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的聚集地外,兩道人影緩緩走來。
太陽高懸,兩人卻都抱着厚厚的棉衣,一個人高馬大,一個面色平靜,正是剛剛才從寒生礦洞歸來的白墨兩人。
此時大約是下午三點,整個聚集地靜悄悄的,看不到什麽人,張濤告訴白墨,這個時間大部分人都去工作或者尋找物資去了。
懶惰在緩沖區中是活不下去的,整天留在家裏隻能餓着等死,哪怕身爲混混的吳凡也深知這一點,因此他言語中才對寒生礦洞附近聚集地裏那群混吃等死的人很是不屑。
張濤還說,以無際城爲中心,這片換沖區一共被八個擴張的禁區所覆蓋,而聚集地所在的這片區域,則剛好處于其中三個禁區的交彙中心。
好在這三個禁區的危險等級都不算高,分别是兩個C級禁區以及一個D級禁區,裏面的禁區生物相對好應對,大多遵循一定的行動規律。
根據經驗判斷,這些禁區生物大多晝伏夜出的習性,尤其是正午這段時間裏,禁區生物幾乎很少出現在在禁區之外,因此這個時間段是人類活動的最好時機。
就在前不久,議會曾公布過一個研究結果,通常情況下,危險等級越高的禁區,禁區生物的活動範圍越小,而與之相應的,它們的自主權也越大。
也就是說,越是高等級的禁區越難以擴張,活動區域往往不大,但其内的禁區生物也越能夠背離既定的規律,行蹤詭異,随時都可能出現在禁區覆蓋範圍的任何角落。
因此相對來說,危險等級較低的禁區,其附近的緩沖區危險等級也會屬于較低層次,因爲起碼那些禁區生物的行動有迹可循。
在議會看來,一旦禁區的危險等級過高,就極有可能出現類似以往暮那樣的例子,禁區生物甚至有機會脫離禁區的束縛。
迄今爲止,關于曾經發生在平等樂園的事仍然屬于高度機密,并未向民衆公布,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張濤看得出白墨對緩沖區的情況并不了解,因此一路上但凡想起什麽都會一股腦告訴對方,滔滔不絕,充分展示了什麽叫話唠。
值得一提的是,他始終沒有過問白墨的身份和來曆。
白墨對緩沖區的事頗感興趣,也沒有不耐煩,一直默默的聽着,而當得知這附近有個D級禁區的時候,他似乎想到了什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白兄弟,你之前說我應該擔心的是另一件事,到底指的是什麽啊?”
就在這時,一個疑惑的聲音響起,扭過頭,就見張濤正一臉猶豫的看着他,欲言又止,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
張濤确實有些猶豫,白墨之前說了這話後便沒有繼續說下去了,他還以爲這是什麽不方便說出來的秘密,因此表現得頗爲小心。
白墨正要回答,卻忽然停下腳步,看向了前方的土石路面。
張濤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頓時一愣,隻見前方的路面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灘不規則的暗紅凝塊,很明顯是血迹。
然而他記得很清楚,今早兩人離開的時候路上還是沒有血迹的,而從血液的顔色和凝固程度來看,這灘血液最多也隻是出現在幾個小時之前。
出血量相當大,如果全部都屬于同一個人的話,那已經足是以失血過多而死的量了。
張濤不假思索,連忙上前查看。
白墨則是站在原地,默默看着這一幕,然後從地面收回目光,問道:“看出什麽了嗎?”
“血迹大緻呈現兩種顔色,這說明血液凝固的時間點很可能有所差異,也就是說這灘血液并不屬于同一個人,說不定是兩個人在不同時間在同一位置上受了傷,因此才會留下分屬兩個時間段的血迹。”
頓了頓,張濤繼續分析道,“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迹,說明要麽受傷者是被一擊斃命,要麽就是一方擁有碾壓的實力,瞬間便将其擊倒并帶走。”
“原來如此。”
白墨點點頭,微微擡頭,看向某個方向。
“不過……”
沉默片刻,張濤遲疑道,“有一點我比較奇怪,那就是除了明顯屬于兩個人的血迹之外,這灘血迹中還有許多深淺不一的血液斑點,像是在那之後不斷滴落的。”
他眉頭微微皺起,“而且周圍的路面都沒有看到其它血迹,這說明受傷的人并沒有離開這裏,而是在這裏待了一段時間,所以才時不時有血液滴落。”
“嗯……分析得很好。”
白墨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那你覺得這是誰幹的?”
