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白墨等人正往貓頭玩偶所說的方向走去。
據玩偶所說,監控室就位于平等樂園大門的正對面,沿着最寬的那條道路直走就能抵達。
他的描述相當詳細,告訴白墨沿途的樂園項目很多,但隻要不理會就不會遇到任何阻礙,監控室可以進,不過想要入内的話就需要花費一定數量的樂園币。
然而吳也卻對這個情報抱有一定的疑慮。
他曾帶人沿着這條路一路探查過,并沒有發現監控室的蹤迹。
這條路走到後面會有大量的遊樂項目,稀奇古怪,有些稍微靠近一點就可能被迫強制參與挑戰,他們當時拿不準就折返了回來,因此并沒有走到底。
不過白墨也說了,監控室就在這條路的終點,要是當時自己等人再走幾步說不定就到了。
吳也奉命從平等樂園中帶出肢體屬于公司的隐秘,因此他本來是打算知道位置後一個人獨自前往的,誰知其他人非要跟上來。
囚徒跟過來也就算了,兩人畢竟有交易在先,自己要确保他的安全,而且他如今的樂園币仍然處于負數狀态,或許還需要囚徒的幫助。
那對自稱楊一楊二的兄弟跟上來也可以理解,他們似乎跟囚徒有某種關系,多半是想依靠前者活命,到時候讓他們離遠點就好了。
至于白墨和另一個女人也跟了上來,這就讓吳也心中頗爲不安了。
白墨是他如今最忌憚的人,那随和的外表下也不知道隐藏着什麽樣的可怕面目,他實在不想跟對方打太多交道。
這是一種源自本能的忌憚。
好在白墨似乎并不是打算跟着他一起,而是沿途順路而已。
白墨真正想去的地方是平等樂園中的摩天輪,摩天輪很高,衆人一眼就看得見,看位置剛好就在這條路上。
衆人一言不發的往前走着。
由于這條路上的遊樂項目最多,沿路上聚集了不少新海集團的成員,一個個眉頭緊鎖,不停尋找着比較好挑戰的項目。
之前的清洗太過殘酷,使得這些幸存下來的家夥心中都生出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三十分鍾之後沒有一個人活下來,甚至連屍體都看不見,這無疑是一件相當可怕的事情。
而且随着時間往後推移,平等樂園說不定會出現越來越多的變故,他們需要盡快湊齊樂園币,這樣才能掌握主動權,一有不對勁就盡快撤離。
迄今爲止,這次的探秘行動無疑是非常失敗的,衆人被樂園币搞得焦頭爛額不說,其他人更是連死亡都沒有體現出價值,愣是沒探出平等樂園的半點虛實。
路過一個遊樂項目時,吳也突然停下腳步,想了想,叫上了沿途的幾個新海集團成員跟上自己。
見此情景,其他未被選中的人心中頓時一陣豔羨。
隊長這人做事一向有條理,總是能夠及時看清局勢,之前要不是他和囚徒交易,及時帶領大家去咖啡廳避難,恐怕現在整個平等樂園的探秘者都已經團滅了。
隊長現在估計是準備去做什麽重要的事,能跟上去的話别的不說,起碼安全已經有了一定的保障,再加上他身邊有囚徒的幫助,想要湊齊樂園币或許都不是一件難事。
然而也有少數人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要知道即便是同一支小隊之間,每個人的關系也是有個遠近親疏的,而這些被帶走的人平日裏跟隊長的關系隻能說一般,因此帶他們去幹的隻怕不會是什麽輕松的差事……
不過這一切都和白墨無關。
他搞不懂其他人爲什麽全部都是一副眉頭緊鎖的樣子,抵達摩天輪所在的後便停下腳步,對衆人揮了揮手,目送着他們離去。
囚徒走之前特意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但最終還是沒有跟着停下來。
他選擇繼續跟上吳也,想看看所謂的監控室是個什麽東西。
黑海娜之吻的能力畢竟不是萬能的,要是想進一步探知平等樂園,很多東西他都需要親自前往看一看。
劉青青站在白墨身邊,直到衆人的背影消失,她這才好奇道:“你來摩天輪幹嘛?”
白墨先是一愣,然後神色古怪的看着她,哭笑不得道:“不是你說的想體驗一次摩天輪嗎?”
劉青青回憶了一下,似乎還真有這麽一回事。
她之前爲了找借口讓白墨遠離那群探秘者所在的區域,一個勁的說自己想玩摩天輪,誰知道壓根沒用。
白墨是聽從了她的建議換了條路沒錯,但誰知道依舊和衆人撞了個正着,好在終将沒有出現什麽大問題。
她遲疑道:“想玩摩天輪應該也是要花樂園币的吧?”
“别急,我看看。”
白墨走到立牌前駐足片刻,回頭說道,“一人一個币,VIP免費,不過摩天輪似乎并不屬于挑戰項目,所以沒法赢取樂園币。”
就直接VIP免費了?
