的傷疤擋住,然後才扭頭直視白墨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吐出三個字。
“死就死。”
白墨看着她,突然搖了搖頭。
無欲說得沒錯,自己果然和以前不大一樣了,雖然這女孩也算是救了自己一次,可要是換作以前,他可不會花費唇舌勸這家夥那麽久。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語罷,他從原地一躍而起,縱身跳到了頭頂的洞口之中。
然而當他低下頭,卻發現下方的楊依依遲遲沒有動靜,似乎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
見對方壓根不敢跟自己對視,一臉窘迫的樣子,白墨很快就猜到了她的處境,蹲下身似笑非笑的問道:“怎麽,跳不上來?”
笑聲居高臨下,再加上這調侃的語氣,瞬間讓楊依依氣得牙癢癢。
可她又不得不無奈的承認,這個高度對她而言的确有些超标了……
而就在楊依依心裏準備再問候白墨的祖宗十八代一次之際,突然感覺到一隻略顯冰涼的大手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還不待她出聲,就感覺身體仿佛突然失重一般,眼前猛然一花,下一秒就出現在了洞口之中,
她搖搖晃晃的穩住身子。
白墨默默收回手,沒有說話,大步走在了最前面。
雖然這家夥确實幫了自己,然而當感受着肩膀上傳來的酸澀時,楊依依立馬又是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的看着白幕的背影,心中的想法好像有些跑偏了。
“正常來說這種事不應該都是男人摟着女人的腰嗎,這家夥……”
片刻後,她悚然一驚,“難道這家夥真的把我當成路人了不成?!”
她罵罵咧咧的跟着上去。
“等等我!”
“不等。”
前方傳來白墨淡淡的回應聲。
“該死的!”楊依依并不罷休,繼續問道,“話說你這家夥叫什麽名字?”
“你猜。”
“……”
……
“外食之術果然神奇。”
這個洞口比白墨想象中的要深,裏面黑黝黝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但他能很清楚的看到裏面的情景。
周遭的牆壁依舊被血肉所覆蓋,一直蔓延到視線盡頭,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這說明這個洞口依舊處于外食之術的覆蓋範圍之中,也就是依舊處于龍腹之中。
楊依依并沒有白墨那麽好的視力,因此隻能默默拿出手電,小心的跟在他身邊。
四周靜悄悄的,除了黑一點之外似乎沒什麽異常,看不到任何可能得危險來源。
“莫非這些血肉會吃人?”
楊依依看着四周牆壁上的血肉,不由胡思亂想起來。
“我說,我們這麽大搖大擺的走進來,會不會有些太大意了?”半晌,她低聲問道。
“放心,這裏沒有危險。”白墨語氣笃定。
“你怎麽知道?”
“用腦子。”
白墨瞥了她一眼,“我算過了,無欲大概是進入洞口後十七分鍾才死的,他的行進速度隻會比我們快,不可能比我們慢,而如果路上遇到危險,他統統都清掃掉的。”
“也就是說,起碼在這十七分鍾的路程裏,我們不會遭遇任何危險。”
楊依依傻眼了,這家夥居然那麽細緻,連無欲進入洞口的時間都在心裏算過了?
“那萬一路上有陷阱怎麽辦?那家夥又剛好沒踩到……”
或許是白墨表現的太過平靜的緣故,楊依依那因爲緊張而加速的心也放緩了不少,但依舊忍不住挑刺。
“你看這地方像是能布置陷阱的樣子嗎?”白墨歎息一聲。
楊依依啞然,很快又不服氣的說道:“可之前我們遇到的那些眼睛不就像是一種陷阱嗎?”
“說得也是……我們還是加快速度吧。”白墨似乎并不想繼續和她糾結這個話題。
就在這時,楊依依突然拉住他的袖子,掏出幾張符咒遞給他,說道:“等等,這幾張符咒你拿好。”
白墨僅僅隻是掃了一眼就得知了這些符咒的作用,評價道:“一張用來隐匿,一張用來防禦,一張用來逃命……倒是很符合你的作風。”
“你哪知道我之前是什麽作風?”楊依依沒好氣的說道。
“拿虛假認證騙人總會有被發現的一天,作爲資深騙子,你隻怕早就狼狽逃竄過不止一次了吧?”
