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黎亭湘的簽字,老爺子離開看守所之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去相關單位,
把保外就醫需要辦理的所有手續,以最快的速度一一辦妥了。
當天傍晚,就把黎亭湘從看守所裏接了出來。
她的腿腳不好,老爺子是親自推着輪椅,把她送回黎家的。
黎皓遠殿後,吩咐警衛員将車上黎亭湘的行李拿進去,
高大挺拔的身影卻伫在黎家大宅門口,靜靜地看着那兩人一輪椅的背影漸漸遠去,“……”
白發人推輪椅,黑發人安坐不動,有點本末倒置的感覺,并不是很和諧的畫面。
黎皓遠卻默默地看了許久,深邃的眸底暗芒湧動,似是若有所思。
……
黎家大廳。
看到黎亭湘進來的時候,唐安妮白皙的小臉上掠過了一抹淡淡的尴尬,“……”
生怕黎亭湘再在衆人面前提起腹中的寶寶,她隻禮貌性地喚了一聲,“姑母。”
便借口要去廚房幫忙準備晚飯,匆匆離開——
偏偏徐趙娜卻是個眼裏揉不進沙子的人。
在郊野小屋時,她之所以沒有跟黎亭湘争出個結論,不過是顧忌着唐安妮的安全。
現在危機解除,爲了捍衛兒子黎皓遠的臉面與尊嚴,徐趙娜怎會容得黎亭湘與黎亭候姐弟,再觊觎自家兒媳婦和未出世的孫兒?
筆挺的軍姿從沙發上站起,她叫住了兒媳婦的腳步,
“安妮,你等一下。”
凜冽的眸光又移到了,背對門口方向坐在輪椅上的黎亭湘臉上:
稍顯蒼白憔悴的面容,卻掩不去眉眼間閃爍的愉快之色。
看起來,她這個大姑子與老爺子談得不錯。
兩個人剛才是有說有笑地一起進來的。
想到老爺子因爲覺得虧欠替他擋子彈而犧牲的四伯父,一向對四房那兩姐弟素有偏頗,
徐趙娜更覺得有必要,好好地給黎亭湘敲個醒,
以免她又鬼迷心竅,做出傷害唐安妮母子的事情。
“大姐身體還好吧?”
斂去眸底的鋒利光芒,徐趙娜不鹹不淡地開口。
英姿煞爽的身軀卻是刻意走到唐安妮的身邊,微微彎腰,笑吟吟地看着兒媳婦尚未隆起的小腹,
“寶寶,你看是誰回來了?”
“聽奶奶告訴你啊,你要好好記住哦~”
“那是姑奶奶,是你爺爺的姐姐哦!”
“……”
一番童言稚語,說得有模有樣的,就像是寶寶真的能聽懂似的。
唐安妮自然聽出了婆婆的言外之意,一張粉白的小臉不覺又暈紅了幾分,讪讪地回了一句,
“媽,寶寶才兩三個月,不會聽啦!”
徐趙娜也不辯駁。
一雙銳利的眸子,隻緊盯着輪椅上的黎亭湘的反應。
别人聽不聽得懂,沒關系。
關鍵是這其中泾渭分明、親疏有别的關系,黎亭湘聽得懂。
可這屋子裏,誰也不是傻子。
黎老夫人和黎惠真都已經聽出了些許火藥味,連忙來到兩人中間打起了圓場——
黎老夫人去拉徐趙娜,
“娜娜,我屋裏有一盒新到的大紅袍,你過去看看,是不是你父親常喝的那個牌子?”
黎惠真也上前去接替老爺子,推起了母親的輪椅,
“媽,你也累了吧,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徐趙娜沒有挪動身姿。
黎亭湘也制止了黎惠真推走輪椅的動作。
兩個同樣驕傲而風華綽約的女人,靜靜地互相打量着彼此,“……”
眸光中,有權衡、有顧忌,有極力企圖淩駕于對方之上的優越感……
也有一絲漸漸不堪負荷的疲累感。
也是,在這個宅子裏,她們明争暗鬥了那麽多年,早已不複當初的年輕氣盛,怎麽可能不累?
