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蒼涼的詭異之地。
土壤是黑色,天空是黑色,分明是黑暗的死寂之地,但偏偏勉強能視物,猶如恐怖片中的微光,絕望中施舍出的最後一絲希望。
放眼望去,周圍是一座座完全相同的小木屋,連木門的缺角都一模一樣,密密麻麻的四處坐落,毫無規律可言,沒有任何參照物,如果置身其中,一不留神就有迷路的風險。
屋外灰蒙蒙的一片,時間仿佛定格,似乎正處在黃昏和夜晚的臨界處,灰暗的霧氣在視線盡頭若隐若現,不斷擴散收縮,翻轉升騰,猶如某個存在正在進行極其有節奏的呼吸。
腐朽的木門倒在一邊,一碰就碎,半截門身已然化作木屑,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黑點所吞噬。
那是一隻整齊進發的螞蟻軍隊,背後有可怕而詭異的圖案——
居高臨下看去,那很像是一張不停變化着的詭異哭臉,帶着說不清的惡意,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蟻群中似乎真的有某個若有若無的哭聲傳出來,讓人毛骨悚然。
天空格外陰沉,一隻隻籃球大小的烏鴉在半空中不斷盤旋,似是織出一張漆黑大網,眼睛是幽深的血紅色,喙和爪子同樣是一片紅,冷眼俯瞰着地面上的一切。
一切奇形怪狀,隻存在于夢中的怪物,紛紛在這裏浮現。
怪誕而詭異,這仿佛一個陰森的夢境。
“嘎吱——”
突然,一扇腐朽的木門被推開,木門毫不争氣的倒在地上,那群背後圖案形成鬼臉的螞蟻似乎很是欣喜,整裝待發想要上去啃咬,卻在走到一半時突然停住了腳步,以更快的速度匆匆朝着另一個方向逃去。
背後的哭臉表情變換,似乎帶着些許驚恐。
我屋裏走出一個面色蒼白的男人。
白墨看着黑暗的天空,扭了扭脖子,又活動了一下筋骨,目中的意味不明。
或許是時間過去得太久的緣故,那些棺材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脆弱,居然一碰就碎,知道爲他省了不少功夫。
“這地方似乎多了一些奇怪的東西啊……”
他喃喃自語,随意找一個方向前進。
埋棺地沒有方向可言,因爲所有的東西都是一樣的,不過白墨并不是碰運氣,而是在沿途中一直暗自觀察着什麽。
而随着他的離去,之前小木屋倒塌的房門居然緩緩浮現,重新出現在了小木屋門前,然後像是被某隻無形的手推動,緩緩關閉。
“嘎吱——”
房門閉合,一切恢複如初,所有的小木屋再次恢複了同樣的狀态,看不出任何區别。
這或許就是它們亘古存在的原因。
……但白墨卻能看出這種區别。
小木屋雖然會自我修複,但短時間内,修複過和沒有修複過的小木屋之間是存在可以分辨的差異的。
而隻要沿途有存在這種差異的小木屋,便是一條可行的道路。
小木屋的木門太過脆弱,隻要開啓必然會倒塌,而隻要能找到這種倒塌過的木門,就說明小木屋最近曾經有人進出。
在埋棺地之中,普通的怪物可無法随意進出小木屋,雖然它看上去弱不禁風,随時都可能倒塌,但事實上,隻有作爲人和曾經爲人的存在,才擁有進出木屋的權限——
這是極其霸道的規則。
白墨當時處于自我封禁狀态,簡單來說就是快樂的傻子,和陸展等人的交流有限,因此并不知道那種可以将人拖入埋棺地的詛咒是否還在持續。
而假如那種詛咒依舊存在,也就是那具沾滿泥土的屍體依舊在行動,那麽埋棺地中将會陸續有人到來。
如果是那樣,這些人中總會有幾個人能夠破開棺材離開木屋,而門自然會在開啓中倒塌,從而留下痕迹——
不過無論詛咒是否延續,白墨要找的都不是這些人。
如果理想的話,他當然想找到那具散布詛咒的屍體,這樣既能将其作爲養分恢複自己的部分力量,還能将其扼殺,阻斷進入埋棺地的道路。
