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靖下馬與荀攸見禮。此人之前雖然沒有直接打過交道,但是田靖通過胡才的情報系統也算把荀攸了解了個透徹。比起他的前任郭嘉,荀攸用計善用險而不是奇,說到情報控制方面,荀攸更在乎大略而不是每一個細節。正是因爲這樣,并州之戰曹軍打得比較被動。但是荀攸也有他的特點,相比于郭嘉的獨立,他是完全聽從曹操的意見,換句話說,曹操的命令不管是正确的還是不正确的他都會無條件的執行。對曹操來說,郭嘉是亦師亦友亦下屬,荀攸卻是一個好幕僚,更加好用。
田靖與荀攸寒暄過後,看到一旁的李典,突然想到當初逃離許都,劉猛托住城門爲自己而死的事情,不禁有些感傷,便道:“李典将軍請了,當初我在許都險些被将軍困死,我折了一員愛将,死了數百兄弟才僥幸殺出重圍。将軍可想到我有一天會重新回來?”
李典則不卑不亢道:“若不是那郝昭投敵,錯放你這猛虎,我主公又因何會在并州損失數萬兵馬?将軍即來,不如就留下吧?”
田靖盯着李典冷笑:“想讓我留下,隻怕你的槍法還不配。”
眼見二人之間氣氛緊張,荀攸趕緊道:“天子還等着将軍如入朝謝恩,将軍不可在此多耽擱啊。”
田靖對呂雯說,“那我入宮見架,你帶侍衛且去驿館休息。”
荀攸道,“那倒不必。丞相早已經命人将後将軍府打掃完畢,昨日已經接了田疇先生去府上了,夫人隻管回府歇息就是。”
呂雯道:“那我便回府,正好去拜見公公。”
田靖道:“如此也好。”然後又問荀攸,這後将軍府建的如此之快,莫非早知我要入許都。”
荀攸道:“将軍說笑了,這後将府乃是之前馬騰的前将軍府,之前被封了。這幾日才剛剛打掃完,迎接将軍入住。”
田靖笑道:“這一府兩将軍,前馬騰後田靖,曹公倒是好算計。”
荀攸道:“将軍說笑了,這馬騰乃是反賊,如何能和将軍相比。”
田靖與荀攸一起上殿,面見天子,天子氣色很差,想是因爲之前在馬騰入城那夜受了驚吓,後來曹操又逼死了皇後伏壽。天子一直生活在恐怖之中,早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銳氣。
田靖原本與天子親厚,并且護送天子逃出長安,一直算是天子的心腹力量。隻是當初剿滅袁術之時失了玉玺,天子有所懷疑。後來衣代诏之事後,田靖逃出許都,這些年一直與曹操爲敵,但是田靖的地盤越來越大了,但是天子的境況沒有絲毫改變。這一次田靖領并州十萬兵馬降曹,曹操的勢力更大。天子自然是不肯再相信田靖了。
田靖上殿拜謝天子封官封爵之事,天子隻是客氣的勉勵了幾句“一定要爲朝廷效命”之類的話。之後再無本奏,天子便下朝了。
田靖正要随着衆文武官員一起下殿,哪知道曹操卻主動走了過來。一手拉住田靖的手道,“子安(田靖的字)新到許都,今夜我在府上設宴爲子安接風。你也不要回府了,與我同乘同去相府。”
田靖沒有想到曹操來了這麽一出,現在自己要再想說自己不是曹操的人,是大漢的忠臣恐怕也快沒有信了。隻得苦笑道,“丞相有命,下官自然客随主便。”
等田靖與曹操一起下殿,正要登車卻發現曹操的護衛統領之中有一員将軍乃是熟人,當初在幽州一起奮戰過的夏侯蘭。田靖也不上車,直接過去拉住夏侯蘭道,“夏侯蘭将軍,你可還記得我,我是當年後備白馬義從營的田靖啊。”
夏侯蘭自然認得田靖,而且對他這些年的發展一清二楚。當初随田楷救援徐州刺史陶謙,後來返回幽州之時,被袁譚斷了歸路,再加上田楷遇刺。夏侯蘭沒法子投了曹操,哪知道這許多年都不曾得到重要。現在也還隻是一個校尉,可當初跟着自己一起打仗的娃娃如今都成了後将軍了。夏侯蘭本來不打算與田靖相認的,但是沒有想到田靖見到自己這麽熱情,夏侯蘭隻得躬身施禮道,“末将見過後将軍。”
田靖趕緊扶起夏侯蘭道,“夏侯将軍這就生分了,當初我們在幽州出生入死,也算是患難之交了。而且你與我師傅趙雲還是至交好友,那就更是一家人了。等來日将軍若是休沐之時,可到我府上做客。我定掃榻相迎。”
曹操卻是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也不說破,隻是看向夏侯蘭示意他可以答應。
夏侯蘭隻得答應下來,然後侍立一旁,繼續護衛曹操。田靖與曹操的同車,往相府而去。
到了曹操府上,田靖才發現這次酒宴,隻有曹操的三個兒子和少數心腹之人包括荀攸、荀彧、程昱作陪。看來今天不隻是赴宴這麽簡單,怕是有事相商啊。
曹操坐在主位,田靖作左邊上位,荀彧右邊上位,其他人依次落座,衆人見禮之後,酒宴開始,歌舞表演上來。曹操隻是讓衆人給田靖進酒,偶爾問一兩句閑話,并不表明目的。田靖也便裝傻隻管看表演喝酒。
這是曹操對曹彰道:“彰兒你可是子安的手下敗将,還不去敬一杯酒。”
曹彰當時和田靖比試武藝是不相上下的,隻是後來中計被俘,心中一直不服氣。這敬酒就存了比試的意思,曹彰雙手敬酒卻是沖拳的姿勢,雙拳直奔田靖面門。田靖知曹彰力大,并不硬接,而是閃身,左手抓住曹彰的拳頭往前一帶。曹彰身前有酒桌,若是向前就失了重心,隻好順勢左手持杯,右手曲肘撞田靖的前胸,腳下卻是紋絲不動。二人就這樣你來我往,先後對了十餘招都不分勝負。最後田靖賣個破綻,引曹彰進攻,他卻轉身繞道了曹彰身後,趁機奪過了酒杯,一飲而盡。曹彰輸了面子,不再糾纏,轉身回座。
曹操道:“子安槍法如神,拳腳上也是不俗,不知師承何人啊?”