“你放屁,你這家夥才是一個大騙子!”楊依依咬牙切齒道。
“這話倒也沒說錯。”
白墨笑了笑,随口說道,“符咒你還是留着自己用吧,這東西對我沒用。”
“愛用不用,死了可别怪我!”
楊依依似乎很是惱怒,惡狠狠的收回了符咒。
白墨平靜道:“把符咒都貼在自己身上吧,你别死了就行。”
兩人沉默下來,又向前走了一段距離,一路上頗爲小心。
白墨嘴上雖然說的輕松,但心裏從未放下警惕。
他默默計算着時間。
按照他的推想,無欲的行進速度應該不會比他們快太多,而一旦中途遇到過什麽麻煩,那麽他死亡的真正時間隻會比十七分鍾更短。
換言之,他們或許即将更快遭遇危險。
當然,這隻是憑借現有情報能推測出來的信息,至于危險的來源到底是什麽,又或者是那東西否會在這個洞口之中移動,白墨并不清楚,也沒有必要去糾結。
畢竟無論情況如何,他都會進入洞口一探究竟的。
而白墨此前之所以跟楊依依說無欲很聰明,原因便在于此——
那家夥大概率也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認爲他絕對會進入洞口一探究竟,因此才會自告奮勇先一步進去探路。
畢竟哪怕真的遇到不可敵的危險,無欲損失的也不過隻是一具假身而已,到最後真正要面對危險的還是白墨。
而假如洞口裏的東西真的和曾經賦予無欲力量的那個東西有所關聯的話,那麽正好可以讓白墨去趟渾水。
到時候能借白墨的手除掉或者探查到那東西的部分信息當然最好,不能也無所謂,反正無欲也不虧,還能讓白墨欠自己一個人情,怎麽都是賺的——
這家夥看上去沒什麽心思,可實際上心眼多着呢。
當然,爲了青蓮的安危,無欲倒也不至于進洞口後隻是摸摸魚那麽簡單,畢竟他肯定是不可能讓白墨就這麽死去的,所以他遇到倘若危險一定會竭盡所能應對,爲白墨清除障礙,說不定還會留下一些線索。
不過白墨這一路走來,始終都沒有在附近看到任何值得在意的東西,這說明要麽是無欲并沒有留下線索的心思,要麽就是那家夥一路上最開始也沒有遇到什麽危險,直到第一次遇到危險時才瞬間暴斃。
随着時間的流逝,距離白墨預想中的十七分鍾的時間節點越來越近,他仔細留意着四周的變化。
事實上,他敢進入這個洞口并非隻是好奇心作祟,而是有底氣的。
雖說無欲假身此前的整體實力或許勝過他,但那是建立在無欲投放了大部分意識在假身之中的前提上。
無欲自己也說了,爲了自保,他進入洞口後會收斂大部分意識,而這必然會導緻他的實力下降很多,或許也正是因爲如此,他才會在遇到危險後輕易死亡。
而白墨很确定,此時自己的力量雖然恢複有限,但絕對是大于實力有所下降的無欲假身的。
因此他隻需要謹慎一點就好。
“前面的路變了。”
就在這時,楊依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白墨凝眸看着前方突然變得狹窄的路口,面色認真了幾分。
——他眉頭一挑,忽然敏銳的察覺到,從這段路開始,覆蓋在牆壁上的血肉便消失不見了。
而這也就意味着,從這裏開始就已經不再是外食之術的覆蓋範圍了,他們已經離開了了龍腹。
随着兩人的繼續前進,前方的路口越來越窄,直到隻能允許一人通過的程度時,整條道路這才突然向右拐去。
四周依舊黑漆漆的一片,視野有限,白墨也看不清右拐之後到底是什麽。
楊依依的心莫名提了起來,不由朝着白墨靠近了幾分,但臉上絲毫沒有表現出害怕的意思。
“小心點,危險可能就在前面的拐角處。”白墨低聲提醒道。
他并沒有感受到洞口右拐發處有什麽古怪的氣息,然而出于謹慎,他并沒有放松警惕。
不過此時距離他預估的十七分鍾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正常來說,或許無欲當時也已經剛好來到了這個拐角,或者已經深入其中——
他很有可能死在了拐角的通道之中。
那麽會不會有這麽一種可能,那就是當時的無欲和白墨一樣,同樣也沒有察覺到古怪的氣息,出于自信繼續前進,然而當他右拐的時候,卻突然遭遇了某種重創,因此才不明不白的死去了呢?