黎亭湘心下黯然:
或許,今天是該放下過往,放下心中的戾氣,才會活得更輕松、更幸福一點嗎?
她已經擁有六叔這樣一個待她更甚己出的再生父親,還有什麽值得再怨恨的?
一陣不長不短的僵持之後,黎亭湘率先收回對峙的目光,
并不直接回應徐趙娜綿裏藏針的敵視态度,卻是看着唐安妮猶是平坦的小腹,
也學着徐趙娜的樣子,親切地對腹中胎兒說,
“寶寶也來歡迎姑奶奶回家嗎?真乖!”
“等你長大以後,姑奶奶帶你去放風筝,帶你去迪士尼,好不好?”
“……”
她半句也沒有提起黎亭候,倒是一口一個的“姑奶奶”,
終于讓徐趙娜心中的芥蒂漸漸消除,目光也放柔了許多……
唐安妮惴惴不安的心,也終于可以放松下來:
畢竟是一家人,擡頭不見低頭見。
能夠以這和平歡笑的局面來收場,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黎亭湘說,想先回自己住的廂苑梳洗一下,換套衣服,再過來一起吃晚飯。
黎惠真推着她去了。
傍晚霞紅的夕陽将她輪椅上的身影拉得細長而單薄,隐約一絲蒼桑落寞,讓人不由心生憐憫。
而徐趙娜也不再将全付的戒備心放在黎亭湘身上,隻轉身,叮囑要進廚房的唐安妮,
“菜刀不要碰,油鍋不要碰,蒸籠不要碰……”
唐安妮淡淡地笑着答應下來。
自從上次被傅瑩綁架之後,婆婆總是特别緊張腹中的寶寶。
哪怕隻是可能存在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危險性,她也要加以限制。
如果不是擔心寶寶的發育情況,婆婆大概會幹脆讓自己直接躺在床上安胎,過上那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誇張生活。
不過,婆婆對她們母子的心意,唐安妮卻是感念的。
盡管有些無可奈何,也欣然承受了下來。
……
廚房裏的傭人可能也接到了婆婆的指示,一看到她走進來,
便有兩嬸兒放下手中的活兒,上前來,一左一右跟在她的身旁,
“孫少奶奶,你想要什麽,我們幫你們拿。”
唐安妮苦笑不得。
不想成爲累贅,她特意挑了一款涼菜來做。
沒想到這樣一件簡單的菜式,旁邊也有人打下手。
拌好一盤涼菜之後,廚房裏的其他菜式也做好了,不等她上來端菜,傭人們已經手腳麻溜地呈上了桌。
徐趙娜還不太放心,抓起她的手,細細地打量了一番,
确認完好無恙,才拉着她一起入席,在旁邊噓寒問暖的,體貼照料着。
倒是坐在她另一旁的黎皓遠,一反常态地,連一次菜也沒有給她挾過。
隻是,用一種捉摸不定的深邃目光,時不時地瞅一眼她的小腹。
瞅得唐安妮都有些莫名其妙了:
明明是跟老爺子他們一起回來的人,卻晚了整整半個小時才走進家裏。
家裏人跟他說話,他也愛理不理的。
秀眉微蹙。
她悄悄地在桌下扯了一記他的衣角,
“你怎麽了,公司有什麽事嗎?”
黎皓遠側眸,淡淡地掃了一眼她憂心忡忡的小臉,“……”
卻是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向席間衆人告退之後,又拉起旁邊座位上的她,一起離席,直奔二樓卧室。
唐安妮按下心中的疑惑,跟上他的腳步。
可是,進了卧室,關上房門之後,黎先生卻是一付眉眼愉悅地跟她調笑,
“老婆,你給我生個女兒吧!”
黎太太:“……”
暈!
生女兒,還是生兒子,是她能決定的嗎?
況且,他是黎家長孫,依照國人的心理,第一胎生兒子不是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