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之變還未徹底結束,淮南道,河北道等各處就接二連三地産生了變故。似乎江南道的變故就是一個信号,徹底拉開了亂世的序幕。
就像是要改朝換代一般,今朝已是腐朽不堪,人民起義,沒有什麽稀奇的。哈,現如今最大的疑惑就是來源于此。
現今的朝廷雖然與開國時不能比,但還遠遠未到亡朝的時候。這次的起因,卻不是合久必分了。
是江湖的野心終于瞄準了廟堂。是朝廷與武林之間的糾紛再不可調和。武者超人的力量謀取超人的地位,不再滿足于現如今的狀态。是要迎來,徹徹底底的弱肉強食,憑武道說話的新時代。
不需要王法,拳頭就是王法。不需要朝廷,宗派勢力足以代勞。這是繼昔日秦始皇一統天下之後,最大的變故。要将一統,重新化爲分裂。
昔日秦昊一統天下,完成的絕不僅僅是一朝之事。哪怕其身死,其後代無能,秦朝重新分崩離析。這一統的天下依然不會消失。因爲,在秦昊之後的所有天驕,才能之士,野心之輩...所有有能力的人,都不可避免的會見到他,這個擋在前路上的人,這個所有人之上的秦始皇。
誰會再滿足一國之主的地位,誰會再願意與他人平分天下?滿足于此的人終會失敗,因爲不滿足的人比比皆是。所有人的終極目标都隻有一個,天下之主。
而時至今日,還是因爲,沒有人能繞開的秦昊。畢竟真正的天驕太少,志比天高的人不多。絕大多數的凡人被始皇的光芒遮掩,磨滅了争強好勝之心。不再奢求那至高無上的帝位,想着重新分裂天下,謀取霸主之位。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沒有那麽大的野心。真正的野心家、枭雄是不會滿足于此的。他們時刻準備着,準備着再起風雨,重新踏上自己的道。再奪天下。
而和尚和道士的行爲,卻是一個信号。告訴無數隐匿的人。天,變了。
天氣轉冷,大街小巷都少有人影。走在街上的人也都行色匆匆,不想在冷天氣裏多待。與之相比,有個書生走路緩慢,雙手背負,目光遊移,很是顯眼。
其穿着雖算不上單薄,但是并不厚實。待在這冷天裏說不上凍,但絕對是冷。常人早已小跑起來,增加熱量了。
“等一下是去胡同巷吃豆腐包,還是買那家的炒年糕?”書生嘴裏嘀咕着。
“張先生好。”一聲輕呼打擾了書生的神遊。
“哈,又碰到你了。”
張書生擡頭一看,見是平常較熟的虎煞武館的弟子小虎,其眼角紅紅的,似乎有哭過的痕迹。就說道:“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麽?”
小虎十六歲,學武四年,煉體有成,對劍法很是熱愛,經常因爲買到的某本劍譜有自己不認識的字而向張書生請教。雖然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莊稼把式冠以絕學之名,但小虎還是樂此不疲。期望有朝一日真能淘到一本蒙塵的絕世劍法,從此走上逆襲的人生。
其人性格熱情,因爲常常請教張書生,跟其關系很好。剛剛地打招呼也是見到張書生之後下意識地行爲。但話出口,其就有點後悔。其卻是剛傷心地落淚,這時跟張書生說話實在是自取其辱。小虎擦了下眼睛,眼眶紅紅,隻能辯解道:“我沒哭!”
張書生說道:“眼圈這麽紅,那是被風吹得?”
小虎立馬點頭,說道:“恩,被風吹得。”
張書生說道:“小虎,你莫不是比武輸了,在此哭鼻子吧。”
小虎搖頭“我輸的還少了嗎,怎麽會因此而傷心。”
“說不準。”張書生搖頭說道:“失敗了一次,十次,百次,千次。輸的多了,看起來是習慣了。實際上,這不斷輸下去,總有奔潰的時候。到那時,很可能隻是一次小小的失利,就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轟然倒塌。”
“才不是因爲比武失敗。雖然我今天敗了。”被張書生這麽一說,小虎也有些遲疑了。難道今天自己的難過,真是因爲比武輸了嗎?可是,自己輸得時候并不難過。
張書生說道:“看你這麽可憐,就讓我來教教你吧。我可是個大高手。”
“你?”小虎用滿是不信的态度打量了幾眼張書生。“張先生,你不要說笑了。”
張書生輕笑,說道:“騙你幹嘛?我不像嗎?”
