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妮微微一怔:“……”
男人的語氣不是很好,可是,她竟無言以對。
細細地想一想,在錢的方面,黎皓遠似乎是真的從來沒有對她小氣過。
不管是她想要的,還是她尚未想得起來去要的,他幾乎一樣都沒有少過給她。
以緻于讓外人覺得,她唐安妮上輩子不知道是積了什麽德,才能嫁給這樣一個顯赫高貴的男人。
就連素不相識的店主也笑眯眯地插話進來,
“先生對太太可真好!雖說‘千金難買心頭好’,但也少見像先生這樣一擲千金,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的,太太你真有福氣……”
唐安妮蓦地小臉一紅,讷讷地解釋道,“老闆誤會了,他不是買來送我的——”
黎皓遠已經在結賬,聽見她的話,又再次蹙眉掃過她绯紅的小臉,“不是爲了你,我買這東西做什麽?”
唐安妮又是一怔,“你——”
難不成,他這是買了送給父親的?
父親今晚不在家,她還以爲,他不會給父親準備禮物了,沒想到,他竟然還惦記在心裏。
黎皓遠已經取過店主包裝好的花瓶和古硯,長臂攬過她,一起走出店内,“你要是多叫兩聲老公,我還可以再大方點。”
他說得面不改色,深邃的墨眸裏隐約暈染開一抹異樣的溫柔。
唐安妮卻是異樣地紅了臉,腦子一熱,竟是脫口而出,“搞不好,到離婚那天,你就會後悔了……”
後悔未經深思熟慮,就在她身上花去這麽多錢。
男人将手中的古董禮盒放到車子後座,聽到她的話,俊臉一沉,探出修長的雙臂,将她纖細的身體困在副駕座車門和自己健碩的雙臂之間,墨眸灼炙,
“唐安妮,誰準你跟我離婚了?!”
……
兩人當時正站在店門外的白色停車線内,他赫然撥高的音量當即引來路人的行注目禮,“……”
唐安妮感覺到周圍投擲過來的目光,赧然地低下了頭去,俏白的小臉上微微地發燙,“你别喊啊!人家都在看我們……”
男人俊朗的面容卻不爲所動,凜冽的眸光直盯着她越來越滾燙的小臉,半分也不肯妥協的樣子。
這詭谲而沉默的僵持,吸引了越來越好奇的路人旁觀,
好像是有人認出了他就是聞名香江的黎氏财閥世家大公子,不時地還有人指指點點。
唐安妮哪裏有過這樣當衆被人議論的經曆?
隻覺得,那一根根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手指,就似是重重地戳在自己薄削的臉面上,發燙的小臉越發地有一種火/辣辣的灼痛感。
讪讪地擡起一隻蔥白的小手,挾了一絲羞憤地去抵開男人精碩的胸膛,
“放手!這麽多人都在看我們,你不覺得丢人嗎?還是——黎總上頭條上習慣了,臉皮也變厚了……”
微涼的指尖卻突然被男人溫熱的大掌緊緊握住,輕輕地按上他堅硬的胸口——
手工定制的阿瑪尼限量版經典西服上,三排扣的設計正好敞露出胸前的一片衣襟,
她纖細的食指隔着西服裏的一層單薄襯衫,觸上了他溫熱的心髒,也觸到了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此刻卻是紊亂的,加速,怦然,失了規律。
她愕然地擡頭去看眼前的男人,卻驚覺男人颀長挺拔的身影微微俯下,
他漂亮而飽滿的額頭深情地抵上她的,低沉磁性的聲音附在她敏感的耳畔,好聽到異樣地勾人心魂,
“唐安妮,如果我說,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跟你離婚,你相信嗎?”