田靖道:“家師乃是長山趙子龍。”
曹操道:“聽聞趙雲在劉備手下爲一牙門将軍,頗不得志,子安何不招攬入朝爲朝廷效命啊。”
田靖道:“家師曾受劉備大恩,又與關張結爲異姓兄弟。如今雖然官職不高,卻被劉備引爲腹心知己。曹公當年千金寶馬都留不下關羽,我又何德何能能夠招降趙雲呢。”
曹操幹笑幾聲道:“既然招攬不得,不提也罷。聽聞子安除了武功了得,文采也是不凡,今日宴引,可否作詩一首以助興啊。”
田靖聽到這裏一愣,心說我哪裏會作詩,就是背詩也隻是背的唐詩,這也用不上呀。趕忙道:“不知丞相哪裏聽來,我不過一介武夫,若說舞刀弄劍還算略知一二,說到作詩嗎,那可真是難爲我了。”
荀攸笑道:“一府兩将軍,前馬騰後田靖。不正是将軍信口拈來嗎,将軍不必過謙,我等在此恭候佳作。
田靖心說荀攸你這不是坑我嗎?但又不好直接反駁。便道:“聽聞四公子文采飛揚,天下才若有一石,隻怕子建要占去八鬥。我怎好班門弄斧,不如讓四公子作詩一首的,以爲助興好了。”
曹操沒想到田靖這麽誇曹植,笑道,“此子頑劣,每日隻知與人吟弄風月,不像還有此不實之名,到讓人見笑了。那麽今日就罰他現場作詩一首。”然後對曹植道:“子建,你可要好好寫,莫讓子安看了笑話。”話鋒一轉,又繞回來道,“子安啊,你也莫要謙讓,我知你胸中定然有好詩文,反正今日酒宴尚未盡興,你可慢慢想來。”
田靖一看實在躲不過了,突然想到南北朝鮑照的一首《行路難》是兒時背誦過的,便臨時做了些改動,吟了出來:“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誰家年少莽撞穿貂裘;酌酒以問君,富貴榮華安得久?男兒豈無志,躍馬西域定遠侯(班超)。”
詩句雖然略顯淺白,但是勝在寓意好。更重要的是向曹操表達了自己的态度,自己沒想着稱王,目标是成爲班超一樣的定遠侯,爲大漢開疆拓土,管理西域。
田靖的詩吟罷,衆人皆鼓掌。曹操笑道,“子安好詩才,當浮一大白!”
田靖與曹操同飲。
這時曹植道:“我的詩也好了,而且是贈給子安兄的,諸公且聽:
白馬飾金羁,連翩西北馳。
借問誰家子,幽并遊俠兒。
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
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
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
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
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
長驅蹈匈奴,左顧淩鮮卑。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
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衆人聽罷,擊節歎賞,皆言好詩。
田靖沒有想到曹植的白馬詩是在這個情景下作出的,而且看詩中描寫和贊美的分明是自己,當下站起,長揖一禮道:“四公子厚愛,田靖實在愧不敢當。我在這裏懇請四公子墨寶一副,我好挂于軍帳之中,也讓我并州男兒都知爲國盡忠的道理。”
田靖說罷,又解下佩劍道,“在下初來許都,倉促間沒有像樣的禮物相贈,這把佩劍名曰秋歌,乃是著名劍師用隕鐵所著,其利斷金,今日送與公子。”
這一下曹植贈詩,田靖贈劍,倒是大出曹操意外。若不是今日宴飲是他臨時安排,他都要懷疑自己的兒子跟田靖有所勾結了。不過也好,這比武不成,總算在詩歌上壓過田靖一頭,曹植若真與田靖交好,将來也不是壞事。
曹操也不多說,隻等二人互換詩劍之後,才子又命繼續喝酒。但是下首所坐的曹丕,心中卻十分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