埋棺地極其重要,不能任由一般人随意進出,不過這種事……想來那家夥應該已經處理過了吧。
白墨真正要找的是“清道夫”。
埋棺地中一定存在清道夫,它們是埋棺地中少有的具有進入小木屋的權限的存在,一般而言,在那家夥陷入沉睡的情況下,清道夫将是遊蕩在埋棺地中的主要存在。
——它們也是白墨恢複力量的關鍵。
事實上,恢複力量白墨找那家夥其實可以更輕松的解決,但他們早就勢同水火,上一次相見時也不是很愉快。
而且關于上次埋棺地中門的出現,白墨總覺得有些奇怪……
在如今自己失去力量的情況下,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恢複力量,略作觀察,盡快從埋棺地中離開,這就是白墨此行的目的。
秉持着謹慎的态度,白墨一路走得很小心。
他身上的氣息雖然足以震懾大部分存在,可有些陌生的東西未必會吃這一套,這地方千百年來難見一次活人,對他感興趣的存在多不勝數。
白墨并不會産生虎落平陽被犬欺的不甘之感,世間萬物的位次本就是由力量和價值決定,他本身就是一個冷漠之人,因此自然不會覺得世界的規則冷漠。
一路尋找着木門的痕迹,白墨不斷向着前方走去,在此過程中,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身形,避免被天空中那些龐然大物所窺探。
他能察覺到有些東西對自己似乎很感興趣——
例如上次有過一面之緣的烏鴉。
白墨記得很清楚,上次自己在埋棺地中蘇醒之時,他曾和一隻烏鴉短暫對對峙。
那是一隻籃球大小的烏鴉,有着血色的眼睛,以及人性化的眼神。
這種烏鴉在埋棺地中并不少見。
不過關鍵之處在于,那家夥的後背有一根透明的細線,一直蔓延到天空身處,隐匿于迷霧之中。
隻是上次那隻烏鴉被吓跑了,這次這隻則不一樣,它的膽子很大,不清楚是不是上次那一隻,但背後同樣有一根連接到霧氣深處的透明細線,一出現就凝視了白墨許久。
白墨當然不會擔心一隻小小的烏鴉,隻是擔心它背後是否有什麽難纏的存在,于是淡漠的與其對視——
在比拼眼神這一點上,他還從來沒有輸過。
果不其然,烏鴉沒多久便倉皇的飛走了,看那快速的振翅速度,似乎在躲避着什麽一般。
白墨心中一沉。
他相信自己的眼神肯定威勢十足,但如今身上的氣息全無,這隻烏鴉又不隻是普通烏鴉那麽簡單,按理來說它不應該那麽快逃竄才對。
莫非這是某種試探?
還是說……
思索之際,異變突生。
白墨能在黑暗中視物,尋聲望去,隻見不遠處的土壤中有黑色的物體來回浮動,像是鲨魚的背鳍,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泥土中肆意遊動,正在搜尋着獵物。
烏鴉的振翅速度極快,然而鲨魚的行動更快,它還來不及高飛,腳下的泥土中便突然出現了一道漆黑的背鳍。
猶如死神的鐮刀。
下一秒,一隻龐然大物淩躍而起,一口咬住了烏鴉的大半個身子,将其拖住,一同融入了泥土當中。
那是一條身形巨大的黑色鲨魚。
蔓延至灰霧中的細線顫動了片刻,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收鈎”,不過抛鈎之人最終并沒有選擇這麽做,細線很快斷裂。
事件似乎随着烏鴉被鲨魚吞食而落幕,然而一切并未結束。
隐約之中,白墨似乎聽到了一聲嘲諷似的輕笑。
下一秒,他突然感到脊背發涼,猛地原地一滾,死死貼在小木屋的牆壁上。
隻見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一隻黑色的背鳍猛然劃過,将地面狠狠切割開來,掀起一陣可怕的狂風。
黑色土壤猶如海水一般,很快再次融合,鲨魚融入地面消失不見。
如果白夢沒有及時躲開的話,他将會和土地一樣,被這一擊切成兩半。
“這家夥在攻擊我?”
