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熟悉而陌生的詞,整個會議室内瞬間躁動起來,幾乎所有人眼神中都充斥着難以置信和不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在場隻有極少數人對神明有所了解,聞言目光當即變得極爲凝重——不過他們也隻是隐約找到了神明存在的一點蛛絲馬迹,但并不知曉神明覆滅了諸多時代的事,因此此時同樣相當震撼。
尤其是何尚,隻感覺大腦不斷受到沖擊,眉頭幾乎皺成了倒八字——
如果按照議會的推論,那麽無際城的城主就是一名蘇醒者,也就是某個時代遺留下來的幸存者,對方的實力毋庸置疑,僅僅隻靠部份殘缺的肢體就讓他無可奈何——而如今看來,身體殘缺說不定就是對方存活至今所付出的代價。
而倘若所有肢體全部拼湊在一起,無際城城主的實力隻怕會更強,才加上對方剛剛蘇醒,現在說不定還處于虛弱狀态……這樣的狀态下還如此強大,那麽一個全盛完整的無際城城主到底會有多可怕?
而就是這麽一個實力難以估測的可怕存在,居然也在過去敗于所謂的神明之手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神明的實力到底可怕到了什麽程度?
“強大到不該存在于世的存在,其本身就意味着絕望。”
回想起薛紅魚剛剛所說的話,何尚的心情更加壓抑。
這句話出自一個蘇醒者口中,對方的實力或許和無際城城主差不多,他不知道對方是以何種心情說出這種話的,但他此時的心情就像是渾身被壓上了一座大山。
再聯想起無際城城主之前所說的那些話,這個世界似乎發生過相當巨大的變化,面積減小了許多,這背後又意味着什麽呢?
思索之際,有人突然提問道:“我不理解,議會所說的神明指的是什麽,是我們所知道的那種神明嗎?”
從古至今,有關神明的傳說數不勝數,不過即便如此,世人對神明依舊沒有一個明顯的認知,而如果非要總結的話,在大多數人心目中,這個名字往往和‘無所不能’這個詞聯系在一起。
那是存在于傳說之中的存在。
黃千言凝重道:“不清楚,目前暫時将對方判定爲一種強大的生物,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這裏的神明絕非傳說當中庇護人類的存在!”
“而如果過去的所有時代都覆滅于神明之手……那麽意味着未來的某一天,我們将與神明爲敵。”
和神明爲敵嗎……
不知道爲什麽,雖然從未見過神明,但當聽到這句話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顫栗,那是一種刻入骨髓的恐懼,仿佛留存于久遠的記憶當中。
陸展強壓下躁動的情緒,思索片刻,起身問道:“我有個疑問,神明和禁區之間是否有所關聯?”
“抱歉,我不知道。”
面對衆人灼熱的目光,黃千言苦笑道,“這件事涉及機密,具體信息我無權得知。”
于是衆人紛紛看向薛紅魚——
或許黃千言沒有相關權限,但薛紅魚絕對是有權限的,甚至這一切的情報都是她研究出來也說不定的。
或許是注意到了衆人的目光,薛紅魚微微擡頭,淡淡道:“這個不在今天的會議内容之中。”
衆人聞言一陣不甘心,不過聽對方的意思,薛紅魚無疑是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有所了解的,而且或許會在之後的會議中提出來……
就在這時,薛紅魚繼續說道:“不過有一點現在就可以提醒你們,神明的力量是超越禁區的,‘其本身就意味着絕望’可不是說說而已——換言之,如果連禁區都無法解決,那麽未來我們絕對沒有與神明交手的可能。”
“不要抱有任何僥幸心理,神明絕對是任何文明的敵人,在場沒有人有退路可言。”
不含任何感情的話語仿佛冰冷的岩石,讓所有人心中一沉。
他們現在單是應對緩沖區就已經足夠焦頭爛額了,屆時清除禁區隻會更加棘手,能不能清除都還是兩說,而神明是比禁區還要強大的存在……他們拿什麽去應對?
