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曉天殺招已出,直取阿牛。
阿牛見他依舊身形緩慢,但奇怪的是,那些劍招卻像從四面八方湧過來一般,密密麻麻。若是出刀護住上路,下盤又暴露出來;若是擋住左邊,右邊又無法顧及;若是護住前面,好像後門又大開。
無論怎麽擋,都有破綻。真是無法可想,隻能退,再退。易曉天前進一步,阿牛就後退一步,這樣一連退了十幾步,都沒有想到應對的辦法。
“罷了”,阿牛想起一句俗語。軟的怕硬的,赢得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于是把心一橫,使出全身力氣,加快了揮刀的次數,頓時刀光如潮,一浪接着一浪沖向易曉天。
阿牛若是臨敵經驗豐富,面對易曉天這一劍,非死即傷,因爲易曉天這一劍意在逼迫對方防守,而攻其防守的反面。但阿牛不會武功,一開始就當不下來,隻能橫下心進攻,這又出了易曉天的意料之外,他連忙撤劍回防。
場上響起一連串“铛……铛……”的刀劍相交聲。
這一回,易曉天的虎口竟然被阿牛的内力震裂,翻騰的氣血也控制不住,張嘴吐了出來。阿牛的手臂、肩膀、腿上中了五六劍,鮮血直流,迅速染紅了破爛不堪的衣衫。
了緣和尚快步上前,站在兩人中間,說道:“莊主,請暫且罷手。”
易曉天收了長劍,道:“大師有什麽問題?”
其實他心裏正在爲難,若就此罷手,臉上挂不住,若鬥下去,結局怕是兩敗俱傷,了緣和尚正好解了他這尴尬的境地。
阿牛收起單刀,摸摸腦袋道,等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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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緣和尚道:“莊主劍法高深,小兄弟内功精湛,兩人各有所長,依貧道看來,今日就到此爲止吧。”
易曉天道:“不行。他殺了我莊上這許多弟子,若輕易放了他,我如何向山莊上下交待。”
了緣和尚道:“莊主或許是搞錯了,在這倒地的兩位莊客也隻是暈倒,而非喪命,可見小兄弟是留了手了。或許隻是一個誤會。”
易曉天一陣沉吟,心想,了緣和尚從中作梗,看來是拿不下這小子了,若是硬要出手,或許會惹得了緣和尚懷疑。其背靠白馬寺,太清教兩大頂尖勢力,萬萬是不能讓他發現端倪的。雖然放了這小子夜長夢多,但其出手雜亂無章,明顯是不會武功,隻靠一身蠻力。我一時不察,吃了大虧,身體受創,才打的這麽艱難。日後要再拿他,并不是難事。權
衡利弊,易曉天便不想再與阿牛鬥下去。
了緣和尚見易曉天沉默不語,又道:“貧道以自身性命作保,還請莊主老弟看在貧道的面子上,饒過這位小兄弟吧。”
了緣和尚兩次求情,先後用了放過和饒過兩個字,也算是給了易曉天足夠的台階。
易曉天道:“既然大師也爲他求情,某總不能駁了大師的意思。”
了緣和尚心裏一寬,道:“不知甘兄弟意下如何?”
阿牛虎頭虎腦,但總算是明白不用打了。這個自然是答應的,很符合阿牛的心意。
易曉天道:“要放了你可以,但必須答應我兩個要求。”
“一是今天發生的事情,不必與外人提及。”
聽到這個要求,了緣和尚不禁感歎易曉天到了這樣的年紀,得失之心竟還是如此之重。其實他哪裏知道,易曉天此舉的目的,是不想讓外人知道阿牛是從出塵山莊出去的,将來不至于走漏了出塵山莊囚禁孤獨老人的消失。
易曉天又道:“這第二件便是,明年今日,你須再來山莊一次。屆時,我們再一決高下。”
對于這個要求,阿牛想了想,有點遲疑。
易曉天說道:“這次我和你打的平分秋色隻是我一時不察,明年,我定要赢回來!”
