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将自己的小漁船安置好,将此次的成果拎在手中開始往家趕,現在天色也不早了,還是早點往家趕比較好。
突然,老人警覺地停下,感覺到有異動。年老的人雖然身體機能下降,各種感覺下降。但是憑借着過往的經驗,能夠做出适合的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面。
似乎是打鬥聲,夾雜着血腥味,看這動靜,老人搖搖頭,沒有多想,而是避開了争鬥的方向,甯可繞點遠路,不想沾惹麻煩。對于這種事,也不能說新鮮,江湖紛争嗎,打打殺殺很尋常的。
老人因爲多趕了些路,到家的時候比平時要晚上不少。不過也不要緊,反正家中也沒他人。老人的妻子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經離去,到今天,連其相貌都已經模糊,記不清身影了。其有一個兒子,但是多年前爲了實現自己的抱負離開家鄉,踏上了江湖。
有點悲涼,隻有在這個時候才有點,附近的鄰居都點上了燈,熱熱鬧鬧的,隻有自己的家,中間這麽一家悄然無聲,一片漆黑。也不悲涼,都習慣了。習慣了也就沒什麽了,自己一個人還是照樣過。
推開家門,沒有鎖,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老人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咳咳,說的文藝了點。除了必須的生活用品,老人沒有一點多餘的東西。其吃飯就靠出海捕魚,換點錢吃完喝完就繼續出海捕魚,沒有一點結餘。要存錢也不知道幹嘛,留給誰?家裏就自己一個人,最終都是要便宜給其他人。
老人看得很開,已經決定好了。有多少錢就幹多少錢的事,享多少錢的福。幹一日,活一日。不想着省錢預防治病買棺材,真到了自己覺得差不多了,該走了的時候。就把這房子,這最後的家當賣了,好好吃一頓,多餘的就散給路邊的小六,然後就駕着漁船出海,一了百了。
老人吃完飯,這麽想着,想着。嘿,覺得自己對自己的後事安排還真特别,有點與衆不同。自己本本分分,稀裏糊塗地過完了一輩子,到最後,卻是有趣了回。
老人想了想,從自己捕到的魚中挑了條好的,走出門去,來到隔壁老王家,換了點酒。然後想拉着老王一起喝一杯。但是老王把酒給老人,卻是拒絕了老人的邀請。因爲今天是他孫子的生辰,他要享受天倫之樂。
提了壺酒回家的老人有點呆,倒不是因爲老王享受天倫之樂,引起了他的情緒,讓老人陷入了悲傷之中。而是因爲老王提到生辰,老人在回憶自己的壽辰了。窮了大半輩子,哪有錢财過這玩意,連記得精力都沒有。
老人仔細想了想,想到了,還有大半年呢。老人搖搖頭,給自己倒了杯酒,喝了口。覺得不過瘾。這小杯小杯的喝是從老王那學來的,老王則是看了富貴人後模仿的。老人以前喝酒那是大碗大碗的喝,但是今日老人也老了,也經不住這麽喝了。況且,從老王那順來的酒也不像以前自己喝的那個品種,雖然自己也搞不清楚差别。但顯然要這麽小杯的喝,才有,才有這個感覺,這個味道。
老人回憶起自己的過往歲月,也沒有其他事可以幹。但是想了想,卻發現,自己沒什麽好回憶的,就這麽稀裏糊塗地過了大半輩子,臨老了,一件能夠回憶的都沒有。不過,老人知足,并沒有太多的異樣感情。甯爲太平狗,不爲亂世人,爲啥?活着最重要!
