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伊對此毫無異議。我十分懷疑，他對婚姻，除了一起生活和會有小孩外，對于其他一概不知……咦不對，以我那有些開放的龍後婆婆而言……總覺得她應該已經教過她兒子了？
似乎是見老鄰居已經有接班人上手了，龍之谷的龍王看得有些眼熱，于是也把自己那些積累了一年半載的政務一股腦兒扔給了自家兒子。美名其曰讓兒子緊緊跟上自家媳婦兒的腳步，免得沒有共同語言。雖然利伊之前說龍之谷沒什麽事，很清閑，但是半年多累積下來的量也是比較可觀的……所以說幸好這個世界的龍散漫慣了，不然遇到這種不靠譜的龍王也是很頭疼的！
一直放養長大的利伊，頓時苦逼了……
聽到我推門而入的聲音，埋首在文件堆裏打瞌睡的棕發少年睡眼惺忪地擡起了頭，撓了撓臉頰上被壓出的文件褶子，利伊可憐兮兮有氣無力：“奧菲爾~你回來了？”
把外袍脫下扔給身後的侍女，我走到案前，利伊拉住了我的手，把我帶到他的腿上坐下，替我揉着肩頭：“這次時間有點長……古雷頓大臣和加蘭德将軍又吵起來了嗎？”
我嗯了一聲，随即拿起他攤開的文件看了起來。
利伊按住它：“不用這樣着急啦，反正我父王拖了半年了，也不差這幾天……”
“但是這個是說懷孕了想要替自己後代申請個新龍窟……半年多……這麽久過去了，龍蛋早已經生下來了吧？”
棕發少年眨巴眼：“……不會啦……龍族一般要懷孕三年的……”
我：“……慢性子。”
利伊埋首在我的脖頸間，蹭了蹭，然後開口：“母後捎來信，讓我明天回龍之谷一趟。”
“什麽事？”
少年毛茸茸的頭發在我脖子邊掃來掃去，半晌沒有答話，偶爾蹭過我肌膚的臉頰卻是滾燙不已。我咦了一聲，探手摸上他的臉頰，果然一手心的灼熱。扭過頭，我隻見到一頭棕色短發：“發燒了？”
利伊結巴：“不、不是啦！”
“那是？”
“……就就是……母後準備了幾箱小孩衣服……讓我親自去拿。”
我狐疑：“衣服讓其他龍送來就是了。”
“可能還有其他話吧。”利伊小聲嘟哝。
夜色很快降臨，和魔王老爹一起用完晚飯後，利伊陪着我到城堡四周散步。用膳時，魔王老爹臉色并不是太好，原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冰冷，多利艾道爾總管捏着小手帕擦汗，大氣不敢多喘一下，侍女們擱置碗碟時也格外地輕手輕腳。用完飯後，我在走廊上截道多利艾道爾總管，他戰戰兢兢地擦了擦汗，環顧了一下四周，才低聲說傍晚時巴洛亞殿下和陛下起了沖突。
我很快就想到了原因：“和魔後有關？”
總管既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隻是笑了笑說最近陛下心情不好，還要公主殿下多多費心了。
其實就算是最熱鬧的魔王之城夜晚，也比不上人類城市的繁華。利伊剛開始還興緻勃勃地四處逛街遊玩，這幾年過去後，早已經有些索然無味。更何況由于人類入侵之事，以魔王之殿上的争鋒相對就可以想象，在魔王之城各處，有着怎樣緊繃的氣氛。
嚴格意義上來說，魔王之城并不算是城，除了魔王陛下居住的魔王之殿有着大量集中的建築外，大部分的魔族居民都是散居在森林各處。也許路過的一棵古樹，就是某位魔族居民的住所。
繞了一圈沒什麽勁頭後，我和利伊打道回府。在快踏上魔王之殿的階梯時，利伊突然将我攔在了身後，神情不爽地看向前方。
月色下，巴洛亞高大的身軀一言不發地靠在牆上，猩紅之眼仿似隐藏着一團陰影。
他冷淡的視線滑過快炸毛的利伊，落在了我的身上：“奧菲爾。”
“巴洛亞哥哥？你這是要出去嗎？”
他走了過來，黑色鬥篷翻飛，随着他的走動露出猩紅的底襯。銀發少年高大的身軀有一種壓迫之感，我淡定地拉住了條件反射護住我的利伊，直至巴洛亞在我身前站定。
月色在他的重劍上流轉，少年開口，聲音低沉而毫無感情：“陛下的選擇是錯誤的。”
“啊？”
我有些懵。
巴洛亞看向遠方，人類王國薩恩所在之地：“人類的貪婪，根本不是一方退讓就能夠停止的。”他扭過頭來，對上我的視線，許久之後，那毫無血色的唇，破天荒彎起了一個極淡的弧度，“既然已經簽了契約，那麽，這個魔界，我會替你守住……我的公主殿下。”