好家夥,這是演都不想演了是吧……
劉青青心中一陣吐槽,故作爲難道:“可是你也知道,我身上是沒有樂園币的,還是趕緊離開這裏吧。”
爲了安全起見,她覺得還是盡量遠離這些遊樂項目比較好,摩天輪那麽高,一不留神說不定就掉下來摔死了。
但白墨似乎曲解了她的意思,隻見他淡淡一笑,胸膛拍得啪啪響:“沒事兒,不就是一個币嗎,我有!就當是我請你好了!”
劉青青忍不住想笑,這家夥一臉豪橫的模樣簡直和剛有點錢的暴發戶差不多……
她深知遊樂項目的危險性,連忙擺手堅持道:“那怎麽行?不用了不用了,樂園币的價值很高的。”
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語氣不還夠堅定,她又補充了一句,“我劉青青從不拿嗟來之币。”
白墨一聽立馬就樂了——
不是,這話說出來你自己能信嗎?
他記得這位警官好像特别喜歡讓别人請客來着,怎麽突然就變得那麽矜持了?
他說道:“沒事的,反正離開平等樂園之前總得把這些樂園币花完,不然不就虧嗎。”
說着就大步走到了摩天輪的入口前,扭頭沖劉青青招了招手。
劉青青有心拒絕,卻沒想好找什麽借口,最終歎息一聲,三兩步跟着進了摩天輪,和白墨相對而坐。
摩天輪的門緩緩關閉。
而在門關閉的那一瞬間,劉青青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的挫敗感,冒出無數個自責的念頭——
“我這次進入平等樂園的任務是避免讓白墨接觸到異常,可實際上我什麽都沒有做到,從來沒有阻止過什麽,也沒有改變過什麽……”
白墨之所以直到現在都沒有發現異常,不是因爲劉青青做得多好,而是因爲他自身的特性讓怪物不敢造次而已——
這一切跟劉青青的所做所爲完全無關,換句話說,即便這次平等樂園之行沒有她也沒有關系。
她突然感覺自己很沒用。
從小到大,除了自己的能力有些用處之外,她似乎一無是處,就是一個拖油瓶。
“要是換個人進來的話,一定能比我做得更好吧。”
摩天輪緩緩轉動,可劉青青依然沉浸在這種深深的自我懷疑當中。
她并不知道,這正是這座摩天輪的特性所帶來的影響。
平等樂園的項目都伴随着某種風險,從肉體到心靈。
這座摩天輪能逼迫遊客審視自己的内心,使其隻看得到自己的無能和失敗,将遊客内心中的負面情緒不斷牽引壓縮。
而随着摩天輪的轉動,這種負面情緒會被不斷放大,最終壓垮遊客的精神,奪走自信。
當一個人丢失了所有自信的時候,那他其實已經和廢物沒太大差别了。
此時的劉青青全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信心不足恰好是她的弱點。
她低着頭久久沒有說話,狹小的空間裏是長時間的沉默。
巨大的摩天輪緩緩轉動,此時的樂園的燈火通明,道路上空無一人,顯得寂靜而祥和,但劉青青卻無心欣賞。
白墨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先是新奇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之後才注意到劉青青的異樣,不由擔憂道:“青青,你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突然感覺很煩躁。”
劉青青雙手撐着自己圓潤的下巴,面色頹然,“白墨,你有沒有覺得我好沒用啊。”
白墨一愣:“爲什麽這麽問?”
“真的,我有時候自己都嫌棄自己。”
此時的劉青青似乎開啓了網抑雲模式,隻見她哭喪着臉,一臉悲恸道,“我天生就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樣,一頓能吃五碗飯。”
白墨張了張嘴,遲疑道:“其實吃五碗飯也說明不了什麽吧,有些碗比較小……”
誰知劉青青一聽這話更難過了,悲聲叫道:“跟我臉一樣大的碗!”
“噗!”
劉青青耳邊突然響起一個壓抑的笑聲,聽上去是個女人,就像是某個憋笑的人實在忍不住笑出來了一樣。
“你還敢笑我!”
她瞪大眼睛看着白墨,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
白墨一臉茫然:“我沒笑啊。”
“你分明笑了,我都聽到了!”
劉青青氣鼓鼓的扭過腦袋,半晌才說道,“哎呀,算了算了!就當是我聽錯了好了……”
她意識到自己還在禁區之中,這座摩天輪多半不大對勁,剛才的笑聲也是,于是趕緊裝作無事發生。
不過,如果白墨沒笑的話……那剛剛在笑的是誰?
這個疑惑很快就被更洶湧的悲傷所淹沒,見白墨一臉呆滞,她大聲問道:“你說,我是不是很能吃?”
