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燒三天不退,少年神色間極爲掙紮,似乎在和什麽搏鬥一般,幹燥缺水的雙唇咬得死緊,手指痙攣似地抽搐,我在一旁看着都心疼極了!
然而王宮裏的醫生卻是絲毫查不出什麽問題,隻是遲疑着說可能是重傷失血過多,受了感染,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發燒症狀。話是這樣說,然而卻拿不出有效的治療方案。不管是擦酒精退燒還是開藥方,甚至由于尤裏烏斯掙紮,連路伊都上陣幫着喂藥,最後卻毫無作用……
就在這邊焦急不行,蘭島國王甚至召集了王城所有醫生,勒令給尤裏烏斯看病時,王城外被逆襲軍斬殺了首領,失去了心靈聯系,隻剩下一半的異族軍隊,仿佛報複一般,朝王城發起了氣勢洶洶的進攻……
城門一度失守,靠着王城守衛自殺一般的自我犧牲,才堪堪擊退了侵略者。
路伊親自披上铠甲,登上了城門,守衛這座岌岌可危的孤城。
在王城路伊的這間卧室裏,我觸碰了一下尤裏烏斯的臉,吓人的體溫傳了過來,簡直燙手得不行!侍女端來的晚飯,我根本就沒有心情吃,置于桌上早已冰涼了。透過王宮,我還能看到遠處的烽火,聽聞這些随隕石而來的外星入侵者,戰力更是堪比兩個人類。也就是說,蘭島至今的戰果,都是用騎士的人命給填過來的。
……這次劇情簡直一路狂奔不知道拐到哪裏去了卧槽!
我憂桑地望着燒紅了半邊天的王城城牆方向發了一會兒呆,打算再去端盆水給尤裏烏斯敷冷毛巾,一直挺屍裝死的系統大爺卻是突然冒泡,冰冷電子音裏有着少有的驚慌急促——
【系統:警報!警報!有病毒入侵,有病毒入侵!請玩家提高警惕,提高警惕!】
系統刺耳的警報聲在我耳邊不斷響起,整個腦海被吵得頭疼,我扶住頭,靠在身後的牆壁上,琢磨着要不要禁音。
然而還沒等我緩過神來,系統就仿似被掐住了一般,突然消聲了……
四周瞬間寂靜。耳朵依然回蕩着幻覺一般的警報聲,我茫然了一會兒,就聽到不遠處的床上,傳來了尤裏烏斯些微的□□。我心裏一喜,撲到他的床邊,簡直有些顫抖地摸上他的臉……
“尤裏……希洛?希洛?”
那黑密的睫毛顫抖了幾下,才緩慢睜開,露出我多日不見的翡翠綠眸。少年眼神茫然了很久,在我心裏一緊後,發散的瞳孔方才聚集起來,由灰暗重現明亮。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呆呆看了幾秒,方才一偏頭,灼熱幹燥的唇輕碰我的掌心。
呼吸急促,聲音喑啞。
“……姐姐。”
他順勢把腦袋埋入我的掌心,睫毛輕刮,下一秒我就隻覺掌心溫濕……
我大驚失色……
尤裏烏斯他?
然而少年隻是埋首于我掌心,撒嬌一樣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依然滾燙至極,我的手就仿若貼在火爐上。
許久之後,他才顫抖着,又仿似慶幸一樣,用快聽不清的聲音,幾欲哭泣一般道:“終于……又見到你了……”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輕而易舉察覺他放松的身體。少年又用滾燙的臉頰蹭了蹭我的掌心,才露出那雙濕潤潤的眼眸,望着我軟軟道:“……渴。”
不過幾秒,我就給他端來了溫水。
大口喝完了水,尤裏烏斯想下床,我卻一把制止他:“傷還沒好,乖乖躺床上!”
似乎極爲受用我的緊張,少年從善如流又重新滾回了床上,裹上了被子,朝我露出小狗一樣讨主人歡心的笑容,随後才發現了什麽一樣,掃視了四周一圈:“路伊房間?我們在王宮?”