巴洛亞少有地向我恭敬行禮，随即轉過了身，步履堅定地沒入了魔王之殿的陰影之内，很快就轉彎消失不見了。
直到後半夜，我也依然沒有入睡。
卧室裏一片安靜，想必另一間房的利伊早已經睡覺了吧。我捏着手裏的紙條，臨窗望向外面黑黝黝的魔界森林。月色灑滿了整個世界，外面那零星的燈火也似乎黯淡了不少。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我熟悉的空間波動的動靜。
還未回頭，就聽到了尤裏烏斯輕軟的聲音。
“舍不得了？”
我轉過身來，月色下少年坐在床沿，稚嫩的臉上卻滿是長大後才有的神情。
我收斂了情緒，緩慢折疊好紙條，随即遞給了他：“不，隻是覺得，約在廚房見面，會不會太蠢了。”
“他信任你。”
仿似在試探什麽一般，少年如是回答。
我回過了身，繼續看向窗外那一片虛幻的景色：“啊，我知道。”
半晌後，房間裏再無其他人存在的氣息。
第二天，或許是前一天魔王陛下的話有了效果，也或許明白了以目前狀況而言，人魔兩族還要維持這種微妙的平衡和和平一段時間，主戰派和主和派總算是默契地沒有再挑起這個問題，轉而利利索索地議起了其他正事，并以超高的效率解決了。
我從黃金之座上起身，和一旁的魔王老爹道别後，就拾階而下。大殿裏，巴洛亞站立不動的身影實在顯目，我路過他的身旁，低聲警告了一句“不要挑戰陛下的耐性”，随後就甩手離開了大殿。
然而正當我在宮殿住所替利伊處理龍之谷的那些文件時，卻聽到侍女們私下談論說巴洛亞又和戴肯陛下起了争執，還說殿下原本不是這樣的，爲什麽最近會頻頻做出這種魯莽的舉動？
侍女們的目光若有似無地飄了過來。
我擡頭掃過去，她們就假裝忙碌起來，很快就一哄而散。
龍之谷的這些政務，對我而言實在簡單。不說曾經作爲菲莉雅那如履薄冰的執政經驗，就連在這裏古雷頓帶我的那些經驗，也足以讓我在一天内把這些全部幹掉。案幾之上文件堆終于消滅掉了，處理好的文件在我腳邊摞了一堆。
吩咐侍女把這些處理好的文件裝箱，總管派來提醒我用晚飯的侍女就登門來了。
“韋娜伯母休假回來了嗎？”
走在昏暗的走廊裏，帶路的侍女恭敬回答：“回公主殿下，還沒有。”
“哦好吧。不是韋娜伯母的飯，總覺得提不起食欲。”
魔族飲食和人類飲食簡直就是天壤之别，但是顧忌我的口味，從小時候起，總管就吩咐廚房長韋娜研究人類食譜，一日三餐全是供應的人類食物。聽說她曾經在人類世界生活過許多年，人魔大戰爆發後，才被人類驅趕回了魔界。
總之和其他擅長魔族飲食的廚師而言，我還是比較中意她做出的食物。
魔王奢華餐廳裏，華麗的長桌盡頭，神色不好的魔王老爹端坐在椅子上，手邊高腳杯裏最愛的紅酒絲毫未碰。
一旁的總管朝我眨了眨眼，提醒我目前魔王陛下正處于極度不好的心情之中。
我規規矩矩坐下，規規矩矩拿起刀叉。然後魔王陛下開了口：“奧菲爾。”
我擡起頭，就見魔王陛下抿了一口紅酒，聲音低沉，有着一絲不易覺察的疲憊：“……可曾怨過把你留在魔族？”
我十分鎮定回答：“當初是我自己選擇留下的。”
四周一片寂靜無聲。
許久之後，魔王老爹揮退了餐廳裏所有的下人，直到多利艾道爾總管親手關上了沉重的大門後，才繼續開口，轉而說起了另一件事：“當初龍王夫婦來的時候，我告訴他們，你身上有七大罪留下的氣息。”
我不動聲色地叉了一塊牛排，送入了口中。
“直到最近我才發現，那是你本身的氣息。”
“魔族人自身就帶有魔氣，很正常。”
“奧菲爾，我是你的父親。”
魔王嗓音少有的嚴肅，他揉了揉眉心：“人類孩子的确有叛逆期，你常年缺少母親陪伴，我雖然極力想補償，但是現在看來效果并不如意。”
“叛逆期？”
我有點懵地擡頭看向他。
蒼白的臉上是看透一切的神情，魔王陛下隻是簡短一句“奧菲爾，你要守住内心”後，就再也沒有交談，整個大廳裏隻有進餐的動靜。
我吃完了最後一口後，放下刀叉，然後擡頭看向早已進食完畢的魔王老爹。
他懶洋洋地支肘靠在椅背上，對上了我的視線。
“并不是叛逆期。”
“哦？”
我露出笑容：“隻是覺得，這個世界就像個巨大的籠子，困住了我，窒息得要喘不過氣來。”
戴肯陛下一臉了然。
“中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