“多半是禁區生物。”
張濤一臉笃定,道,“畢竟如果是人爲的話,那麽這附近要麽會有屍體,要麽會有更多血迹,可什麽都沒有。”
自從緩沖區出現以來,因爲發生沖突而殺人的事件不在少數,甚至還有人會特意殺人來彰顯自己的強大,畢竟如果不在城區附近,是不會有人特意來維持秩序的,殺人不算什麽大事。
而正因爲如此,如果這灘血迹是人爲的話,一旦出現死者,殺人者應該不會特意掩藏屍體,甚至可能會大搖大擺的離去。
而如果血液的主人隻是受傷未死的話,那他離開時路上斷然會留下更多血液才對。
然而什麽都沒有。
無論是屍體和血迹,現場再也找不出更多的線索痕迹。
血液的主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而類似于這種詭異事件,大概率會和禁區生物存在關系。
這年頭因爲禁區生物而死的人不在少數,遇到了也隻能自認倒黴了。
張濤暗自歎了一口氣,心中唏噓不已,直覺告訴他,這灘血液的主人已經死了。
“分析得很有道理,那你覺得禁區生物是如何做到憑空讓屍體不見的人?”
白墨的神情越發古怪,不知爲何,臉上漸漸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張濤想了想,随口回答道:“有很多種可能,最簡單的一點——說不定那隻禁區生物會飛,它殺死獵物後便将其徑直抓到天空之中,因此才會不時有血液滴落下來。”
“那地上爲什麽會有屬于兩個人的不同血液呢?”
“這就更簡單了。”
張濤笑道,“說不定這灘血液是故意留下的某種陷阱,而獵手就在天空之中守株待兔,一旦有人跑來查看,他就會瞬間被撲倒在地,成爲那東西的下一個獵物。”
“對了。”
頓了頓,張濤一臉好奇的問道,“白兄弟,從剛才開始伱就一直在看我頭頂,難道我頭上有什麽髒東西不成……”
說到這裏。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般,臉上的笑容變得凝滞,聲音也戛然而止。
四周靜默無聲,一種古怪的氣氛開始蔓延。
“滴答。”
一滴濃稠的液體滴落在張濤鼻尖,帶着一股子熟悉的腥味,和滲出的汗液相融合,有點類似于鐵鏽的味道——
是血。
意識到這一點,張濤猛然一個激靈,身體瞬間變得僵硬,他不敢擡頭,隻是呆呆的看着白墨,心中不斷祈禱,千萬不要是那個回答……
然而他失望了。
短暫的沉默後,白墨臉上古怪的笑意越發濃郁,然後一字一頓道:
“你說呢?”
三個字猶如千斤重錘,張濤的心頭猛然一顫,想要立即逃離原地,可兩隻腳卻像灌了鉛一般,無比沉重,怎麽都無法挪動。
強烈的思想鬥争過後,他咽了一口唾沫,終于鼓起勇氣,僵硬的移動脖子,看向頭頂方向。
與此同時。
“滴答。”
又是一滴血液落下,剛好滴在張濤的臉頰,而這并不算什麽,因爲印入他眼簾的,是一具被樹枝穿透的幹枯男屍。
屍體被挂得很高,或許是被流幹了血液的緣故,身體無比枯瘦,幾乎和幹枯的樹枝融爲一體,臨死前的驚恐栩栩如生,布滿血絲的眼珠子往外暴凸,充滿了怨毒,與張濤相對視。
張濤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然而這還不是最讓他害怕的。
最讓張濤恐懼的在于,此時在他的頭頂上,一根黑色的枝條正如同蛇一般不斷遊走,末端尖銳如針,和他的眼睛幾乎隻有半厘米之隔,左搖右擺,似乎在考慮從哪個角度刺入他的腦袋比較好。
此時的陽光無比刺眼,張濤卻是冷汗直流,感受不到一點溫度。
不是……我他娘的就随便猜猜而已,這他媽都能成真?
時間緩緩流逝,張濤始終一動不敢動。
不過讓他擔心的事情卻遲遲沒有發生,那根黑色枝條雖然一直在他頭頂不斷遊走,但似乎并沒有攻擊他的意思。
張濤松了一口氣之餘,又不禁有些疑惑。
他當然不會認爲枝條不動手是因爲它對他友好的緣故,因爲這玩意就是從挂在頭頂上那具屍體的嘴裏蔓延出來的,就是不知道從哪伸進去的,摻雜着各種氣味,簡直讓人作嘔。
短暫的思索後,張濤很快意識到,能造成這一變化的人或許隻有一個——
白霧。
他扭過頭,就見白墨果然站在他身後,正饒有興趣的觀察他此刻的反應,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樣子。
張濤愣了愣,也不知爲什麽,當看見對方那平靜的眼神時,他心底的恐懼突然就消失了。
于是猶豫片刻,他鼓起勇氣,試探性的退後兩步。
如他所料的那樣,黑色枝條果然沒有攻擊他,而是像之前那樣亂轉着,似乎有些茫然。
見狀,張濤連忙遠離了枝條,三兩步來到了白墨身邊,臉上浮現出後怕的表情。
“白兄弟,這是個什麽東西?”