不過,要說對自己的一事無成完全沒有什麽懊悔也騙不了自己。現在想想,比起活着,或許年輕時候去打去拼,搏一搏才好吧。像自己的兒子,不要老的時候像自己悔恨。
唉,若是早一點想明白就好了,在我還能拼一把的時候,現在自己已經老的都要動不了了,半截身子埋進土裏的人了。老人搖搖頭,又喝了一杯。又一杯酒入肚,老人有點恍惚了,再仔細想想,其是早些年,同意兒子出門闖蕩的時候,自己就有點想明白了吧,明白了自己的一事無成,不想他和自己一樣。但自己能做的隻有送上自己的關愛,并沒有勇氣和他一起上路,去追求,去闖蕩。
老人想給自己在滿上一杯,但擡起酒壺又放下了,已經有點醉了,還是不多喝了。老人起身,拿起一面銅鏡,照照自己。頭發已經灰白了,滿臉皺紋,行将枯朽。自己也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了。
五十多歲啊,自己活的不少了。自己那幾個老朋友,早就走了不少了。不學武的人,活個六七十那是長壽了。
老人想起了江湖,武林,俠客,武功。最終隻能歎息一聲,自己沒有那個命啊。學武的人,雖然走江湖紛争多,但是相對的,活的也就精彩多了。而且,那些練得好的,武功高的,活個七八十隻是起步,一百來歲是正常,就是一百四五十,聽說也是大有人在。而且傳說修煉到極緻還能成爲陸地神仙,長生不老。
老人想到這,也不由有些憧憬,不說陸地神仙長生不老。若是按照一百五十歲算,自己才過完三分之一,還是壯年的時候。以一百來算,自己也遠不到唉聲歎氣唱黃雞的時候。
越想就越是按耐不住,老人沉寂的心也不由有些跳動。跟以往截然相反。或許是老了,要死了,在接受這個事實之後,反而失去了對死亡的恐懼。因爲其不像皇帝,不像武林高手,完全沒有力量,隻能安然接受。既然接受,明白了最差的結局也就是死後,老人的内心就活絡了起來。
這是對過往平凡的不甘,這是抛棄了往日最大的桎梏對死亡的恐懼,這是一時頭腦發熱,這是想改變,想試試不一樣的生活。
拉開門,在門邊,老人停下腳步,感受到門外的寒風,一下子讓其清醒了不少。老人縮回腳,想躺會床上,但其又猶豫,他知道,今日這麽躺回去,自己就真的,一輩子就是這樣了。老人看向屋内,掃視一圈,一切熟悉。又看向屋外,遙望遠處,一片茫然。老人想到了什麽,其下定了決心,跨前一步,來到了屋外。老人将門關好,想着黑夜前進。
老人想到的是一句話,在很早很早以前聽到的一句話。這句話,曾感染老人很深。雖然,老人之後的日子,其大半輩子依然是平凡的,不出奇的,但那句話對其的影響力,依然埋藏在其心底。
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老人内心澎湃,忽的腦海中想到了剛剛回來時因察覺到有人打鬥而選擇了繞路。老人決定去那邊看看。不爲什麽,隻是想去看看武者交戰留下的痕迹。去看一看,近距離接觸一下,這自己永遠接觸不到的世界。
摸着黑來到那片樹林,老人有點後悔沒有帶燈。不過今晚月亮很亮,倒也不是看不清路。按着記憶找,其實有些記不清了,人老了,記憶也跟着衰退了。但隻要按着自己常走的路尋就是,這條路除非自己老糊塗了,不會記不得的。
果真,老人就來到了那片打鬥的地方。動靜還真大,幸虧老人果斷地選擇繞路,且走的早。這之後的鬥争升級,可是造成了不少破壞。一連擊倒了不少大樹,地面也被砸的坑坑窪窪的。
老人很是好奇地看着這個場景,時不時摸一摸戰場留下的痕迹。好大的一個坑,這得是多大的力氣才能砸出來的、這棵樹被擊出了一個洞,還沒倒,要小心一點,若是被壓住了,自己這把老骨頭就真的交代在這裏了。
老人眼尖,看到一塊坑窪不平的地覺得不對勁就走了過去。越看就越不對,将遮掩的一層挖開,差點将老人吓得癱了。是一具屍體。
