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與我無關。”
面對憤怒的陸展,許晗保持着平靜,她反問道,“你覺得我會做那麽愚蠢的事嗎?”
陸展沉默了一瞬。
他當然也清楚,許晗對禁區生物的處理态度和自己或許有所不同,但的确不至于做出這種欠考慮的事,況且她也沒有時間去安排人手。
于是他低頭看向地上的男人,手上的力氣毫不留情的加大了幾分,冰錐緩緩刺入男人的脖頸,精準的抵着對方的動脈,仿佛随時都能凍結那流淌的血液。
“你得到了誰的指示?”
男人笑而不語,平靜的閉上眼睛,看樣子倒是有些慷然赴死般的從容。
劍無歸在槍響的那一刻便在第一時間跳下平等樂園查看無的情況,因此作爲城市負責人,此時陸展就是此處職權最大的人之一,衆人哪怕心中不解也敢遠遠的看着,不敢上前阻止他。
許晗也隻是冷眼看着,并沒有插手的意思。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
面對男人的沉默,陸展冰冷一笑,手心發力,毫不猶豫的将冰錐刺了下去。
真的下殺手了!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然而下一秒,堅固的冰錐突然融化,化作水滴在男人的脖子上,冰涼的觸感使得後者瞳孔收縮。
他似乎完全沒有料到,這家夥居然會真的不管不顧的對自己出手。
要不是有人出手救了他,他現在已經死了!
“小子,别做得太過火了。”
衆人齊齊看向聲音處,隻見一個光頭正蹲在不遠處,指尖的火星随風熄滅,繼續磕着手裏的瓜子。
顯然,剛剛出手的人就是他。
何尚平靜的與陸展投來的眼神相對視,語重心長道:“留他一命吧,注意你的立場。”
陸展沉默了。
他知道,這是對方善意的提醒。
雖然無解決了衆人所困擾的問題,但他的本意未必就是幫助他們,這家夥的立場一直不明,不過絕對是屬于禁區一方。
而禁區生物一直是人類不共戴天的敵人,這是從禁區出現那天起就深入每個人心中的,安全區和禁區必然是水火不容的關系。
男人的貿然出手偷襲固然存在問題,但還不至于要以死謝罪,如果陸展真的出于洩憤将他殺掉,難免不會讓其他人懷疑他的立場。
禁區生物是存在洗腦的手段的,爲了一個疑似禁區生物的存在公然殺死同事,這絕對會引起衆人的猜忌,更何況……這個男人出手的理由并非不可接受。
無一個人便能抵禦所有人都無法抵擋的紅光,足以看出其實力的恐怖,而如果他對人類抱有惡意,那麽結果可想而知。
再加上對方和常規的禁忌生物似乎并不相同,疑似擁有随意進出禁區的能力,這也更加意味着他是完全不可控的危險因素。
如此超标的存在,管他敵軍友軍,如果能對其進行一定程度的削弱,絕對會是讓很多人滿意的結果。
良久的沉默後,陸展一腳踢開地上的男人,讓人把他暫時收押起來,然後走到何尚身邊,說道:“我就怕因爲某些人愚蠢的決定,會逼着無的立場發生偏移。”
從玩到無,這麽兩次關鍵的背刺,是個人都會暴怒,更何況是緻命一擊,哪怕白墨有心和人類交流,恐怕也會被逼到對立面去。
而這也正是陸展從一開始就在擔心的問題。
說來其實挺有趣的,作爲S級别的禁忌序列,守墓人對人類的危害還沒看見呢,人類對守墓人動的歪心思倒是不少。
然而陸展此刻最擔心的,還是白墨的安危。
一号城市是東陽城的中心城,武器研發等重要産業也大多集中在那裏,陸展平日裏對新武器不太關注,因此他并不太清楚那種槍械的威力。
不過他看得很清楚,剛剛的那一槍之後,白墨身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血洞,這種傷勢換做任何人都足以緻命了,白墨不死也得重傷。
何尚站起身,遞給陸展一支電子煙,說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現在要想的應該是怎麽解決後續問題,而不是沖這種小角色發火。”
他伸了個懶腰,“東陽城這次的表現如此兒戲,看來你們這地方問題很大啊,賤烏龜估計有得忙咯。”
“如果無死了怎麽辦?”陸展突然問道。
何尚沉默片刻:“我隻能說,那對我們沒有壞處,但正如你擔心的那樣,說不定會遭到反噬。”
許晗和陸展都沒有說話,他們不是傻子,當然已經猜出,這件事背後絕對有議事廳的幹涉。
可不管從何種角度來看,這一決定都相當欠考慮,議事廳不僅做出怎麽沖動的決策,而且還跳過了一号城市和三号城市的負責人,由其他人去經手此事,顯然是倉促而隐秘的臨時行動。
許晗撥通了議事廳的電話。
……
“命運那家夥,果然還是摻合了進來……”