“禁區生物。”白墨平靜道。
“我當然知道這是個禁區生物,我的意思是,它爲什麽不攻擊我?”
白墨想了想,似笑非笑道:“可能……是覺得你的分析太精彩了吧?”
張濤面露苦色:“你就别開我玩笑了,樹上那個人我認識,是聚集地裏的居民之一,我很清楚,我沒有被殺絕不是因爲運氣好,是不是你幫了我?”
白墨自從醒來後就一直給他帶來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這種舉手投足間的從容是裝不出來的,因此張濤料定白墨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甚至很有可能是超凡者。
在他看來,如果有誰能讓這根枝條無法行兇的話,那恐怕也隻有白墨可以做到了。
他死死看着白墨的眼睛。
“不,我什麽都沒做。”
然而白墨的回答卻讓他無比意外,“我想,它之所以不殺你,估計是因爲已經吃飽了吧。”
“吃飽了?”
“沒錯,這東西正處于長身體的階段,十分講究營養均衡,每頓不多吃也不少吃,而且早睡早起,每天還會堅持鍛煉身體。”
白墨搖頭評價道,“這估計是它最克制的一個時期了。”
張濤傻眼了:“這麽自律?”
營養均衡,早睡早起,堅持鍛煉……你确定這是植物能幹的事情?
難道植物之間也那麽卷了嗎……
然而當他回頭看去,發現那根枝條并非毫無章法的亂遊走,似乎還真有些鍛煉的樣子時,頓時張大了嘴巴。
他嘴角抽搐:“這是個什麽玩意?”
“你不認識嗎?”白墨意外道,“如果沒有這東西的話,你們恐怕也吃不到暖糖了。”
張濤愣了兩秒,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是說……這東西是炎花?!”
雖然早就聽過炎花這一奇珍的大名,但他還從來沒親眼見過,畢竟那可是真正的奇珍,比之照石不知道要珍貴多少倍。
這玩意是炎花?不過花在哪裏?
“那倒不是,不過這東西和炎花之間的聯系還挺深的。”
白墨沒有多言。
這根枝條和白墨昨晚見到的黑色花朵并不是同一個東西,屬于兩個不同的物種,這值得留意。
事實上,早在之前聽說這附近有炎花的時候,白墨就做出推測,這附近或許存在一個禁忌植物居多的禁區。
而在見到這根枝條的時候,白墨便更加确定了這一點,憑借記憶,他認爲這附近的禁區極有可能是D級禁區,暗森林。
而在之後和張濤的交流當中,他也得到了肯定的答複——這片區域附近交彙的三個禁區之一,正好就有D級禁區暗森林。
白墨心中一動。
如今的他力量盡失,需要想辦法盡快恢複力量,而具備超凡力量的植物所配置的藥劑,無疑可以加速這一過程。
他并沒有繼續賣關子,很快告知了張濤這根黑色枝條的來曆。
據說,在暗森林中存在一種叫做求一樹的禁忌植物,常年以樹樁形态示人,而一旦進入繁殖狀态,樹樁頂部便會生出許多枝條,少的幾十根,多的一百根。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所有枝條将進行競争,以此争奪唯一的存活權。
一旦有枝條在争鬥中勝出,那麽它将繼承老求一樹的所有營養,成長爲一棵新的求一樹,而其餘枝條沒了營養供應,便自然逃不過死去的命運。
每根枝條都是求一樹的子孫,它們具備具備懵懂的意識,遵循優勝劣汰的生存法則,會爲了生存不惜一切,無比自律,隻爲了讓自己成爲唯一的活下去的勝利者。
殘酷締造強大。
求一樹是暗森林中最讓人棘手的植物之一,主要是數量繁多,常年都會有大量幼年枝條懸挂在樹枝上成長,随時準備收割路過的生命,作爲它們營養的補充。
而求一樹的營養,也正是白墨所需要的補品之一。
因此他對這根枝條有了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