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蘇醒,但這身體虛弱到了一個極限,無法下床行走,隻能卧床休息。就連稍微多思考一下,腦袋都針紮一般疼痛,無法費神。
在這樣的情況下,魔界大臣商量了一下,得到我的允許後,組成了一個臨時魔族内閣中心,由大臣巴雷頓和魔将軍加蘭德主持,主要負責處理魔界大小事務,并全力追查這起嚴重的毒殺魔王及魔公主的下毒事件。
紛雜事務全權交與了他們後,我總算是能夠安靜休養了。
“真可惜啊……”
“姐姐在可惜什麽呢?”一旁傳來了少年低軟的聲音,我扭頭看去,就見尤裏烏斯端了一碗烏漆漆的藥過來,坐在了我的床沿。那雙蒼藍眸子黯淡無光,唇抿得緊緊的,仿似受到了什麽極大的打擊。
藥碗擱置于一旁的桌上,尤裏烏斯動作輕柔地扶我起來,柔軟靠枕塞到我的腰後。
“可惜沒死成啊……”
少年動作一僵,我的耳畔傳來他急促的呼吸聲。
“姐……姐姐?爲什麽?爲什麽要這樣做?”
我十分坦然地回望他似乎越發黯淡的眼眸,偏頭磨蹭了一下他有些冰涼的臉頰,露出笑容:“這樣更逼真不是嗎?”
少年有些失控地抱住了我,整個腦袋都埋在了我的懷裏。抱得這樣親密,我輕而易舉察覺到他無法抑制的顫抖……
他含糊地說了幾句,我嗯了一聲,表示沒有聽明白,就見他從我懷裏擡起了頭,亂糟糟的淡紫短發下,是一雙近似失神的眼眸。他動了動唇,手撐着床沿整個身子略略探了上來,溫熱的呼吸缱绻在我的脖頸間——
“不要逼我姐姐……我會忍不住……把你……”
抱住了少年仿似壓抑了強烈情緒的身軀,我壓低了嗓音:“又是把我囚禁起來?”
尤裏烏斯猛然一僵。
“就沒有一點新鮮的手段嗎?”
少年并沒有答話。我揉了揉他腦袋上亂糟糟的頭發,玩笑一般:“不打算先放過我,讓我試試,把這世界攪亂後,會有什麽結果嗎?”
一片寂靜之後,尤裏烏斯一字一頓回答:“我是你的劍。”
擱置在桌上的藥碗已經涼了,我瞥了一眼,絲毫沒有想喝的沖動。從那次尤裏烏斯吐露給我是他摧毀了遊戲中樞的真相後,我們兩個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和諧相處了。尤裏烏斯脫去了靴子,爬上了我的床,在我一旁躺下。我依然半倚着靠枕,擡手摩挲他的臉頰,下一秒就被對方一下子握住。
“姐姐……”
少年尚還青澀的嗓音裏,壓抑着我絲毫不陌生的情緒。
他輕吻我的指尖,灼熱的舌尖舔舐而過。
我抽回了手,轉而摩挲他的眉目:“尤裏烏斯……”
少年偏頭輕吻我的掌心,迷糊地嗯了一聲。
“爲什麽是我?”
溫熱的唇停留在我的手心,少年又輕啄了幾番,才翻身抱住了我,那雙蒼藍眸裏滿是我的倒影:“姐姐……這個世界上,隻有你的靈魂……耀眼得我無法挪開視線……”
尤裏烏斯以一種虔誠的姿态,小心翼翼地親了我臉頰一下。
“在我的世界裏……所有一切都是虛無,空空蕩蕩,一眼能看穿的虛假……隻有你……”
那雙蒼藍眸子一眼不眨,聲音輕軟——
“我從虛空之中誕生,尚還一無所知之時,就已經被你吸引……”
虛空?誕生?
我心中一動,正打算繼續套話時,手背傳來一陣灼熱之感。我低頭一看,綠色火焰蓦然浮現,宛如有生命一般在不斷跳躍扭曲,仿似焦灼不已。共生契約?