“嗯。這段時間一直是在這裏。”
似乎發現了外面的戰火,尤裏烏斯撐起身子望向窗外,臉色有些凝重:“還在進攻?”
我給他放了一個靠枕靠住:“昨天還失守了,今天路伊親自去了。他說就算切斷了異族之間的心靈聯系,他們的戰力也讓人頭疼。”我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不過路伊說,因爲有了你的戰績,所以之後雖然依然還會辛苦,但戰勝異族,也不過時間早晚。”
畢竟這群入侵者數量有限,隻要沒發生又一批異族被隕石送來這樣的坑爹神展劇情,蘭島王國靠着龐大的數量優勢,還是有赢得這場戰役的希望。
……所以說這群外星人入侵這個星球幹毛線啊?
沒有糧草沒有後援更沒有回老家搬救兵的ufo,滿腦子隻想用蠻力血腥征服,根本沒想過其他事,簡直吃飽了撐着沒事幹了!
“失守了?”
仿佛沒有聽到我後面的補充,尤裏烏斯隻是皺眉。
“啊嗯,不過當時的侍衛長反應快開啓了應急城門,直接把對方攻城隊伍截斷。犧牲了兩個隊的守衛,才終于清理掉城内的十幾個異族……”
“姐姐……”
我回過神來,就見少年一眼不眨地望着我,臉上有些遲疑,然而最後還是下定決心一般,翻身下來,拿起一旁早已被王宮侍女清洗晾曬幹淨的藏青色制服穿上,然後就欲離開。
“你要去哪兒?你傷還沒好!”
我一把攔下他。
“并無大礙。”
“胡說!!”我根本就不信他這騙人的話!
那麽嚴重的傷,怎麽可能躺幾天就好了?更何況剛從發燒昏迷裏蘇醒,就算尤裏烏斯到了這個世界,依然身負勇者氣運,也根本不可能愈合得這麽快!以爲真玩遊戲可以原地滿血複活啊擦!
少年走路的姿勢明明就是重傷在身的模樣,卻還要強撐着一臉沒什麽的樣子,讓我忍不住心裏酸澀,上前一步抱住他。
“就算……就算王城被攻破……至少死之前,也要讓你在我身旁啊!”
反正對我來說,這個世界的重要性,根本不及眼前之人。
蘭島亡國與否,我根本就不關心。
這由數據組成的世界,在毀滅之後依然會刷新,重新依着别人設定的程序開始。就如當我再一次站在這塊土地之上時,被我親手殺死的批着希洛馬甲的尤裏烏斯,也站在了我的面前。更不用說其他遊戲人物,路伊也好,國王也好,甚至那些王宮守衛,也不過深刻告訴我,這些都不過是一串數據。
如恩·索夫殺了哈法斯後,曾諷刺我的那般——
“不過是數據,你到底在想什麽?”
我深呼吸一下,擡頭看向神色不明的少年,語氣堅定:“所以,我絕不會……讓你去送死!”
那雙綠眸柔和了眸色,溫柔之色幾乎快滿溢了出來。少年抱住我,下巴擱在我的腦袋上,語氣溫軟:“姐姐對我如此沒有信心?”
我拉長了臉:“少年你已經沒有信譽了!”
似乎是想起了之前自己離家前的大話,尤裏烏斯全身一僵,随即打哈哈:“那不是出了意外嘛……被排斥了……”
“咦?”我一愣,心裏有什麽念頭閃過,下意識想擡頭說什麽,卻被對方阻止。
“噓……馬甲排斥了。”
尤裏烏斯放低了聲音,在我耳邊輕聲解釋。
馬甲?
排斥?
希洛?還是世界?
然而不管如何,我也明白,有些事尤裏烏斯自己知道就好,沒有必要說出來。我琢磨了一下,決定當剛才什麽都沒有聽到。
“不管你怎麽說,傷沒好之前,休想踏出去!”
