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加護觀察室。
門口的一排綠色長椅上,唐夫人吳倩怡正坐在第一個位置上,眉目深鎖,默默地沉思着:“……”
耳邊,響起“叮”地一記電梯開門聲,她下意識地擡頭看了過去——
下午兩點多了,安妮也該到了。
走廊深處,遠遠地看見一雙身影并肩一起走了過來,左邊的是女兒唐安妮,右邊的人則是……
視線落在兩人十指緊扣的雙手上,她怔了怔,“……”
随即,卻是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姚夫人說,黎家那位根本沒把安妮放在眼裏,以後嫁過去也隻有受苦的份。
可是,男人那隻大手分明把她女兒的手攥得緊緊的,一雙大長腿明顯平時是習慣了矯健邁步的,卻很努力地在配合安妮的步伐。
刻意的慢動作,既透出男人的貼心,又有不經意的寵溺。
幾乎是在第一眼,吳倩怡就對這個成熟穩重的男人有了好感。
從座位上起身,她眉目清淺地迎上走近的兩人,“這位就是黎總吧?裏面請——”
黎皓遠這才略帶一絲赧然地松開那隻與唐安妮十指相扣的大手,改而禮貌地握住了唐夫人的手,“讓伯母見笑了!其實我早該過來拜訪您和伯父,安妮害羞,一直沒讓我過來……”
身後,唐安妮不敢置信地睜大了水眸:“……”
這男人的演技也太好了點吧?說得一付好像他們有多熟稔多親密似的,還“早該過來拜訪”呢!
那天晚上,司涵提出讓他一起上來見父母時,他不是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嗎?
也就是不明真相的母親才會相信他拙劣的謊話。
吳倩怡并非沒有看出一絲異樣,但仍笑眯眯地将黎皓遠迎進了父親的病房裏。
彎起的雙眼還悄悄地,瞥了好幾次跟在身後的女兒和黎皓遠——
“不想讓你父母擔心的話,一會兒到了醫院,你可以适當在他們面前表現出與我的親昵。”走出電梯之前,黎皓遠低低地在她耳邊提醒道。
所以,後來,他牽着她的手,一起走向母親的時候,她沒有摔開他的手。
她以爲隻要在母親面前作作樣子就夠了,可是,母親現在走在他們前面,根本看不到身後的他們,他怎麽又過來牽她的手?
唐安妮快走兩步摔開了他的手,誰知道,他也跟上來,又探過一隻大掌來抓她的手。
吳倩怡正好看到這一幕,嘴角的笑容擴散得更大了,“……”
唐安妮也察覺到了母親那意味深長的一瞥,臉一紅,懊惱地又摔掉了黎皓遠的大手,上前挽上了母親的臂彎,“媽,我爸今天怎麽樣了?”
吳倩怡嗔怪地睨了她一眼,“你怎麽把皓遠一個人給落在後面?他會不自在的。”
唐安妮:“……”
她怎麽沒有看出來他哪裏不自在了?
身後,黎皓遠從容不迫地邁步,深邃立體的五官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沒有告訴唐安妮,他背着唐夫人偷偷地牽她的手,而她則别扭摔開的情景,在長輩看來,更像是小倆口恩愛如蜜的表現。
*
加護病房門外的隔間裏,唐安妮和黎皓遠聽從醫生囑咐,正在換防護服——
換衣間與父親住的觀察室之間還隔有一扇玻璃門,而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各種醫學管子的父親不能翻身,連說話也頗爲困難。
唐安妮看得一陣陣地心酸,隻黯然地低下頭去換鞋。
前兩天,父親的病情惡化,又動了一次心脈手術。目前身體還很虛弱,爲了防止感染,進入病房的家屬都得換上防護服。
黎皓遠也在換鞋,又略有一絲腼腆地對身旁的唐安妮說,“第一次見家長,我還真有點兒緊張。”
唐安妮:“……”
一向見慣大世面的堂堂的黎大公子,還會怕區區的"見家長"?
被她不以爲然地擡起眼角睨了一眼,黎皓遠又笑了,潔白整齊的牙齒在微暗的光線下異樣地熠熠生輝,“是真緊張,看我,把林立都給忘了!”