聲音很低,以一種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耳語的音量。
可是,唐安妮的心,卻還是莫名地輕顫了起來,“……”
很想問問他的心是不是真的有她,也很想說出那個他禁忌的名字,卻終究隻是輕輕地擰開了小臉,
“走吧,我媽在家裏該等着急了……”
耳邊,一聲輕歎。
男人松開了她,修長精健的雙臂摟着她的香肩,帶着她的身體一起退後兩步,又伸手,替她拉開了副駕座的車門,“上車。”
纖長濃密的眼睫毛又不安地顫動了好幾下,唐安妮怯怯地瞥了一眼男人晦澀黯淡的俊臉,“……”
卻不知該說什麽,來掩飾自己這一刻的心悸與内疚。
心悸,是因爲他滾燙灼熾的那一句,“從來也沒有想過跟你離婚”。
内疚,是因爲她笨拙的回避讓他難過了。
……
墨黑色的邁巴/赫62S穿過華燈初上的繁華街道,又穿越重重彌漫開來的旖旎夜色,終于駛上半山唐宅。
車子剛停在唐家門口沒多久,一直等候在門檐下的唐夫人便發現了他們,高興地迎了上去,
“皓遠,你們來了!快進來……”
唐安妮隻好答應了一聲,迅速地隐去臉上的晦澀,又擠出一臉柔美的笑意,别有深意地對身旁的黎皓遠說,
“我媽咪一直擔心我當不好你的妻子,你幫幫我,好嗎?”
她知道,黎皓遠聽得懂她話裏的意思,可是,那一刻,她真的害怕他的拒絕。
幾乎是以懇求的目光可憐兮兮地盯着他,“黎皓遠——”
隻差沒開口求他成全了。
還好,黎皓遠挺配合的,當着母親的面,就親昵地握住了她的小手,“老婆,我們進去吧!别讓媽等太久了。”
這一聲“媽”,叫得當即讓唐夫人眉開眼笑,
“還是皓遠懂事。這些天,安妮沒少讓你爲難吧?這孩子從小被我和她爸慣壞了,又倔強又執拗,委屈你了……”
黎皓遠笑了笑,“不會。安妮很可愛。”
雖然嶽母說得沒錯,他的小妻子的确是又倔強又執拗,可是,他并沒有反感。
他也知道嶽母是拐着彎地來試探他對妻子的态度,自然不可能去承認唐安妮的這點壞毛病。
而他的一句,“安妮很可愛。”
也讓唐夫人原本揪着的一顆心慢慢地舒坦了下來:
也許,是她想多了,女兒和黎家的婚事,并不似姚夫人所說的那樣,是安妮迫不得已在作踐自己,隻爲了黎皓遠的錢,才逼自己強顔歡笑嫁進黎家的。
穿行在庭院裏的唐夫人,含笑看着小倆口一前一後地走着,還不忘時不時地“暗傳秋波”,
憂心的面容早已消褪大半,腳下的步子也輕快了許多,一邊往屋裏走,一邊又呼喚起樓上的唐司涵,
“司涵,快下來,你姐姐和姐夫已經到了……”
因爲這是黎皓遠第一次以新女婿的身份登唐家的門,唐夫人刻意叫司機到學校把唐司涵接了回家。
……
黎皓遠随後也踏進了唐家的客廳:盡管,現在的唐氏已經大不如之前風光了,可是,大概是唐夫人持家有方,家裏面的家居裝湟看起來依舊整潔如新,锃亮明快。
隻見裝修高貴雅緻的客廳裏,天花闆上的水晶吊燈,把室内的光線照得有如白晝一般地明亮透砌……
餐廳。
精緻的白色大理石餐桌上,已經擺上了滿滿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經典粵菜,有宴席必備的珍品佛跳牆、貴妃白切雞、紅油炸子雞,有酸甜口的糖醋丸子、豉椒蒸排骨,
還有令人食指大動海鮮大餐——胡椒浸生蚝、白灼龍蝦……
等等。
顯然,爲了歡迎新女婿的初次到來,唐夫人在廚房裏作足了精心的功課。
唐安妮有些心疼地握住了母親的雙手,“媽,你怎麽一個人弄這麽多菜,累了吧?”
