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的時候,他發現對門似乎新來了新鄰居,幾個搬家公司的工人,正在忙碌地往屋子裏面搬各種物件。
他也沒有過多在意,見工人們用着電梯,便轉身沿着樓梯步行下樓。
樓層倒不是很高,隻有六樓,但這麽一走,楚雲的饑餓感卻更強了。
到樓下出了單元門,楚雲不自覺地擡頭望去,隻見那幽藍的天穹之上挂着點點銀星,掩映在薄紗般的雲氣中若隐若現。
這番景象如今已很難見到了,嚴重的大氣污染,早就是人類不得不正面面對的問題。即便是長林這樣的二線城市,能看到如此清朗的夜也不甚容易。
烏煙瘴氣多了,自然會擋住繁星與皓月。
可它們還在那裏不是麽?隻要願意等,總有雲開月明之時。
沒來由地,楚雲歎了一口氣,随即自嘲地笑了笑。
看來自己還是老了啊!不然怎麽會變得如此多愁善感?
二十九歲,對于男人說是正是向黃金年齡過渡的時期,也應該是事業和愛情雙豐收的年紀。
楚雲事業算是有了,雖然當主播也是一碗青春飯,但好歹收入不菲。
可愛情呢?活了二十九年,所謂的愛情留給自己的,無非是一些不堪回首的傷痛回憶罷了。
苦笑着搖搖頭,楚雲不再去想這些事情,快步走進了樓下一家挂着“和記面館”招牌的小店。
剛一進門,他就聽見店裏傳來了清爽的笑聲。
“呦!這不是小楚嘛,怎麽這麽晚還沒吃飯啊?”
一位看起來四十出頭的婦人,圍着圍裙,正在用抹布擦拭着店内的桌子,笑吟吟地看着楚雲打招呼道。
楚雲擡起頭,嘴角微微上揚:“岚姐,給我來一份招牌牛肉面,再來一碟蒜蓉海帶絲。”
“好嘞!你等着,馬上就好。”
被稱爲岚姐的婦人放下抹布,擦了擦手轉身向後廚走去,不多時,手上托着一套餐盤返了回來。
“趁着熱快點吃吧,你說你這孩子,總這麽晚吃飯,小心得胃病。”岚姐責怪地說道。
楚雲感到心裏一暖。
真心實意關心他的人不多,但岚姐絕對算得上一個。
仔細想來,他認識岚姐也有五六年了,契機還要從他剛到長林市的時候說起。
那時候,年少輕狂的楚雲因爲跟家裏鬧了矛盾,一氣之下背井離鄉,獨自來到青林行省打拼,可他人生地不熟,又缺乏閱曆,沒多久帶出來的錢就被人騙了個空。
人心不古,世态炎涼,窮困潦倒的他,流落街頭,足足餓了三四天,無人問津。
走到和記面館前的時候,店裏飄出來的香味像一把鈎子牢牢地牽住了楚雲,他忍不住肚子裏的饞蟲,壯着膽子進去吃了一頓霸王餐。
岚姐的夥計管楚雲要錢的時候,他兩眼一翻,一臉的大無畏——沒有。
人窮志短,那時的楚雲爲了能吃一頓飽飯,什麽尊嚴、臉皮,統統都不要了。
夥計想要揍他一頓,卻被岚姐攔了下來,她讓夥計給楚雲取了五百元錢。
她當年跟楚雲說的話,楚雲直到今天都一字一句地記得。
“小夥子,沒錢吃飯不要緊,大姐這頓請你。這錢你先拿着,以後有了,就還給大姐。但你要記着,人要是想一輩子吃飽飯,就得靠自己掙,别總讓别人請!”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那一天晚上,是楚雲記憶中有史以來哭的最慘的一次。
第二天,那個曾經憤世嫉俗、眼高手低的楚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勤勤懇懇、踏實做人做事的全新楚雲。
他用這五百元錢,租了一個簡陋的插間,又找了一份銷售工作,天天吃糠喝稀,早起晚歸,用這五百元錢硬是咬牙挺到了月底發薪。
仗着他的聰明好學和不低的情商,他在銷售行業裏做的順風順水,很快就成爲了公司業務的一把好手。
直到後來,他誤打誤撞地接觸到了遊戲直播這個行業,從此一飛沖天,這才跟過去的窮困日子徹底告别。
慢慢的,他有了積蓄,便拿出五萬元錢,想要報答當年岚姐的一飯之恩。
楚雲明白,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以往他那些狐朋狗友知道他落魄了,一個個都跟他斷絕了來往。
人在一文不名時才能看出誰是真心實意,岚姐這樣的人,絕對值得他去交往。
但岚姐拒絕了他的好意,除了當年借給楚雲的五百元錢之外,她一分也沒要,哪怕是在她面館生意最艱難、瀕臨倒閉的時候。
最後,楚雲在這所小區長租了一所兩室一廳的房子。
許多年過去,他就這樣養成了時不時去“和記面館”吃上一碗牛肉面的習慣。
就像今晚。
楚雲狼吞虎咽地把面條連湯帶水消滅掉,看得岚姐是一陣心驚:心說這孩子,怎麽跟餓死鬼投胎一樣,可别噎着,連忙給他拿了一瓶汽水。
吃完了面,楚雲滿意地打了個飽嗝。或許是餓得太久,他拍拍肚子,感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舒坦過。
他掏出二十塊錢放在桌面上,一邊惬意地喝着汽水,一邊跟岚姐聊起了家常。
“岚姐,怎麽最近很少看到小穎妹妹了。”楚雲笑着随意問道。
小穎全名叫做莫文穎,是岚姐的女兒,今年剛在本地大學讀大一,平時學業不忙的時候,就偶爾回來幫幫工。
“嗨,可别提了。”岚姐一臉愁容:“最近幾天這瘋丫頭不知道中了哪門子邪,一直躲在屋子裏看什麽網絡直播,天天熬到晚上十二點。”
“小楚,你也是年輕人,我跟你莫叔都說她不得,你幫岚姐多勸勸她,這麽熬下去,身子骨怕是要熬壞了。”
“什麽直播?”楚雲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脫口問道。
“誰知道呢,好像就是有個人在那玩遊戲,這瘋丫頭就跟着了魔似得,天天在那傻笑,嘴裏還叨叨咕咕,什麽拆塔、什麽高地、什麽大龍之類的,反正我也聽不太懂......”岚姐絮絮叨叨地抱怨道。
“噗——”
楚雲一口汽水差點沒都吐出來。
這岚姐說的遊戲不會是《神界聯盟》吧?
楚雲想來想去,也就這一種可能了,敢情這莫文穎一上大學,直接變成了網瘾少年?。
“放心,岚姐,等見了小穎,我肯定好好跟她說說。”
楚雲連忙安撫岚姐。
又聊了一陣子,楚雲跟岚姐告别,準備回家早點休息。這直播了一大天,要說精神上一點疲倦也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返回自己公寓的單元門前,楚雲按動電梯上樓。
到了六樓,電梯門剛一打開,楚雲就看到一個女孩身邊放着兩個皮箱,一臉焦急地向他望過來。
楚雲頓時呆立當場,渾身如遭雷擊。
“楊笑柳!”他失聲喊道:“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