小虎撇撇嘴,說道:“你若真是大高手,你這個大高手怎麽會被一群地痞流氓給爲難。還是我幫你解的圍。”
施恩不圖報。小虎也不是真的想要張書生記住他的恩情。小虎也并沒有認爲自己對張書生有多大的幫助。其是小孩脾性,喜歡将自己做過的大事、榮耀挂在嘴邊炫耀罷了。其也隻有這件事可以炫耀了。一個打十幾個,也是值得炫耀的。
張書生自然不會生他的氣,隻是笑呵呵地拆台道:“我可是記得你剛開始跟我一樣被追着打的。隻是後來因爲狗屎運,接連的巧合才讓你勝了。”
“不是巧合!”小虎急切地解釋道:“一個巧合是巧合,連續的巧合不是巧合。這可是張先生你告訴我的。恩,那個時候我一定是進入了師父所說的頓悟狀态。能夠做到平時做不到的事,可以抓住機會做出不可思議的動作。恩,就是這樣。”
張書生沒有反駁,當然不會是巧合,恩,也不是什麽頓悟。隻是當時有高人相助,很簡單的把戲,扔石子擊打敵人的膝蓋,讓其腿軟。擊打小虎讓其受激反應,能夠做出正确的行爲。不過這就不用說了,在深究下去,就是這高人的身份。自己就要暴露了。
張書生說道:“好啦,小虎。你可是能夠打跑十多個流氓的人,現在怎能輕易哭泣呢?”
“我沒哭。”小虎還是這麽說着。
張書生說道:“好,好,好。你沒哭。那你是因爲什麽這麽難過呢?”
小虎遲疑了一下,還是搖搖頭,不想說。但是,隻是一小會,其又忍不住開口說道:“今天,我碰到一個老鄉。他叫阿牛。我叫他阿牛哥。他,不能說蠢,但是有些笨。兩三年前,去外面闖蕩後就沒有見面過了。”
“但是兩三年過去了,今日我再見到他。他已是受人尊敬的大俠,我還隻是一個館内比武都輸了的小弟子。明明兩三年前,他可是不會武功的。結果兩三年過去了。我還隻是一個武館小弟子,他卻是超過了我,把我甩的遠遠的。”
張書生說道:“是這個啊。小虎,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阿牛或許是得了什麽奇遇,一飛沖天了。這個是求不來的。但是,你隻要堅持不懈地努力。好好修習武館,也終将會有自己的傳奇。”
小虎還是黯然失色,說道:“可是,我就是再怎麽努力,唉。我連同門的師兄弟都勝不過,更别論其他了。今天館内比武,我卻是一輸再輸。我想,師父都要失望了。”
張書生說道:“怎麽輸的?比劃來看看。”
小虎看了張書生一眼,悶悶道:“張先生,你嫌我還不夠難過嗎?”
張書生說道:“你比劃一下,我給你找找原因。你自己也可以分析一下,自己爲什麽會輸。”
小虎說道:“張先生,你看的明白嗎?”