白墨的身軀急速的下墜,沒有經過任何緩沖,重重落在平等樂園的瓦礫當中,揚起一大片塵土。
“骨頭好像斷了幾根。”
他看着腹部巨大的傷口,目光中毫無波動,隻是艱難的起身,靠在一塊石頭上,忍着疼痛默默的爲自己療傷。
這一次是他輸了。
白墨預測過許多黑海娜可能準備的後手,更是一直保持着警惕,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算到,當紅光被完全抹除的那一刻,他的力量居然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短暫壓制起來。
這種力量似乎是從紅光中一點點滲透進他體内的,很難被察覺到,蟄伏隻爲一瞬。
他更沒有想到,對方所采取的攻擊手段居然來自背後的那群人類,這是他警覺程度較低的一個點。
不過就算猜到也沒辦法了,面對那威力強大的一槍,失去力量的白墨連躲閃都沒做不到,落得身受重傷的下場。
……不過,這很有可能還不是結束。
果不其然,沒多久,一個火焰巨人從遠處走了過來,放在胸前的左手上托着一個發光的女人,她沒有四肢,隻有脖子還能扭動,出現後便一直盯着靠在石頭上的白墨,一言不發。
白墨也保持着沉默,隻是默默的治療着傷口,這種程度的傷口雖然不足以置他于死地,但卻能傷及本源。
或許從今天以後,他連無字特性的力量也暫時用不了了,從此進入前所未有的虛弱狀态——這就是命運爲自己準備的禮物嗎?
“看來你還是失策了,這種封印手法顯然是命運的力量,你依然還是沒有擺脫他的束縛。”半晌,他開口說道。
“真是惡心。”
這種變化也出乎了黑海難的預料,要知道這并不是她原本的計劃,顯然是受到了他人的幹擾,而幹涉者就是命運之神。
這種感覺有些不妙。
不過她很快便平靜下來,強自鎮定道,“那又如何,隻要結果是一樣的就好。”
“所以你想要的結果是什麽?”
“我說過了,将這地方和埋棺地連通,讓你和這個世界一起陷入死亡。”
白墨淡淡道:“那你已經失敗了,那束紅光被我抹除,地獄之門無法再呼應埋棺地了。”
“誰說埋棺地需要用那道紅光開啓的?”黑海娜冷笑着開口。
“這不是你說的嗎?”白墨反問。
黑海娜愣了愣,一臉厭惡道:“真惡心,用不着耍嘴皮子,你明知我是騙你的。”
白墨不置可否:“所以你要怎麽做?”
“我原本是打算直接殺了你的。”
沉默片刻,黑海娜繼續說道,“雖然不知道命運是怎麽把我隐藏的殺傷性力量變爲封印力量的,但你還是落得了重傷的結果,結果一緻,這并不影響我後續的計劃。”
她似乎是在說服自己。
明明已經斬斷了命運線,明明認爲自己已經擺脫了命運的安排,可如今命運的幹涉還是出現了,當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勞,那種不知名的情緒便開始蔓延。
白墨突然一笑。
“可你又怎麽知道,你後續所安排的一切就不是受到了命運的操縱呢?”
“住口!”
這話像是深深刺痛了黑海娜的心,她大吼出聲,“我已經擺脫了命運線,從離開地獄之門開始的計劃都是我自己想的,沒有受到任何人的影響,而且我馬上就要赢了!”
“這是沒有任何人幹涉,完全由我自己制定且實施的計劃,我是獨立的,你明白嗎!”
“我明白。”
看着對方歇斯底裏的樣子,白墨莫名感到有些悲哀,可還是繼續開口。
“可事實上,如果沒有一九分鏡,你甚至連離開地獄之門這一步都做不到,也就是說,你其實從一開始就遭到了命運的擺布。”
“我叫你住口!”
火焰巨人猛然揮拳,裹挾着高溫砸向白墨。
後者擡起右臂,将這一拳擋了下來。
火星四濺,他吐出一口血來。
“我理解你的感受,這種分明已經掙紮着走到最後,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這種不知不覺受人擺布,完全看不到未來的絕望……我早在很久以前就感受到了。”
黑海娜冷然道:“我和你可不一樣。”
“是嗎,那你就試試好了,開始你的後續計劃,看看是不是真的會和你預期中的一樣。”
白墨語氣淡然,似乎笃定了黑海娜會失敗一樣,她終究會沿着命運預設的路線走下去。
而正是他的這種平靜,讓黑海娜感到越發窩火,也有些不安,甚至突然生出了幹脆什麽都不要做好了的頹然之感。
她了解命運之神的能力,也清楚對方的可怕之處。
一想到自己費盡心血想出來的計劃很有可能是别人操縱下的結果,她不過是一枚有自我意識的棋子,就感到深深的恐懼。
這種感覺就像遊戲人物,當你費盡心血鬥公主娶惡龍,終于斬斷了一切困難改寫命運過上幸福生活之後,最後卻發現自己不過是他人操縱的一個角色,那怎麽會不讓人絕望?
