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白墨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這個叫做聞子雅的女人看似配合,似乎全心全意打算爲民除害,送無可救藥的手下解脫,但對有些事卻一直避而不談。
通往集市的樹枝隧道确實阻礙了這些被無欲蒲公英寄宿之人的出入,姑且算是對這些被欲望操縱的定時炸彈有所限制,但有一點她卻始終沒有提起——
那就是進入隧道的外來者的莫名消失。
據吳老二所說,這些消失的人都被隧道吃掉了,而且吃人規律連他們都無法控制。
而白墨心裏也很清楚,如果事實真的是如此,能操縱樹枝隧道的隻可能有一個,那就是掌握有【化木生】能力,同時被無際草種寄宿的聞子雅。
換句話說,那些外來者的消失最可能和這家夥有關,但她剛剛細數了手下的罪過,言語中頗爲懇切自責,但偏偏對隧道吃人一事隻字不提,也不知道是刻意隐瞞,還是這件事真的和她無關。
還有一點,白墨進入帳篷之前是看到過丢棄在營地中的那些屍體的,他們被堆積在一起,一些古怪的植物攀附在屍體上,紮根于皮肉之中,似乎将其當做了養分。
而前面也說過,營地中的所有植物都是聞子雅的手足和耳目,要說這件事與她無關,打死白墨都不會相信。
不過雖然心裏疑惑,但他卻并沒有說出來,在沒有自保能力之前,大家還是還是暫時裝糊塗比較好。
白墨進入地道之初就沒有抱着和無際草種宿主硬剛的心思,本來他是打算以幫助對方清除無際草種作爲籌碼,以此實現後續的一系列計劃。
而在見識了吳老二等人的所作所爲後,他又打算将這位宿主練成僵屍,不過無論是出于哪個目的,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依靠武力——
因爲他現在壓根沒有武力可言。
手藤蔓能在無際草種的生長範圍中存活确實是一個意外之喜,也如願成爲了他的助力,但這種助力還是太有限了。
之前要不是有符咒攤主的幫助,單憑手藤蔓連對付吳老二都夠嗆,更别說面對聞子雅這麽一個可以操縱植物的存在了。
況且聞子雅比白墨預想中的還要棘手,實力已然達到了B級超凡者的水平。
這個層次的超凡者放在任何一個地方都算得上高手,身體素質和反應速度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尋常熱武器根本對其無法造成威脅,連重型狙擊槍也未必能奈何他們,哪怕不動用能力,B級超凡者也可以輕易殺死一大批C級超凡者。
也就是說,聞子雅想殺死自己的那群手下根本用不着廢太大力氣,甚至馬上就能要了他們的命,除非能力特殊,否則後者不可能有任何活下來的可能。。
不過讓白墨沒想到的是,這女人居然一開始就沒有對他動手的意思,反而頗爲和善,不過這樣正好,倒是可以省略用清除無際草種作爲談判籌碼這一步。
當然,如果事後這女人真的有問題,再将此作爲條件也不遲。
這個女人不簡單……
思索之際,沉默了許久的聞子雅突然出聲道:“對了,既然食光獸的消息是你編造的,那麽照石熄滅的真正原因是什麽?不要急着否認……你腳下的植物告訴我,這件事和你有關。”
白墨收回思緒,不動聲色的說道:“伱連無晝地獄都有所了解,居然還會問這個?我還以爲你什麽都知道呢。”
“我哪有膽子進入S級禁區,不過是剛好有些許了解罷了。我以前在安全區周遊的途中路過了無晝地獄的石碑入口,恰好看見一對男女從無晝地獄中走了出來。”
聞子雅笑了笑,聲音中帶上了一絲渴望和豔羨,“當時我就在想,能活着離開S級禁區的一定是S級超凡者無疑,或許也隻有這樣的強者才能自由自在,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了吧?”
白墨沒有說話。
“當時我猶豫了很久,這才鼓起勇氣和他們搭話,那個男的冷冰冰的不理人,像是沒有感情一樣,倒是女人比較好說話。我給了他們吃的,于是她就跟我講了在無晝地獄中的一些見聞,說可以拿去賣錢,其中就提到了食光獸……當然,這些消息我并沒有賣。”
或許真的是太久沒有和人好好說過話的緣故,聞子雅一口氣說了很多話,然後才看着眼前的白墨,笑道:“我都那麽坦誠了,你也總得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吧?”