阿牛看到易曉天這麽執着,也就答應了。
了緣和尚一聲長笑,道:“既然莊主與小兄弟定下了君子之約,明年此時,貧道也一定到場,好再睹二位精彩絕倫的比試。”
易曉天心中怒罵,但是表面卻什麽都沒有流露。
易曉天叫來易蔚然,讓她帶領阿牛出莊,自己則陪着了緣和尚踏雪賞梅去了。
阿牛遠遠的跟着易蔚然,覺得遠來山莊比自己之前見過的最大的陸府還要大好多。隻見莊院裏樓閣亭台林立,假山湖池遍布,在積雪的覆蓋下,更加顯現出一派肅穆廣闊的氣象。
出了山莊,阿牛松了口氣,在這山莊裏面總覺得不安心。此時,才終于覺得徹底逃離了那個困了他兩年多時間的地方。面對寂靜的曠野和一望無際的皚皚白雪,阿牛忍不住長嘯了幾聲,數年來積壓在心中的怨恨和痛苦一洩而盡。
遠來山莊是一處獨立的院落,舉目之下,并無人煙,阿牛不清楚自己身處何處,隻得粗粗辨明方向,埋頭走去。
阿牛走了一陣,卻發現自己身後卻是跟着一人。阿牛回頭望去,正是易蔚然。其像是跟蹤,但又不是跟蹤。因爲跟蹤者豈會那麽大膽。
阿牛就問道:“你跟着我幹什麽?”
易蔚然說道:“跟着你了嗎?隻是我也剛好走這條路罷了。”
阿牛一想,也是,也就不再說什麽,繼續走自己的路了。
易蔚然忽的輕身一躍,來到阿牛的身前。擋住他的路。阿牛往左,其也往左。阿牛往右,其也往右。如此反複,阿牛怒了。
“你爲什麽擋住我的路?”
看到憨厚的阿牛,易蔚然忽的輕笑,笑容很美,像一道春風。其說道:“蠢牛。”
阿牛雖然看的有點癡。但是其記起娘說過的,越漂亮的女人心腸越狠毒,要謹慎。于是退開數步,說道:“你要幹什麽?”
“我要‘九流心得’。”易蔚然卻是如此地直接了當。
阿牛撓撓頭,沒有說話。其答應過師父,在外不提‘九流心得’的事,但是阿牛也不喜歡撒謊。
易蔚然說道:“有問題嗎?”
阿牛還是沒有說話。
易蔚然忽的手探出,卻是将臨行前師父給阿牛的秘籍給偷了去了。
阿牛見到自己東西被偷,一下子火冒三丈:“小偷,把東西還我!”
看到阿牛的做派,易蔚然卻是咯咯直笑,倒不是嘲諷,隻是捉弄的調笑。
阿牛雖然身體素質大幅提高,但是比起易蔚然還是顯得太過笨重。而易蔚然也展現出不同于山莊内的表現,實力明顯是提升了好多。
過了一會,易蔚然卻是沒有在玩的心思了。看到阿牛雖然抓不到,但還是堅持着不肯放棄的樣子很是好笑。鬼使神差的在阿牛的額頭輕吻了一下,說道:“咯咯,便宜你了。就當這本秘籍的報酬吧。”
阿牛貿然被襲擊,一呆,臉一紅。等回過神來,易蔚然已經沒有了蹤影。
阿牛撓撓頭,想了想,好像那本秘籍也不是什麽特别重要的東西,也就不再想着非要找回來。唉,情色啊,英雄難過美人關。
......