大概是一直在醫院裏照顧父親,長時間沒能好好休息,再加上今天忙了一下午也沒有時間塗抹護手霜的原因,唐夫人一向保養良好的雙手,明顯地失去了不少光澤。
爲了掩飾掉手指上的海鮮腥味,她甚至聞到了母親手上散發着,一股濃濃的立白生姜檸檬洗潔精味道。
唐夫人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沒有累,英姐一直在旁邊幫我的忙,我其實沒做很多事……”
英姐已經在唐家做了十幾年的家政了,唐夫人一直挺喜歡她的,家裏面大大小小的事幾乎都交給英姐管理。
這歡迎新女婿的第一頓飯,自然也是少不了英姐的功勞。
看着英姐将最後一道人參雞湯端上來,唐夫人又滿臉歡笑地将她那個氣宇軒昂的新女婿給迎到了餐桌上,
“來,皓遠,坐這兒,跟安妮坐一塊兒。”
不管是從哪個角度來看,唐夫人都覺得她這新女婿很滿意,光是這俊美如俦的長相、非同凡響的氣度,放眼整個香江,也找不出幾個來。
安妮和姚家的婚事吹了的那會兒,她還覺得挺委屈。
而今,看到女兒和黎皓遠伉俪情深、舉案齊眉的恩愛模樣,才真真是感覺到緣份的奇妙。
不過,除卻注定的緣份,黎皓遠之所以會在唐家最困難、安妮最無措的時候出現,又毫不遲疑地将唐家納入黎氏财團的強大羽翼下,
若非另有所圖,
那是不是也說明,他對女兒是真心實意的?
……
唐夫人過于專注而熾熱的眼神,看得黎皓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恭敬地說了一聲,“謝謝媽。”
便低下頭來,略帶一絲腼腆地坐到唐安妮的身邊——
唐夫人卻存了一絲試探的心思,一再熱情地向黎皓遠舉杯,“皓遠,來,我倆再走一個——”
黎皓遠自然得恭恭謹謹地端起杯子,“媽,我敬您……”
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這一口一個“媽”的,喊得唐夫人越發心花怒放,“好,好,好……”
席間的唐夫人喝得更歡了,不止是她找黎皓遠喝,還慫恿着唐安妮也跟他喝兩杯。
唐司涵因爲學生的身份,不能沾煙,卻不甘被冷落,在一旁邊看熱鬧、邊起哄,
“姐,這樣喝多沒意思!你得跟我姐夫喝交杯酒……”
唐安妮紅了臉,懊惱地瞪了一眼對面的唐司涵,“……”
黎皓遠卻似乎是喝得放開了,伸手,松開了一些頸間的領帶,又舉杯看向身旁的小妻子,被酒精醺得微微砣紅的俊臉染了一絲寵愛的意味,
“既然這樣,老婆,咱倆就走一個,嗯?”
唐安妮也不知道他醉了幾分,卻分明覺得男人此刻的眼神溫柔得醉人。
迷離之間,男人已經端起她面前的酒杯,塞進她手裏,他擎了紅酒的另一隻長臂适時繞進她屈起的臂彎裏,形成一個互相交叉的姿勢。
他暧/昧地沖她低笑一聲,“你隻要跟我碰杯就可以,我替你喝,嗯?”
或許是他的笑容太過魅惑勾魂,她抵擋不了他的魅力,她真的就舉過手中的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兩隻清脆的高腳杯,頓時發出“當”地一記脆響,黎皓遠眉眼間的笑意更甚,“謝謝老婆。”
擡頭,傾刻間,便将杯中的酒水,一仰而盡。
唐安妮懵懂地也學着他擡頭,就要飲下杯裏的紅酒,一隻滾燙的大手卻輕輕地覆上了她素涼的手背,輕而易舉地奪去了她手中的杯子,又是一仰而盡!
唐司涵不忘在旁邊歡呼,“好!姐夫真給力!”