她的聲音虛弱,笑起來帶着一種天生的妩媚,仿佛能撩撥心弦。
白墨聽得出來,這家夥對照石一同熄滅的原因很感興趣。
他沒有猶豫,很快就把之前對張濤等人的那套說辭一字不漏的搬了出來。
“原來如此,控制所有照石……世界上居然有這樣的事……”
聞子雅安靜的聽完,似乎有些驚奇,好奇道,“所以控制所有照石的秘密是什麽?”
“這麽重要的秘密我可不能輕易告訴你,不過我倒是可以提醒你一點——山石在掉落之前是一個整體。”白墨搖搖頭,觀察着對方的反應。
整體……
聞子雅深深看了他一眼,倒也沒有逼迫,而是說道:“确實過于貴重了,不過我好歹告訴了你開啓地道入口的咒語,作爲回報,你也總得告訴我些什麽吧?”
“你想知道什麽?”
“比如……你的名字。”
白墨一愣,故作遲疑了片刻,回答道:“白霧。”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剛剛的回答沒有說謊,可我的直覺卻不是很認同……真奇怪呢。”聞子雅有些疑惑的自語道。
白墨心頭一跳,不會吧,還真有女人的直覺這種東西存在?
好在聞子雅并沒有過多追究,而是突然說道:“我已經半年沒出去過了,可以和我講講外面的事嗎?”
可以倒是可以,問題是我也才醒過來沒多久……
白墨不動聲色,将張濤兄妹之前跟自己講過的一些事和自己過去的見聞揉雜在一起,胡編了一通。
聞子雅聽得津津有味,中途沒有插過一次嘴,當聽到激動的地方時,地上的植物甚至會微微擺動,仿佛她起伏的心情。
這家夥似乎很渴望自由啊……
白墨能看懂她的眼神。
想想也是,要是一個人長達半年都待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地下空間之中,說不渴望自由肯定是假的。
想到這裏,他不由歎息一聲。
“怎麽了?”聞子雅注意到他的異樣,出聲問道。
“沒什麽,隻是覺得像你這樣的人不該被一直困在這裏,但我又沒什麽辦法,心中不免有些遺憾。”頓了頓,白墨誠懇的問道,“我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
聞子雅沉默片刻,随即笑道:“幫不的,如果我知道該怎麽擺脫無際草種的話,應該早就自由了吧。”
見白墨情緒消沉,她反而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我,我的手下因爲我才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而我也成了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陪着他們共同赴死,這就是我如今最好的歸宿了。”
白墨心裏很不是滋味,歎息一聲,然後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我一定會幫你想到辦法的。”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真的不用過多糾結這件事,死亡對我而言并非是無法接受的事。”聞子雅微微一笑。
可她越是這麽說,白墨反而越來越不好受,心情似乎都低落了幾分。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吳老二的帳篷在出門的正左邊,最裏面的位置,藍色的就是,記得不要走錯了先住一晚,想要離開得等到明早才行。”
白墨“嗯”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帳篷。
很快,門口的粗大藤蔓如蛇般扭動,沒多久便再次遮掩了入口,如同守護一般在門前站崗。
聞子雅面具下的眸子凝視着白墨離開的方向,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燭火悄然熄滅,帳篷陷入一片黑暗。
與此同時,走出帳篷的白墨微微低頭,目光陡然變得冰冷。
“居然試圖魅惑我……”
沒錯,剛剛聞子雅似乎是有意爲自己塑造出一種溫婉柔弱又渴望自由的女子形象,而就在那時,帳篷裏突然摻雜着一種不易察覺的淡淡植物芳香。
這種芳香很容易被人忽視,哪怕聞到了也不會太在意,但白墨卻知道,這味道來自迷情花,擁有讓人共情的力量,簡而言之就是讓人感性大過理性,爲了某種感情便能奮不顧身。
這無疑是聞子雅的手筆,她似乎打算借此得到白墨的同情和維護,而這樣做的目的其實也不難猜到——
她想從白墨口中得到清除無際草種的方法!
有一點其實很奇怪。
聞子雅明明看得出白墨知道很多秘密,甚至問過他該如何清除無欲蒲公英,但卻從始至終都沒有主動問對方是否知道清除無際草種的辦法——
這顯然是不合理的。
哪怕聞子雅始終表現出一種無懼生死的淡然态度,但這和她對自由的強烈渴望其實是不符的。
白墨也是剛剛才明白,這女人玩的隻怕是欲擒故縱的套路,畢竟威逼利誘不一定會有效果,倒不如讓他共情後主動說出口……
但聞子雅不知道的是,植物迷香對白墨起不到半點作用,而後者索性将計就計,裝出被成功魅惑的樣子,于是才有了同情歎惋的那一幕,正好可以反過來證明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不過這一切目前還是白墨的猜測。
“吳老二,你小子怎麽那麽久才出來?”