“我已經斬斷命運線了。”
半晌,黑海娜低聲開口,像是在對白墨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那你就動手吧,按照你的計劃中的來,去連通埋棺地。”
白墨淡淡說道,“……正好我也看看,那會不會是命運所期待的樣子。”
“我叫你住口!決定我命運的人是我,是我!”
黑海娜心中的恐懼越來越深,渾身不斷顫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生氣的緣故。
半晌,她突然平靜了下來。
隻見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一般,恢複了從容,冷笑道:“不管這個計劃屬于我還是命運,它的最終的作用都是一緻的,那就是讓你去死,讓這個世界去死!這樣就夠了。”
說着就要施展自己最後的手段。
“你就不怕就連事實的結果也會和你想的不一樣?”白墨問道。
“不會的。”黑海娜深吸一口氣,“不會的。”
話音落下,平等樂園頓時地動山搖。
暫時無人在意的一九分鏡再度悄然升起,悄悄調轉了方向,鏡面對準了白墨所在的方向。
——黑海娜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無的對手。
且不說自己被關押了那麽久,而平等樂園又是獨字團的主場,哪怕她想方設法恢複了不少力量,也不敢保證能成功戰勝無。
事實證明也的确如此。
所以黑海娜一開始的計劃,就是打算輸。
而之後的情況其實也在她的計劃之中,白墨主動爲那群人類抵擋紅色光束,誰知卻因爲命運的幹涉使得現實和計劃有所出入。
好在無遭受重傷這一點倒是沒有發生改變,而力量更是遭到了封印,變得前所未有的弱小。
而隻要無失去了力量,似乎也就沒有人攔得住她了,計劃什麽的……好像也就無所謂了。
想到這裏,黑海娜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不過她還是打算按照自己原本的計劃來,不爲别的,隻爲了心中最後的倔強,這是執念。
然而就在此時。
天空突然閃過一道亮眼的白光,一柄白色巨劍從天而降,猝不及防間便刺入了黑海娜的胸膛。
黑海連一點反應的餘地都沒有,瞬間呆滞在原地,迷茫似乎比痛楚來得還要快一些。
白墨也愣住了。
這一幕是兩人誰都沒有預料到的。
擡起頭,隻見一團黑影迅速收回目光,頓時消失不見,看樣子,那居然是一條黑色的狗。
“噗——”
黑海娜猛然吐出一大口血來,呆滞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她想過無數命運後續可能會采用的幹涉手段,卻從來沒有想過,對方居然會用最直接也是最暴力的一個——那就是殺了自己。
這是命運之神糊弄人的招牌招式,叫做‘聖劍裁決’,據說爲的就是懲戒那些不信命運之人。
而現在,這柄光劍刺入了黑海娜體内。
“哈哈哈!”
她看着天空,突然慘笑起來:“原來如此,我還是輸了啊……這家夥不想讓埋棺地出現嗎?”
白墨平靜的看着這一幕,目中透出一絲不宜察覺的悲哀。
下一秒,黑海娜的聲音陡然變得猙獰起來:“你越不想讓我做什麽,我就非要做到不可!”
她大吼一聲,平等樂園突然加速顫動,她狀若瘋狂,用自己的生命推動了所有進度,甚至連殺死白墨的機會都放棄了。
隻見平等樂園之中,那扇破碎的石門很快泛起白光,并以一個極快的速度開啓。
霎時間,一股聖潔而弘大的氣息從門後展露出來。
與此同時,黑海娜臉上的瘋狂之色消失了。
在她的拼命催動之下,門的确成功開啓了,然後門後的出現并不是什麽埋棺地……而是神往之門。
沒錯,神往之門!
這是命運之神想要的結果,不是不是她的!
……黑海娜意識到,自己再一次做了命運之神的棋子,成爲了徹徹底底的失敗者。
而随着石門開啓,白墨的面色也發生了變化。
當神往之門開啓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們籌備許久的計劃已經提前宣告失敗了。
一切都在命運之神的安排之下。
然而沒人能看到,此刻白墨面具之下的嘴角,突然掀起一抹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