阿城找準一個地方蒙頭走,不分日夜地趕路。在修煉‘九流心得’之後,其渾身充滿力量。晚上的一點風寒和黑暗的環境根本不是難題。
這麽過了幾日,阿牛才見到了城鎮。不是嶽陽城,不知是什麽地方。進城後,阿牛已是饑腸辘辘,但他除了一套破爛的衣服外,身上再無半點值錢的東西。聞着飄散在空氣中的飯菜香,看着街道上擺放的各色小吃,阿牛更覺喉頭發癢、食腸糾結。但他也不屑去做那種強搶狠奪或搖尾乞憐的事情,正自爲難間,卻見一大群蓬頭垢面的叫花子簇擁着一個中年乞丐湧進一條小巷。
阿牛鬼使神差地跟了過去。
一群人穿街走巷,過了足足半個多時辰,才到一處廣場上。此時夜色未深,但廣場邊上早已點滿巨大的松油火把,照得四周如同白晝一般。阿牛跟在人群後面,遠遠的就聞見了酒肉香。
隻見各式模樣的弟子及各種打扮的江湖人物,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紛紛入座。阿牛選了一張靠邊的桌子坐下,也不管那麽多,抓起半隻雞就吃将起來。過不多久,各桌兼吃喝完畢,原本嘈雜的喧鬧聲,漸漸小了下來。
這時,廣場中間位置走出來一個老者,他朝四方抱拳一禮,然後說道:“在下活命幫河北道分舵李釋懷,承蒙各路英雄擡愛,光臨分舵一年一度的選使大會,各位吃好喝好,再聽莊某啰嗦幾句。”
其見四周徹底安靜下來,便又繼續說道:“通過早上的比試,幫中弟子,無論輩分,各憑武學修爲,從中産生了十二位優勝者,現在就請這十二位弟子一一與各位見面拜禮。”
說完,人群中立時響起了雷鳴般的喝彩聲。
當先走出來的是一位身材魁梧,較常人要高出兩個腦袋的彪形漢子。
李釋懷緊跟着介紹道:“這是分舵弟子耿秋明。”
接下來出場的是一個身材矮小,樣貌又其醜無比之人,李釋懷介紹道:“分舵弟子谷易安。”
随後,又有幾個人相繼走了出來,李釋懷也是一一介紹給衆人認識,阿牛沒再聽下去,光顧着吃食了。
等十二人都出來之後,李釋懷又道:“這十二位弟子,無論是武學修爲,還是人品,在河北道分舵,都屬于佼佼者,他們将代表分舵所有弟子參加明年正月十五的洞庭君山活命幫大會,還請在場的各路英雄,今後多多提攜他們一二。莊某代表活命幫分舵,感激不盡。”
場上随即響起一陣“客氣”、“見外”之類的應和聲。
幾斤肉、幾碗飯下肚,阿牛吃飽喝足,既然吃飽喝足,爲了避免被人發現,便起身欲走。
哪知李釋懷眼神犀利,阿牛剛一轉身,他便問道:“兄弟要走?”
阿牛道被叫住,心中不好意思,但還是停下回道:“叫我?”
李釋懷道:“看樣子,你也是幫中弟子,怎麽不懂幫中規矩嗎?”
阿牛道:“什麽規矩?啊,我不是活命幫的人。”
李釋懷眉頭一皺,道:“果然眼生,不知兄弟尊姓大名?”
阿牛道:“在下甘牛,甘甯的甘,甘興生的甘,生肖的牛。肚子實在餓得難受,又沒有盤纏。見這裏免費提供飯食,就厚臉皮坐下了。”
李釋懷笑道:“難得甘兄弟賞臉觀禮,喝酒吃肉我們歡迎得緊,隻是禮儀還未開始,甘兄弟就要離開,這多少對敝幫先祖不敬吧。”
此話一出,活命幫弟子中就有幾十号人站了起來。
關于活命幫,阿牛隻零星聽到過一些傳言,沒有真正接觸過,他倒真不知道李釋懷所說的儀式是什麽。
見激怒了活命幫弟子,阿牛不得不賠禮道:“對不起啊,冒犯了。”
李釋懷道:“如果石兄弟覺得敝幫哪裏怠慢了,還請明言。”
這話雖然說得客氣,但語氣間已透漏出不滿。
阿牛一陣苦笑,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爲難的時候,隔壁桌一人站起來道:“莊舵主,這位小兄弟是随在下一道過來的。所謂不知者無罪,還請舵主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諒了他吧。”
阿牛一看,卻是不認得此人。但其面目和藹,看起來就是個寬容仁厚的人。想來是見到阿牛下不來台,就出手幫助了。
李釋懷展顔笑道:“原來是‘浪裏白條’吳盛。既然有李兄弟作保,那自然是沒得錯了。不過還得煩請甘老弟擔待一二,等敝幫選使儀式結束,再與你喝個痛快。”
吳盛性格剛直,好打抱不平,因其常年生活在川江一代,且水上功夫了得,故而江湖上的朋友送了他浪裏白條這個雅号。
阿牛想要道謝,看過去,隻見吳盛眼神中的柔和笑意,示意阿牛不必多言。想來這也隻是其随手而爲,習慣幫人罷了,并不求回報。
阿牛也不多說,老老實實坐好,等待儀式結束。
隻聽李釋懷一聲令下:“開始”,廣場上立時響起震耳的鼓樂聲,實在是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