唐夫人也擎着酒杯,默默地含笑看着對面的一雙俪人,目光落在黎皓遠的臉上更是多了幾分深沉的贊許,“……”
可是,唐安妮卻看得出來,黎皓遠是真的有些醉了。
一雙深邃幽暗的眸清晰地泛出腥紅血絲,眸光灼燙,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掌也是滾燙的,
甚至,她在旁邊也能感覺到,男人的體溫也漸漸地灼燙起來——
這也難怪。
黎皓遠今晚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母親明明說了“随意”,可每次母親隻抿了一口酒,黎皓遠卻無一例外,全幹了。
司涵再在旁邊起一下哄,黎皓遠就喝得更多了。
照這麽個喝法,不等吃上一口飯,黎皓遠已經要醉趴下了。
唐安妮伸手拿開了丈夫面前的酒杯,“我給你盛點飯吃,别喝了,一會兒該醉了……”
黎皓遠卻又重新将杯子拿了回來,有些歉意地向對面的唐夫人笑着道,“媽,我沒事兒。來,我再敬你……”
唐安妮深深地蹙起了秀眉:“……”
這男人!
到底是想灌醉自己,還是想灌醉她媽咪?
他可想過,無論最後被灌醉的是誰,在她的立場上,都難免尴尬。
黎皓遠又幹了一杯之後,将自己滾燙的臉龐軟軟地壓上她纖細的藕臂上,醉得呢喃不清,
“媽,我要回家,我要帶安妮回家……”
“媽,我要跟安妮回家……”
“……”
模糊難辯的字音,他卻任性地一再重複,直至讓每個人都聽懂他的意思。
又睜着半醉半朦胧的眸子,搖搖晃晃地從餐桌前起身,腳步虛浮地往大門的方向走,
“老婆,我送你回家,嗝……我們回家……”
唐安妮哭笑不得。
他醉成這樣,還怎麽開車?
可是,黎皓遠卻很堅持,他走路都走不穩了,卻還能清楚地找到自己的車子停在什麽地方,
還有模有樣地解開電子鎖,又伸手去拉開車門,擡起長腿,坐上主駕座,嘴裏咕哝着什麽,
竟真的發動引擎,院落裏響起一片轟轟作響的車子啓動聲。
唐安妮不放心他,連忙追了上來,伸手,要去奪他插在方向盤上的車鑰匙,“黎皓遠!!”
又爲難地回頭,看向随後也跟出來的唐夫人,“媽……”
黎皓遠今晚到底怎麽了?
明明是一向深谙規矩禮節的男人,今晚卻偏偏失了态。
今天是她婚後回門的日子,依照規矩,今晚她是留在唐宅住下的。黎皓遠這是鬧着要回什麽家嘛!
幸好,母親也不計較。
“皓遠喝多了,你就跟他回去吧!”
“正好我也要去醫院照顧你爸,司涵等下也要回學校,皓遠他是不想增加我們的負擔……”
“……”
唐安妮的心裏惴惴的,
“媽,你别想多了,黎皓遠他真的對我很好,不是看不起咱們家才要走的……”
唐夫人輕輕地拍了拍她薄削的肩膀,有一點兒語重心長地道,
“媽知道。妮妮,媽不會看錯的,皓遠這孩子心裏有你……”
“他喜歡你,心疼你,所以,才會處處替你着想。”
“你呢?既然也會擔心他,會在意他,是不是也該跟他好好地一起過?”
“……”
墨黑色的邁巴/赫62S一點一點地駛出唐家大宅……
唐夫人一直在門口遙遙目送着車子的離去,旁邊是唐司涵在跟她揮手道别。
唐安妮從倒車鏡裏看着母親和弟弟,清麗的水眸微微濕潤,“……”
漆黑的夜色中,他們的身影越來越模糊,
越來越模糊,
越來越模糊……
直至,再也看不見。
她才加大油門,飛快地駛進深重的夜幕裏。
副駕座上的男人打了一個酒嗝,“嗯……”
又無意識地傾過半個身子,将他滾燙的臉龐靠在了她的一邊肩膀上。
唐安妮心裏委屈,也有一點兒嗔惱。
從方向盤上空出一隻手來,一下就用力撥開男人的腦袋,“叫你喝那麽多酒!醉了活該!”
男人卻在此時緩緩地睜開雙眸,腥紅未減的眸色卻褪卻了迷離的醉意,挾了一絲似是而非的笑意,側眸睨着她,
“我不故意喝醉,你能跟我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