就在這時,一個粗嗓門的聲音打斷了白墨的思緒,之間孫岩嬉笑着走了過來,壓低聲音說道,“在裏面待了那麽久?孤男寡女的,你和大姐不會在裏面那啥吧……嘿嘿嘿。”
他笑得頗爲淫蕩。
白墨嘴角一抽:“你在開什麽玩笑,大姐都那個樣子了……”
“别裝蒜了,誰不知道你對大姐有意思。”孫岩一臉賤笑道,“大姐現在雖然看不見身子了,但不是還有張嘴可以用嗎……”
白墨一呆,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似乎有不少人對自己投來了暧昧的目光。
不是,這個吳老二對聞子雅的心思在營地裏那麽出名嗎……
看着眼前唯恐天下不亂的的孫岩,白墨其實很想提醒這家夥……你說的所有話那女人可是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正色道:“你膽子挺肥啊,居然敢拿大姐開玩笑了?”
“什麽開玩笑?”
孫岩一臉古怪的看着他,随即壓低聲音,用一種惡狠狠的語氣說道,“‘那女人明擺着就不想我們出去爽,要不是打不過她,老子早就拿她來爽了’,這話不是你說的嗎?。”
他一邊說着,一邊做了個聳跨的動作,眼睛中湧出許多血絲,看上去有些猙獰。
白墨心中一歎,雖然聞子雅似乎有所隐瞞,但他看得出來,這些家夥顯然是真的被無欲蒲公英寄生了,不然也不至于這麽精蟲上腦。
“話說這次就不該讓你這小子帶人出去啊,居然一個女人都沒有帶回來……他奶奶的,男人也行啊。”
孫岩瞥了遠處那幾個衣不蔽體的女人一眼,罵罵咧咧道,“媽的,這些家夥我都要看反胃了,看來隻能再湊合一陣子了。”
他這次并沒有刻意遮掩聲音,居然像是得到了響應一樣,營地裏的其他人也都議論紛紛起來,言語中摻雜着髒話——
就好像等待許久的孩子沒有得到心愛的玩具,怨念沸騰。
不遠處,一個披着黑袍的幹瘦女人也在埋怨:“我說吳老二,你出去時分明信誓旦旦的說要給我們帶男人回來的。”
不是,既然你們那麽饑渴,爲什麽不幹脆自己男女搭配……
無欲蒲公英有的隻是放大欲望的作用,因此這其實就是他們最真實的内心。
白墨心中生出些許火氣,說道:“外面有怪物,老子差點就回不來了,哪有空給你們帶女人?”
衆人鴉雀無聲。
孫岩似乎這才想起了什麽一般,連忙擔憂的問道:“對了,這事大姐怎麽說?”
“她說沒事,不過不想死的話,這兩天最好留下營地不要出去。”白墨沒好氣的回答道,這也的确是聞子雅給他的說辭。
語罷,他不再言語,徑直朝着吳老二的帳篷走去。
經過那幾個眼神空洞的被束縛住的女人身邊時,他沒有半點猶豫,趁着衆人不注意,悄無聲息的捏碎她們的喉嚨,結束了這些人的性命。
他現在可沒有能力帶走這些女人,而看後者的眼神,似乎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最關鍵的一點在于,由于長久的接觸,這些女人身上也被寄宿了無欲蒲公英的種子——
因此對她們而言,死亡才是最大的解脫。
這也是此刻白墨唯一能做的事。
吳老二的帳篷裏還算幹淨,空間不小,被子裏藏了一包密封的食物,應該是他私藏的下來的“儲備糧”。
白墨撕開後便吃了起來。
“整個營地到處都是植物,這隻怕是聞子雅有意爲之,爲的就是觀測到整個營地的一舉一動,甚至于……帳篷裏也不例外。”
想到這裏,他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四處搜尋了一番,表面上是在搜查吳老二的物理,實際上是在找地上有沒有植物——
他在帳篷邊緣的地縫中看到了一小排細碎的雜草。
雜草很不顯眼,猶如一雙隐藏在黑暗中的眸子,正死死盯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