一時之間,一種沉悶至極的氣氛在會議室裏蔓延。
薛紅魚全然沒有鼓舞衆人的想法,低頭繼續思索着什麽——她隻是陳述了一個既定事實而已,至于大家能否接受,又該如何接受,這些統統和她無關。
或許是剛剛的情報實在太具沖擊力,整個會議室裏亂成一團,所有人的心情都頗爲沉重,而如果說還有什麽人能保持着鎮定的話,恐怕就隻有一臉茫然的芽芽了。
有時候無知果然是福啊……
何尚瞥了女孩一眼,心中苦笑。
下一秒,他面色微微一變,因爲身旁的嫣突然站起了身,似乎有話要說。
不隻是他,所有人很快都注意到了這位黃泉第二閻羅的動作,會議室内頓時安靜下來,一直興緻缺缺的薛紅魚也擡起了頭,注視着起身的嫣。
“不久前,我做了一個夢。”
嫣的第一句話就讓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他們都知道第二閻羅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而她之所以能夠預測未來,靠的就是夢境。
說是做了夢,其實是看到了一段未來。
“議會的判斷是正确的,神明未來的某一天必然會降臨,他們是我們的敵人,這一點無可避免。”
衆人神色微凝,一人問道:“能告訴我們夢裏有什麽嗎?”
嫣搖搖頭:“那是一個相當模糊的夢,我的眼前漆黑一片,所在的空間十分有限,冰冷狹窄,像是置身于一副棺材之中,隻聽得到一些模糊的聲音。”
棺材……
聽見這個詞,霎時之間,薛紅魚,陸展以及陳隐三人同時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什麽聲音?”有人焦急的追問道。
“打鬥的聲音,厮殺的聲音,慘叫的聲音,哭喊的聲音,很嘈雜,還有一個絕望的喊叫聲……”
嫣回憶片刻,緩緩出聲道,“那個聲音說——‘十三位突破級超凡者身死才勉強換掉一位神明,這裏還剩兩位神明,人類已經沒有希望了……’”
話音落下,整個會議室内瞬間針落可聞。
所有人的脖子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久久說不出話來,有人的手臂甚至微微顫抖起來,呼吸都要停滞。
他們沒有忘記,嫣的夢預示着未來,這就意味着她剛剛所說的不是簡單的夢,而是未來即将發生的事情!
“人類已經沒有希望了。”
這句話仿佛一座無比沉重的大山,堵在所有人的胸腔,讓他們的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雖然不曾看見,僅僅隻是聽聞,但他們依舊能嗅到那股絕望的味道。
如果未來絕望至此,那他們還有掙紮下去的必要嗎?
台上的黃千言也一臉呆滞,差點握不住手裏的文件。
倒是薛紅魚顯得異常平靜,她看着嫣的眼睛,問道:“這個夢還有後續嗎?”
嫣凝視她片刻,回答道:“這不是今天會議上的内容。”
“也就是還有後續?我明白了。”
薛紅魚點了點頭,沒有追問,而是說道,“光從剛剛的這個夢中,我們可以得到以下幾個信息。”
“第一,在不久後的将來,S級将不再是超凡者實力的最高水平,會有類似于突破級這種更高等級的超凡者出現,這意味着人類的整體實力水平即将進入一個飛躍期。”
“而從夢中那人的話中可以推測,突破級或許就是當時人類的最高戰力水平,是他寄予厚望的希望——正因爲如此,當得知十三名突破級超凡者身死才勉強換掉一位神明時,他才會那麽絕望。”
雖然會議室内大多數人的心情都相當消沉,但還是認真傾聽着薛紅魚的分析。
“第二,也是相當直觀的一點,那就是神明的實力超乎想象,彼時應該進行着一場十分激烈的戰鬥,而除了神明和突破級超凡者的頂尖較量之外,隻怕還有較低層次的大規模戰鬥,不然不會有這麽多嘈雜的聲音,至于敵人是神明的下屬還是其他東西,暫時未知。”
衆人聽得十分專注,他們隻關注了‘人類沒有希望’這句話,完全沒有薛紅魚思考的那麽仔細。
“第三,這一點無法确定。”
頓了頓,薛紅魚繼續說道,“那就是當時黃泉并未參戰——起碼第二閻羅并未參戰。大家剛剛都聽到了,她或主動或被動的進入了一個封閉空間之中,隻能聆勉強現場的聲音,本人無法親自出手。”
衆人一愣,這能說明什麽嗎?
“我并沒有說黃泉怯戰的意思,而是換了個思考進行角度——會不會在那個時候,黃泉大部分的閻羅,甚至更多的強者都被關押在了同樣的封閉空間之中?”
薛紅魚肅穆道,“黃泉的實力一向站在整個安全區的頂端,即便人類的實力即将進行飛躍,黃泉也隻會走在更前面,甚至有閻羅超越所謂的突破級也說不定!”