白墨貼緊牆壁,本以爲事件到此爲止,誰知那條鲨魚不依不饒,居然再次躍出“水面”,張開大嘴向他撲咬過來——
而在白墨看來,這顯然是不合理的。
埋棺地中有埋棺地的規則,小木屋會自我修複;隻有如今是人或者曾經爲人的存在可以進出小木屋;不要輕易回頭……這些都是埋棺地的規則。
而一般而言,大部分生物的戰鬥往往都會盡量避免波及小木屋,雖然這并非鐵律,但卻是約定俗成的規則。
否則如果所有生物開戰都随意破壞的話,那埋棺地早就不複存在了。
而在這樣的規則下,這條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鲨魚居然敢違背本能,将自己連同木屋一起攻擊……
隻能說,這家夥嗑藥了。
白墨眯起眼睛,擡頭天空看向那根收回的細線。
沒錯,他懷疑剛剛那隻烏鴉并非真的無法逃離,而是刻意讓這隻鲨魚将自己吞食,爲的就是作爲毒藥迷亂它的神智,讓它對自己進行攻擊——
這是一種試探!
果然,自己的氣勢騙騙頭腦簡單的家夥也就罷了,對那個智商高到學會了釣魚的家夥而言,它似乎看出了一些不對勁。
而眼下并不是想那麽多的時候,這隻鲨魚的攻擊對此刻的白墨而言無疑是相當緻命的——以他的狀态甚至無法躲開。
電光火石之間,他瞬間做出了決斷,背部猛然發力,狠狠撞向了小木屋的牆壁。
小木屋看似破敗,但牆壁卻頗爲堅硬,但在白墨的拼死一擊之下依舊變得破碎不堪,使得他成功滑入了木屋之中。
背部火辣辣疼,五髒内腑仿佛移位,可白墨卻松了一口氣,心中不由感到慶幸,還好木屋的質量有所下降,不然他恐怕要交代在這裏了。
要是死在了這麽一條連名字都叫不出的小鲨魚手裏,隻怕無欲知道了都要活活笑死。
一股腥風撲面而來。
身軀龐大的鲨魚猛然撞向了小木屋,将其撞的四分五裂,巨大的嘴巴剛好碰撞到漆黑的棺材之上——
早在剛剛撞入小木屋的同時,白墨就已經迅速滾到了棺材之後。
鲨魚白色的小眼睛兇光暴射,死死盯着白墨,張開嘴就打算将他連同棺材一同吞食。
可下一秒。
棺材猛然掀開一角,一隻蒼白的手從裏面伸了出來,輕輕按在了鲨魚的牙齒上。
鲨魚的動作戛然而止,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它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敗,最終如同煙塵一般随風飄去。
蒼白的手臂從棺材裏回縮,白墨也不含糊,很貼心的幫它把棺材蓋重新合攏,嚴絲合縫。
不多時,木屋開始緩緩修複。
白墨松了一口氣。
自己運氣不錯,這副棺材裏躺着一個狠角色,要是手段弱一點的家夥,隻怕鲨魚有機會在屍體出手之前把自己咬死。
剛剛撞牆傷了後背,白墨迅速坐在地上恢複元氣,對眼前棺材裏的存在似乎并不畏懼。
不過很快,他的面色就變得凝重起來——
自己居然被一個未知的家夥盯上了,這說明等會兒尋找清道夫的道路将不再穩妥。
更可怕的是,那個會釣魚的家夥并不是埋棺地中唯一可怕的存在,或許還有其他家夥也盯上了自己。
白墨不得不承認,在這一刻,他的心中還是産生了少許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惱怒。
時間緊急,他不可能躲在小木屋裏不出去,于是僅僅隻是恢複了片刻,便迅速離開了小木屋。
外面頗爲安靜,白墨面色一冷。
隻見不知何時,幾個奇形怪狀的類人生物,早就蹲在了門口等候。
它們的眼睛和鲨魚如出一轍,是盲目的白色,似乎也遭到了控制。
白墨毫不遲疑,在怪物攻擊之前,身軀猛然回縮。
下一秒,這座才修複好沒多久的小木屋,再一次遭到了慘不忍睹的破壞。
棺材中的老哥果然給力,再次探出那隻蒼白的手臂,将幾隻怪物化作飛灰。
“這是不打算讓我離開嗎?”
白墨眉頭一皺,那個釣魚的家夥察覺到自己的狀态不對,所以開始瘋狂針對自己了嗎?
他一邊思索,一邊緩緩的将棺材蓋合攏。
而就在這時,棺材之中,那隻白色的手臂突然再一次伸出,狠狠抓住了白墨的衣領。
手臂猶如寒冰,白墨的脖子傳來一股涼意。
“怎麽可……”
白墨心中詫異,可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直接被拖入了棺材之中。
“啪!”
棺材蓋嚴絲合縫的合攏。
小木屋再次開始自我恢複,四周寂靜無聲,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