“利伊?唔……”
然而下一秒尤裏烏斯吻了上來,堵住了我所有的話語。就像是在釋放壓抑了很久的情緒,少年攻略掠地,絲毫不給我喘息的機會。許久之後,他才緩緩退了出去,替我理了理淩亂的頭發,重新蓋好了被子,這才翻身下了床,收拾妥當後,手一揚似乎解除了結界。
卧室大門被人猛地推開。
利伊慌張地奔了進來,撲到了我的床邊,見我沒有事後,才如臨大敵一般看向一旁站立的尤裏烏斯。利伊護住了我,炸毛一樣怒視對方:“你又想怎樣?尤裏烏斯!”
尤裏烏斯隻是瞥了他一眼,就邁步離開了這裏,并反手關上了門。
隻剩下我們兩人後,利伊方才放松下來,擔心地仔細打量我好幾眼:“奧菲爾……你沒事吧?到底!到底是誰下的毒?!”
我低喘了口氣,才道:“這事巴雷頓和加蘭德已經去處理了。不管是誰,毒殺魔王陛下都是大罪。我決不輕饒!”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利伊應了一聲,門就被打開了,巴雷頓大臣的身影出現在了外面。
向我們行禮之後,巴雷頓表示既然王夫殿下已經歸來,那麽按常理,應該由王夫殿下來主持目前的局面,并調查這事。聞言利伊轉頭看向了我。
我掙紮着想下床,卻被利伊一把按住,重新躺在了床上。我隻好扭頭看向巴雷頓:“父王的葬禮準備好了嗎?”
巴雷頓一臉悲切之色:“回公主殿下,已經準備好了。定于明日。同時您的登基大典,定于三日後。”
我表示自己身體太虛弱,登基大典就免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追查毒殺魔王陛下的兇手。
“奧菲爾。”利伊突然開口。
我扭頭看向他,就見他一向明朗的嗓音沉了下來:“内政我不懂,巴雷頓大臣可以繼續幫你處理。但是兇手這事,我想親自去調查!竟然毒殺了魔王陛下,還讓你受這麽重的傷……簡直不可原諒!”
利伊的赤瞳滿含怒火。
我猶豫了一下,随即答應了下來。巴雷頓領命而去,利伊關上了門,走到我身邊,半跪下來,握住了我的手。他的臉頰貼在我的手背上,我仿似有種共生契約又在灼燒的錯覺。
“奧菲爾……在龍之谷,聽到這消息時……心都快停止了。”
棕發少年擡頭看向我,赤瞳裏滿是自責:“爲什麽我偏偏要在那個時候回龍之谷?如果我在你身邊,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和你沒有關系,利伊。”
“我已經……我已經……”利伊啞着嗓子,語氣裏是我從未見過的痛苦,“我已經……失去你兩次了,奧菲爾……”
利伊蹭地一下站起了身。
“我不會原諒那個下毒的混蛋!”
傾身吻了一下我的額頭,随即利伊就大步離開了這裏,調查這件事去了。
這間卧室總算是安靜了下來。腦袋有些疼,我揉了揉太陽穴,正打算躺下睡一覺時,房間角落空間波動,之前離開的尤裏烏斯又重新返了回來。
“已經處理好了。”
我沒有開口,隻是察覺到了手背上曾經存在的契約,在慢慢消散……
這房間裏一時有些寂靜。許久後,少年留下一句“那隻是會反複刷新的數據”後,就漸漸隐去了身形,用空間魔法離開了。
第二天,我不顧所有人反對,還是撐着虛弱的身體下了床,前去參加魔王老爹的葬禮。魔族人的葬禮和人類比起來,簡單很多。因爲是崇尚自然的種族,更是一生生活在魔界森林裏,所以魔族人的葬禮也不過是進行一個簡單的儀式後,把去世的族人埋葬于樹底下。
生前憑借森林滋養,死後自然反哺森林。
就算尊貴如魔王陛下,也必須遵循這如天理循環一般的葬禮。
我親自替戴肯陛下灑下了最後一抔泥土。
這種時候原本應該身爲魔後的伊莎貝爾來做,但是事發突然,伊莎貝爾又行蹤不定,根本沒有聯系到她。于是魔族大臣們商量後,決定由我來做這最後一步。透過層層堆積的泥土,我似乎看到了魔王老爹那依然蒼白的臉。
他頹廢俊美的臉上,還是那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那頓晚餐時,他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又響了起來——“你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嗎?”