衆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一點無法否認,現在能站在頂端的超凡者絕非運氣好這麽簡單,他們都是本身就天賦異禀的存在,如果未來能得到更進一步的契機,依舊會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何尚神色呆滞,我們黃泉有那麽牛逼嗎?好像還真的很牛逼……
不過他隐隐有些明白薛紅魚的意思了,不管是出于安撫衆人的心理還是真的有所依據,他都不打算多說什麽。
薛紅魚說道:“也就是說,如果當時黃泉的閻羅都被關押了起來,那麽就意味着人類的頂尖戰力并沒有全部出現,所以大家不必那麽擔心,未來還沒有到令人絕望的地步。”
話音落下,會議室内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
衆人其實都很清楚,薛紅魚的第三點猜測其實沒什麽依據,甚至有些牽強。
第二閻羅一人被關押并不意味着黃泉所有的閻羅都被關押,他們或許在别的地方交戰,又或許在之前的戰鬥中就早已死亡了……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猜測并非完全沒有道理,算是勉強給了衆人一些希望。
況且即便那個夢境是真的,那也隻是未來的部分片段而已,并不意味着人類真的徹底步入了絕境。
僅僅隻是聲音而已,甚至連神明的樣子都沒有見到,那是相當模糊的未來,未嘗不可以改變。
想到這裏,不少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氣,而就在這時,陳隐突然好奇道:“對了嫣閻羅,夢境中那個說話者的聲音你聽過嗎?”
嫣思索片刻,點頭道:“聽過,而且那個人我認識。”
此言一出,所有人心中都咯噔一下。
好在嫣并沒有說出那個人名字的打算,隻是平靜道:“你們應該不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吧?”
“當然不想!”
衆人連連擺手,開什麽玩笑,夢境中的場景相當絕望,還有兩位神明留存,那個說話者最後的結局絕對好不到哪去。
要是現在就聽了那個人的名字,知道不是自己還好說,可萬一得知是自己,之後每天隻怕連覺都睡不好,跟提前等死沒什麽區别。
陳隐倒是想知道是誰,即便知道是自己也無所謂,可見衆人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頓時就沒了詢問的興趣。
薛紅魚說道:“好了,今天的會議就進行到這裏,大家先去休息區休息吧,明天再繼續。”
聽了這話,衆人雖然心中詫異,但很快就接受了。
今天的會議内容不算多,但信息量卻相當巨大,他們或許也該花點時間整理一下思緒和心情了。
衆人紛紛離席,向着會議室外走去,林秘書已經在外面等待多時,微微欠身,帶領衆人往休息區走去。
何尚和嫣兩人走在最後面,顯然是有話要說,其他人都相當識趣的遠離了兩人,沒敢影響他們談話。
兩人的步子十分緩慢,何尚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剛剛說的那個夢之前沒有跟我們提過。”
“嗯。”嫣态度冷淡。
“爲什麽?”
嫣沒有說話。
“是因爲沒有講完的那部分裏藏着什麽對我們不好的消息嗎?”
嫣看了他一眼:“爲什麽藏着的不能是好消息?”
“好消息就沒必要藏着了。”
見嫣又不說話,何尚繼續說道,“我記得你一向是認爲未來是不固定的,怎麽現在反而猶豫起來了?要知道,某些未來并不是你不說出口就不會發生的。”
一陣寒風突兀的吹過,落葉飛舞。
嫣依舊沒有回答他問題的意思,她把兜帽重新戴上,靜靜說道:“所以說不說是我的事,就算是已經說出口的未來,今後也未嘗不能改變。”
“不想說就算了。”
何尚伸了個懶腰,随意笑道,“無知也是一種福氣嘛,倒是你,一直以來挺辛苦的。”
或許對很多人而言,預知未來是一項十分讓人羨慕的能力,但也許隻有擁有它的人才能明白,預知未來并不一定是什麽好事。
尤其是對嫣這種堅定的相信着未來可以改變,但又從始至終從未真正做到的人而言,這無疑是一種可怕的折磨。
當未來成爲了一種必然,早早得知的你卻無法改變,隻能任由其發展,一切努力毫無意義,這是一件何等絕望的事?
哪怕是整個黃泉之中,何尚都是少有的能明白嫣心情的人。
“居然能恬不知恥的以無知爲榮,每天頂着這麽厚的臉皮,你更辛苦。”
何尚的神色瞬間垮了下來。
看着他那無奈的表情,嫣微微低頭,眸子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悲色。
何尚猜的沒錯,她的确隐瞞了一個不好的信息,一個相當不好的信息。
她沒有說謊,夢境中那個人的确說了那段讓人絕望的話,不過這份絕望并不完整。
那段完整的話是——
“議會九司覆滅,黃泉閻羅盡隕,十三位突破級超凡者身死才勉強換掉一位神明,這裏還剩兩位神明……”
“人類已經沒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