老人不是見慣了生死的江湖人,在這一刻之前他一直都是老老實實安分守己的老百姓,現在的行爲也是頭腦發熱的遊玩。見到一具屍體,在夜晚,在荒郊野外,普通人誰能不怕。雖然老人現在的行爲不普通,但其人很普通。
老人被吓了一跳,當即想走的越遠越好,跑回家,将現在升起的不甘情緒全部忘掉,老老實實過完自己最後的日子,然後按自己的法子結束一生。但是老人走不動,其畢竟年齡大了,被這麽一吓,不止腿發軟,全身都不舒坦。
沒法子,就隻能跟屍體待在一塊。待了一會,老人的心卻是平靜了下來。其平平淡淡的生活歸功于其随遇而安的心。雖然,跟屍體爲伍,若是習慣不正常。但是,現在,卻并沒有太大的恐懼逃離了。
老人還分析道,看這樣子,很可能是在這打鬥的兩人,一人失手打死了另一個,然後草草地挖了個坑埋起來就逃走了。
雖然有很多疑點,但是老人也不是捕快,沒有深究此事的義務,也就不再多管了。
老人将屍體挖出,想了想,打算将其重新埋好,畢竟打擾了别人入土爲安,真是罪過。
老人費力地埋好,忽的感覺好像有什麽聲音。好像是人經過的聲音,但是四散張望,卻是沒有人影。
難道是鬼?老人有些怕,這時候,其又聽到了人移動的聲音,但四下張望,還是沒有人影。重新擺正身體的時候,卻突然見眼前多了個人,或鬼?老人被吓了一跳,不由退後了兩三步。
說起來,老人的心髒還是很強大的,被這麽吓了幾次,依然沒有昏倒,也沒有失魂,被吓傻。畢竟也是過了大半輩子,有着不少見識,除了剛開始本能的驚詫之外,就沒有多少恐懼。跟其性格有着不少關系,随遇而安。
突如其來的人說道:“你不怕我嗎?”
老人說道:“爲什麽要怕?”
那人說道:“怕鬼啊。”
聽到這麽一說,老人定睛看去,卻是發現自己怎麽都看不清這個人的臉,很是詭異。但老人并沒有驚慌,還是性格,若是直接一副青面獠牙的鬼面具或許還能吓昏老人,但這樣并不是非常令老人恐懼。
那人說道:“你做了惡事,就不怕下地獄受罰嗎?”
老人想了想,說道:“雖然我活了一輩子,不能說做的都是對的,也做了不少錯事。但惡事,我卻是一件都沒有做的。”
那人說道:“謀财害命還不是惡事嗎?”
老人說道:“謀财害命?你搞錯了吧?”
那人說道:“被你埋在下面的那人。”
老人說道:“就說你是搞錯了,我隻是将其埋葬罷了,其死卻是不幹我的事。”
那人說道:“不幹你的事,你半夜來埋屍體?”
老人說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是半夜來這裏玩,不小心挖到了屍體,然後将其埋葬好。”
那人沒有說話,腳一震,老人好不容易埋好的屍體又飛了出來。那人仔細檢查了一下屍體,說道:“不是經過暗算。你的樣子不是習武之人,看來的确是與你無關了。”
老人說道:“死者爲大,應入土爲安。還是将其埋起來吧。”
那人将屍體放回坑中,卻是開始詢問老人在此的原因,和是否知道這被殺之人的情報。老人自然知無不言。
那人了解到來龍去脈後,說道:“你膽子卻是不小。不是說人活的越老,膽子就越小嗎?”
老人面對眼前人的調侃并沒有生氣,而是仔細地想了想說道:“活得舒服的人是活的越久,享受的越久,自然是膽子越小了。”
那人說道:“可是有些人過得很不好,也還是想活着。”
老人說道:“好死不如賴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才可能變得更好。”
不待那人繼續說,老人說道:“總有些人是不想活的,我就沒有太大的興趣。活着,也沒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