“林助理也一起過來了嗎?”唐安妮回頭,往深長的樓道裏張望了一眼,并沒有見到林立的身影。
黎皓遠俊逸的臉龐依舊維持着淡淡的淺笑......
換上醫院消毒過的防護服時,他俯唇,在她耳邊低語,“林立去藥房那邊有點兒事,我們在這裏等他一下再進去,嗯?”
黎皓遠的話讓唐安妮有些意外。
微微側眸,一邊系上防護服的扣子,一邊低聲問,“林助理怎麽了,也生病了嗎?”
她跟林立打過幾次交道,所以,很自然地就關心了兩句。
黎皓遠感受到她的心意,轉身,高大的身軀與她正面相對,眉眼輕笑地看着她,“當着我的面這麽關心别的男人,想過我的感受嗎?”
唐安妮錯愕地擡眸,對上他笑意吟吟的墨眸,才知道他是在調侃自己,白皙的小臉卻還是不自覺地紅了紅,“……”
黎皓遠此時已經穿好自己的防護服,又擡起長臂,繞過她白皙的粉頸,來到她的腦後,
掂起她肩後的帽子覆上她的頭,細心地捋起她垂落至額前的幾縷發絲,動作娴熟地夾到耳後,又溫柔地替她系上扣子。
他的一連串動作做起來自然而又透出幾許寵溺.
唐安妮臉上的紅暈不覺又加深了幾分,垂眸,後退了兩步,躲開他溫柔的大手,也躲開在他霸道俯瞰之下的強大壓迫感.
心,卻不知不覺間已怦然失律,“……”
唐安妮的躲避,黎皓遠看在眼裏,但并沒有勉強她,隻是語氣淡淡地解釋,“張院長說,伯父的藥該換了,我讓林立去跟藥房的醫生交涉一下。”
又擡起手腕,垂眸,掃了一眼腕間那隻精緻考究的鉑金鑲鑽手表,“去了有一會兒,應該快來了,我們再等一下。”
他說得輕描淡寫,唐安妮卻驚愕地怔忡了好幾秒,“黎總的盛情,我承受不起——”
其實,她和母親又何嘗不知道,父親的病如果用國外的進口藥的話,治療效果會更好一些。
可是,因爲連續幾場大手術的費用,公司又瀕臨破産,家裏的經濟狀況已經不堪重負。
黎皓遠要是再給父親換了更昂貴的西藥,她又要怎麽才能負擔起來?
黎皓遠又笑了笑,隔着一層醫用手套,輕輕地捏了一下她柔若無骨的小手,“還叫黎總?”
他的嗓音低喑,卻異樣地夾着一絲淡淡的缱绻。
這種露/骨的暧/昧動作,讓唐安妮驚得一下子自男人溫熱的大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沒關系,他們在裏面,聽不見。”
黎皓遠微微沉下了俊臉,“伯父的藥,我已經決定要換了。以後,就按照新開的醫囑服藥。”
黎大公子冷冷地抛下這一句,涼薄的唇便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一付不願再多說的高高在上的矜貴姿态。
看見唐安妮的小嘴嚅了嚅,似乎還想再說什麽,他索性拉開門走出去等林立——
她的小嘴漂亮是漂亮,可是,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他想聽的。
門剛拉開,走廊裏就傳來了一陣略微急促的腳步聲.
是林立匆匆趕來的身影,兩隻手裏還提着滿滿的各種名貴補品,還有一些幫助傷口愈合的藥材……
還有一束包裝精美的嬌豔黃玫瑰,稀罕的品種,大概也是國外空運過來的,黎大公子倒是很舍得下血本。
吳倩怡大概是沒有想到,未來女婿竟然會送這麽昂貴的見面禮。
當黎皓遠微笑捧着這束黃玫瑰獻給她時,她憔悴暗淡的眸子分明溢出了異樣晶亮的光芒,“好久沒收到這麽漂亮的花,皓遠你太有心了!”
唐安妮:“……”
黎皓遠何止是“太有心”,簡直是絕對針對性的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