雖然話這麽說,但是小虎還是動了起來,也以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張書生看着小虎演練了一遍劍法,搖頭,說道:“小虎,你的劍法沒有靈性。若是學得是刀法還好。直來直去,簡單有力。但是劍本輕靈,需靠靈動取勝,你卻是少了分靈氣。”
說着,張書生停頓了一下,說道:“小虎,你這膀大腰粗的,不該學劍,該學刀。你若是棄劍學刀,我可收你爲徒。保管你十年之内,就能晉升爲江湖一流的刀客。”
小虎擡頭看了張書生一眼,文質彬彬,就是個讀書人的模樣,根本就不是一個武者。苦笑道:“張先生。别打趣我了。”
張書生遺憾地搖搖頭,說道:“你我卻是無緣了。”
小虎說道:“張先生,你還有事就先離開吧。不用管我了。”
“嘿”張書生輕笑,說道:“還是第一次有人不待見我,趕我走的。”
“沒有,沒有。”小虎連忙擺手,表示自己不是這個意思。說道:“張先生想在此就在此吧。”
張書生說道:“我雖然不擅長用劍,但是我曾經聽人說過一個有趣的言論。你且聽聽,若是有用,暫且記着。若是無用,就當個笑話,轉眼就忘了吧。”
“劍法就是講故事。每一招每一式都隻是手段,是爲了把敵人往自己設定的結局裏引。這就需要靈活,不能硬闆。否則被人一眼洞穿了結局,就沒有意思了。”
“這又分成兩類,一種是極力避免對方猜到後續情節,因爲這樣就失了先機。被人猜透了自己的心思,這最後的高潮,最後的殺招,隻會成爲敵人的助力。
另外一種是講述一個表面的故事,讓對手完全相信,自以爲猜到了結局,然後于關鍵處反轉,殺他個措手不及。這亦是用劍的思路。”
小虎從未聽過這種理論,很受觸動。“這,這怎麽能一樣?”
張書生背負雙手,似笑非笑地道:“用劍法與人比試,很多時候不就是在給對方講一個故事嗎?有開頭,有轉折,有高潮,有結尾!”
“額,其實還有一種人,他不設陷阱,後續情節人人皆能猜到,但對手卻隻能順着他的劍法走,難以跳出,難以擺脫。這卻是劍法大成,登峰造極了。”
小虎沒有說話,卻是陷入了思考當中,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張書生卻是又說道:“你也不用太過在意,隻是一些妄語罷了。”
小虎卻是像張書生拜了一拜,說道:“張先生,您說的有幾分道理。”
小虎已是直起身說道:“張先生,雖然你不會武功,但卻是看的通徹。可惜了,你卻是不會武功。否則,以你的悟性,定然能夠有一番作爲。”
張書生失笑,搖頭,說道:“武道也不是唯一的出入,沒什麽好的。俠以武犯禁,武卻是禍亂的根源。”
小虎已是告辭離開,想來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驗證一下張書生所說的是否正确。
“沒想到你還懂劍法。”一道聲音突兀的響起,就在張書生和小虎聊天的附近。這卻是個面目僵硬,一看就是帶着人皮面具,衣着尋常毫無特點的矮小男子。
“劍法?”張書生說道:“我不懂。剛剛那些話也是從書上看來的,照搬照抄地說了一通。誰知道是真是假。不過,這世上的道理千千萬萬,有黑有白。哪怕是相對的也有成立的。這番論劍的言語,未嘗不是大道至理。”
矮小男子說道:“他是你徒弟?”
張書生說道:“若是我徒弟。那他練得應該是刀。”
“說的也是。”矮小男子說道:“那你還有閑情逸緻指導一個不相關的人?”
張書生說道:“我可不記得我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做。我的時間可是多的是,既然如此,看心情指導一下後生,有何不可?”
矮小男子說道:“你不會不知道吧?和尚和道士,可是把天都捅破了。”
“天禁還在。說什麽捅破了天。”張書生說道:“再說,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僧道儒。”矮小男子說道:“曾經可是橫行天下啊。”
張書生說道:“湊巧并列個名号罷了。”
矮小男子說道:“天下儒生何其多,能夠揚名天下何止一個湊巧。哈,你這書生,還有那和尚和道士。三個散修,齊了僧道儒,其中沒有點聯系,說出去誰信。”
“三道廣爲流傳,有散修并不稀奇。不是所有的道士都出自太清教,不是所有的和尚都有根腳。讀書人就更是了,不練武,想要博取功名的可不在少數。”
“在我這推脫有什麽用處。”矮小男子冷笑一聲“沒有跟腳的散修多的是,可是能走到你這個程度的可沒有幾個。放寬心,我找你,不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