“當然。”
毀掉這個遊戲世界運行的基礎……
破壞一切!毀滅一切!
我接過巴雷頓遞過來的,老爹最愛喝的紅酒,杯子傾斜,灑在了泥土之上。血紅的酒液滲入了泥土之中,隻留下了黑色印記,證明它曾經存在過。
這片葬禮森林外,有侍衛急匆匆走了過來。陽光掙紮着透過茂密的樹冠,灑落了一星半點陽光。我避開那森林深處難得一見的陽光,就見來者向巴雷頓行了禮,遞過了一些文件,說了些什麽,巴雷頓臉色大變,一旁的魔将軍加蘭德也是一臉不可思議。
“公主殿下!王夫殿下調查出了結果!”
巴雷頓捏着文件跌跌撞撞走過來,他還沒有開口,緊随其後的加蘭德蓦然拉過了他,大嗓門裏滿是不可置信:“這一定是個誤會殿下!絕對不會是他!”
一個小時後,魔王之殿。
我坐在魔王老爹曾經坐過的漆黑王座之上,支肘看着下方又吵作一團。
“證據确鑿。加蘭德,就算你欣賞巴洛亞殿下,但是你不要忘了,你口中沉穩冷靜,絕不會做出謀害王室這種事的殿下,早在半年前就已經消失不見了!留下來的,隻是一個陰沉而充滿了極端情緒的巴洛亞。”
被巴雷頓這樣一頓搶白,加蘭德面具下的臉看不到表情,卻也能從他捏緊的拳頭上看出他此刻心境不平。
“可、可是……”
“戴肯陛下剝奪其王位繼承人身份,并強迫他和公主殿下,如今的奧菲爾陛下簽訂主仆契約,一向高傲的巴洛亞心中早已暗藏不滿。”巴雷頓走到了大殿中心,這位号稱魔王戴肯陛下最忠誠的下仆,絲毫不給加蘭德一點喘息的機會,“而人魔兩族頻繁摩擦以來,巴洛亞更是因爲政見不和,與戴肯陛下起了數次沖突,這些都是我們有目共睹的。”
加蘭德不再說話。
當初在大殿議事時,巴洛亞在戴肯陛下多次駁回帶兵攻打人類的情況下,依然反複提出攻打人類,這種情況實在是大逆不道,更是證明了他不忠之心。如今巴雷頓這樣抽絲剝繭一般細細分析,原本還猶豫的其他大臣,頓時也覺得巴洛亞謀害魔王陛下,也是有動機可言。
有了動機,其他指向巴洛亞的線索,也就能夠服人了。巴洛亞去過魔族王室的廚房,出來後就再也找不到行蹤了。
“巴洛亞潛逃至人類王國薩恩了。”利伊如此道。
利伊的話仿若一顆炸彈,把魔王大殿裏所有魔族人都給炸了個暈頭轉向。
“逃到薩恩?”加蘭德不由提高了嗓音!
被他的高嗓門震得頭有些疼,我揉了揉額頭,在王座上換了個姿勢。難怪魔王老爹總是支肘撐着臉頰,一副懶洋洋的模樣。這硬邦邦的王座,坐久了還真的挺難受。
大殿裏一時之間竊竊私語,不時冒出“叛徒?”“勾結人類”“難怪巴洛亞堅持要他帶兵攻打人類”等等話語。利伊剛想繼續說,巴雷頓就開了口。
“巴洛亞的确經常出入人類城市,曾經戴肯陛下還因爲這事,和他談過幾次。”
巴雷頓的話簡直就像是蓋棺定論,給那個潛逃的嫌疑犯定了魔族叛徒的标簽。大殿裏又竊竊私語讨論了一番後,随即猛然一靜,我擡頭望去,就見王座之下,所有魔族人都看向了我,似乎在等着我的決定。
利伊看向我。
“奧菲爾,下令通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