白墨凝視着對方那張圓臉,不知爲何有些想笑,但及時憋住了。
他想了半天,最終隻憋出一句話:“能吃是福……”
“是啊,能吃是福,話是這麽說沒錯,可那也是在有錢人家裏。”
劉青青的臉上的傷感之色愈發濃郁,“……對沒錢的家庭來說,我這種人别說是福了,根本就是一個災星。”
看女孩那樣子,這隻怕是牽扯到了對方某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白墨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劉青青的表情越來越悲傷,生無可戀的說道:“我除了貪吃之外,還喜歡偷懶,吝啬,愛占人小便宜,總是想着怎麽讓别人請我吃飯,還喜歡捉弄陸展……”
白墨聽得有些牙疼。
我倆不是來坐摩天輪的嗎?怎麽感覺坐上了emo天輪……
“這些缺點很多人都有啊,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的。”他苦笑道。
“怎麽不用在意?我就是沒用!”
劉青青一臉憤怒的起身,指着白墨的鼻子,一字一頓的說道,“而且我告訴你——我!數!學!特!别!爛!”
白墨被對方這突如其來的氣勢給吓呆了。
不過他最好奇的事,爲什麽這家夥說這話的時候能那麽驕傲……
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在領獎呢。
白墨哭笑不得:“這裏是遊樂園,好端端的說這些幹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足,況且你說的有些其實算不上缺點,慢慢改正就好。”
劉青青強忍淚水,一臉悲痛看着白墨,抽泣道:“那你呢,你說你有什麽缺點?”
這個問題讓白墨愣了一下,他其實很少審視自己,有時候甚至會覺得自己很陌生。
“我的缺點……”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仿佛一切存在都屏住了呼吸,摩天輪的轉速悄然下降,似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白墨身上,以至于忘記了自己的本職。
暗暮之下,一個高大的巨人隐匿于黑暗當中,他沒有頭發,臉上沒有五官,隻有兩隻手掌上分明長着一隻眼睛。
此時的他靜立在原地,一手托在胸前,手掌上站着一個造型簡陋的貓頭玩偶,另一隻手則是把持着摩天輪。
巨大的摩天輪在他手中不過是一個稍大一點的玩具,裏面坐着的兩人更是如同兩隻蝼蟻,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可此時此刻,無論是巨人還是玩偶,他們的視線都牢牢的集中在白墨臉上,似乎在凝視着對方柔和的表情。
這樣的表情他們以前從未見過,和記憶中的氣質截然不同——估計也隻能看到這麽一次了吧。
說不上和以前那副冷冰冰的樣子相比誰好誰壞,他們隻是好奇,這樣的表情以後還會不會繼續留在這家夥的臉上?
“你剛剛還好意思說比我帥,結果到頭來連張臉都沒有,真是不要臉。”
巨人手掌中的貓頭玩偶突然說道。
吃壓低聲音,一本正經的說道:“你懂個屁,就是因爲我無形無相,所以我的潛力是無限的,像我這樣的一般都被叫做潛力股!”
玩冷笑道:“那人們還一直說要注重内在美呢,你看我的内在多美啊,這不比你帥多了?”
“胡扯。”
“……”
兩人此時雖然依舊在拌嘴,但無論是語氣還是狀态都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聲音不再冰冷,仿佛多了些溫度,就好像……
就好像突然擁有了人性一樣。
而這正是兩人喝下的那瓶酒的功效。
突然,兩人同時閉上嘴巴,豎起耳朵,因爲白墨終于開口了。
他們都想聽聽,白墨這家夥到底會怎麽闡述自己的缺點。
劉青青看着白墨,她不知道這家夥爲什麽要思索那麽久。
難道說……難道這家夥想不出自己有什麽缺點嗎?
她一時更加難過了,淚水在眼眶打轉。
就在這時,白墨出聲了。
他認真道:“我的缺點有很多,但最大的缺點,應該是過于安于現狀了吧。”
“我做過很多次奇怪的夢,但卻從來不敢去回想,我的過去一片空白,但卻不想回憶,我經曆的很多事其實根本經不起推敲,但我總是不願去深思。”
“我其實是個膽小的人,我害怕夢裏的事是真的,害怕突然回到我不敢面對的生活。”
“……我很懦弱。”
吃和玩靜立不動,似是無言。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在傾聽白墨的叙述,包括監控室内的衆人。
他們聽出了對方話語中的悲哀,但并沒有太大的感受。
隻有陸展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隐約有一種熟悉的異樣感。
他很快便想起了這種熟悉感是從何而來……
在埋棺地中,白墨就曾出現過類似的變化——
他的語氣變了!
由于此時白墨身邊并沒有攝像機的存在,因此衆人都看不到他此時的狀态。
劉青青哭得梨花帶雨,一個勁的喊着“生而爲人我很抱歉”,因此也沒有留意到白墨的異樣。
隻見不知何時,白墨身下的影子正在悄然扭動脖頸。
與此同時,吃和玩也同時扭頭,齊齊凝視着一個方向,那是寬大道路的盡頭。
監控室内,吳也渾身是血的跪倒在地,生死不知,在他身後是新海集團的其他人,氣息斷絕,顯然已經死了。
在他們身前是一扇正在緩緩升起的巨大的石門。
古樸敗落,猶如蒼涼的墓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