“……姐姐~”少年可憐兮兮地拉着我撒嬌。
我捂住抽搐的嘴角,轉身把卧室門關上,然後抵在門上。态度十分明确。
藏青色制服的少年往前一步,溫軟道:“我知道異族的弱點,所以此去,并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危險。”
我半信半疑。
似乎看出我的動搖,綠眸少年直接到了我的面前,傾身吻了吻我,歎息一般笑道:“姐姐在這裏等我,我怎麽可能不活着回來?況且,這個有姐姐的世界,我是真的……想守護它。”
他順着我的手臂下滑,和我十指相扣。
“我說過,姐姐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劍尖所指,守護之地。就算是這個世界,依然如此。”
少年的氣息困住了我,心跳有些失了節奏,我偏開了頭,十指相纏的感覺卻依然直直觸動了心裏。我深呼吸了一下,方才移開了身子,讓出了門。
尤裏烏斯直接就去見了國王,不知道這兩人談論了什麽,總之愁了很久的蘭島國王卻是難得地大笑了一番,然後任命他爲蘭島大将軍,直接領着王宮剩下的騎士出了王宮。尤裏烏斯走了沒多久,我就被王妃召見,一旁還有公主索瑪利娜陪同。
這兩個蘭島王國身份最尊貴的女人,卻是一臉愁容,雖然勉強打起精神,然而臉色也并不比王城裏其他擔憂戰争的百姓好哪裏去。
畢竟她們的兒子和哥哥,此刻都厮殺在城牆上。
我以爲王妃見我有什麽重要的事,然而這我并不陌生的人,卻隻是讓我陪着她們兩個在花園裏喝下午茶,說說閑話,聊聊和目前戰争并無關系的話題。我很快琢磨過來,估計是國王怕我一個人擔心出戰的希洛,所以才讓這兩位來找我聊聊天,不至于胡思亂想。
“騎士王真的就在希捷爾之地等了黑貴族兩百年嗎?”
初次見面沒有什麽話題,王妃問了我一些關于我的事後,就憂心忡忡地停了下來。我十分理解,畢竟兒子殺敵在外,生死不知,作爲一個母親,其實并沒有心情聊天。索瑪利娜一貫高傲,肯陪同見我就不錯了,更不要想她會提話題打破冷場。于是不想冷場尴尬的我,不得不苦逼地提話題,把曾經的經曆當作書上的故事,聊天給她們聽。
很快就引起了她們的興趣。
索瑪利娜看似高傲,其實是個很好攻略的軟妹子。她喜歡英雄……不巧的是,騎士王正是傳統意義上的大英雄。
我沉思了一下,其實我也不知道,于是反問:“公主以爲呢?”
這高傲的公主盯着花園裏綻放的花朵,想了想,才慢慢道:“我并不這樣認爲。”
“爲什麽?”王妃感興趣問,“生前沒有在一起,那悠妮想必死後後悔,所以才徘徊在死亡之地,等着和對方相聚。這不是話劇裏演的那種嗎?”
索瑪利娜咬了咬下唇,許久後才微帶憤怒:“如果我是悠妮,是絕對不會等……那從不把我放在對等地位的可惡家夥!”似乎想到了什麽,公主有些氣憤,棕色眼眸有火焰跳躍,“滿口你不行,你打不過的,跟我一起走吧,這種貶低騎士王人格尊嚴的家夥,如果是我,哼!”
我有些愣住,仿似才重新認識這位公主一樣看着她。
“好啦,隻是故事,不要這樣失态。”王妃笑道。
索瑪利娜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開頭,補充道:“更何況,騎士王根本隻是爲了鍛煉後代,才有了王道密室。所以等了那黑貴族兩百年,我倒覺得隻是那公主騙敵人的一個手段。”
我默默低頭喝茶……
“最後結局呢?”索瑪利娜又興緻勃勃追問。
我擱下茶杯,掃了眼快日落的黃昏,才繼續給她們講後面的故事。
自然不能說那個公主倒黴地被人誤殺而死……我隻說公主借了兵平了叛,又經曆一些波折,終于收拾了那些不服管教的領主,最後成爲王國名副其實的女王。然後索瑪利娜追問公主有沒有完成和黑貴族的約定。
我眼一彎:“怎麽可能?公主忙于政事,疏于練武,直至駕崩之時,依然無法通過王室考驗,見到盡頭的騎士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