想到這裏,白墨示意楊依依停下腳步,由自己獨自上前探查。
哪怕整條通道中沒有光亮,可他腳底依然有一層很深很深的黑色陰影,在白墨的意念之下,瞬間就借着黑暗的掩護悄然往前蔓延。
濃稠的陰影就好像他身體的延伸,很快便拐入拐角之中,探查起前方的情景,并将信息反饋到白墨的大腦之中。
隻見右邊并沒有什麽異常,依舊是一條很長很長的通道,隻是狹窄的過分,必須要人側着身子才能勉強進入。
牆壁上并沒有覆蓋的血肉,說明這地方真的已經完全脫離了外食之術的籠罩範圍,也不知道兩人是不是仍然在之前的地下通道之中。
不過雖然看上去并沒有什麽異常之處,但不知道爲什麽,白墨心裏還是莫名籠罩上一層不安的感覺。
他收回影子,并沒有上前的打算。
一般的楊依依注意着他思考的申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般,眼前一亮道:“對了,我這裏有一個紙人,不如讓它去探路吧?”
“紙人?”白墨扭頭看向她。
“沒錯。”
楊依依似乎有些得意,很快從鬥篷中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錦囊,然後輕輕一拉繩索,就見一個圓滾滾的紙人鬼頭鬼腦的從錦囊裏爬了出來。
他的身軀在離開錦囊的過程中不斷變大,但最終也隻有一個五六歲孩子大小,渾身圓滾滾的,五官畫的頗爲可愛,并不具備白墨此前看到的那些紙人身上的陰氣。
“這是我有一次賣符咒的時候有人用來跟我換的。”
對于紙人,楊依依明顯不想多說,随意解釋了一句,随即便開始命令紙人前去探路。
但白墨怎麽會看不出來,這家夥絕對是做賊心虛,她當初賣的符咒多半不是真的……
那矮胖紙人倒是頗有靈性,動作一點都不僵硬,隻是走起路來鬼鬼索索的,看上去很像是在做什麽偷雞摸狗的勾當。
它很快就走到了拐角處,小心翼翼的探出腦袋,朝着右邊通道看了半天,然後對着後邊的兩人比了一個“OK”的手勢。
白墨暗自好像,這個紙人倒是有趣,品質顯然不一般,沒想到居然會被人拿出來換符咒,隻怕有些不對勁。
不過眼下并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他和楊依依對視一眼,示意她跟在後面,然後先一步走進了狹窄的隧道之中。
楊依依緊随其後。
兩人向右邊的通道看去,隻見前方一切正常,除了越來越狹窄之外,并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楊依依松了一口氣。
然而幾乎是在她松氣的同一時間,她的眼前突然閃過一道黑影,随即就感到胸口傳來一股輕柔的力量——白墨一把将她攬在身後,一臉嚴肅的看着正前方。
楊依依正要開口,可卻突然閉上了嘴巴,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後,她的瞳孔驟然收縮——
隻見在兩個人的正前方不遠處的位置,是一具被倒掉着的屍體。
紅衣紅發,雙目緊閉,胸口有血液溢出。
正是去而未歸的無欲假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