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長工作時間、最低工資制度、限制或者禁止使用童工、男女工同工同酬、工傷福利保險等等,這些在後世被行之有效的策略,程祁認爲都可以拿來一用。當然他也知道,資本家或許有良心,資本是沒有良心的。在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多支出這些費用可以爲企業帶來更多的好處之前,沒有資本家會自願負擔這些開支——要知道,市場競争如此激烈,平白地增加這些用工成本,隻會讓有良心的資本家更快地破産。
而如果讓議會強制性地通過這些法案呢?那簡直是開玩笑了,四級議會裏士農工商,哪裏有泥腿子的位置。和誰過不去也不會和錢過不去啊。
洪承疇雖然聰明,但并非聖人。他知道這件事情從整體而言對四級議會裏面的富人們都是好事,但是卻沒有誰願意出來當這個出頭鳥。而如果得不到一緻行動的話,但憑一家的力量卻又根本無濟于事。
程祁也早就預料到了——其實都是曆史中總結出來的教訓——他道;“亨九先生的疑慮,晚生已經想到了。先生所憂慮的不過是朝堂上的衮衮諸公目光短淺,不肯爲長久打算。這其實也怪不得他們,工人本就是新時代才有的力量,他們不同于周王朝鬧共和的國人,也不是曆朝曆代造反的農民和軍閥。工人的力量隻在幾次搗毀機器和要求增加工資這種小事中有所展現。目光短淺的人隻願意等到洪水來了才肯修築堤壩,疏浚河道,而聰明的人則願意未雨綢缪。”
“其實學生已經爲亨九先生想好了一條以鄰爲壑的計策。既可以讓滿朝的文武看一看團結起來的工人們到底有多麽強大,又可以讓我們北方的那頭巨熊吃點兒苦頭。”
程祁的所謂外策其實也并不複雜。說起來就兩句話:團結遼國工人,領導遼國工運。這樣的計策在《戰國策》上不勝枚舉,可是越是古老的計策往往就越好用不是。洪承疇琢磨了半天,越琢磨越覺得有味道,最後興奮地一拍大腿;“哎呀,我的小老弟啊,你可真是個人物!”
說起來趙宋帝國與耶律契丹王朝那真是一部相愛相殺八百年的愛恨情仇。宋太宗北伐遼朝結果騎驢而逃,蕭太後南征卻一腳踢在了鐵門闆上這種囧事都不必多說。共和革命剛剛鬧起來的時候,化妝出逃的趙官家第一想到的也是去向北方的兄弟之邦求救,而遼人也很仗義的南下出兵拯救宋朝大兄弟——當然,遼人騎兵在河北一路打草谷弄得民怨沸騰,義勇軍紛紛自發組織起來支持新政府這種事情也是寫入了曆史書的。
共和革命的巅峰時刻,共和軍北伐一路打到上京郊外,遼國君主差點兒燒掉宮室準備回深山老林裏打遊擊以圖東山再起。
所以說,兩國是如此的相愛相殺,以至于程祁剛一提議禍水北引的以鄰爲壑之策,洪承疇馬上就敏銳地感覺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讓遼國人亂起來,這倒是個好主意。如果組織起來的工人們真的能形成洪水之勢。那麽要推行社會福利法案倒也會少了很多阻力。”洪承疇不僅是一個精明的商人,更是一位老道的政客。他從程祁介紹的洛陽工人狀況中登時就明白了,如果自己能夠推動那一系列法案在四級議會的通過。那麽後世少不了要給自己冠以一個與王安石、呂君瑞、張太嶽齊名的改革家頭銜。
程祁道:“關于如何讓這洪水在北方先決堤,晚生心中也已經有了一個草案,還請亨九先生指點一二。”
遼國的工業和人口分布一樣很有特點,基本上都集中在遼河流域的幾個大型城市裏。因此雖然遼國工人的總數不多,卻有特别集中的特點。而且遼國的工業也很有特色,重工業和軍事工業這些需要強勞動力的門類比較發達,而其他的工業門類或者比較薄弱或者産能有限。而且與大宋相比,遼國還有另一個特殊之處:在其廣袤的國土上,大大小小犬牙交錯的分布着近百個諸侯領地。
這些諸侯領地一般分布在異族較多的地區,少數的封建領主(漢人、契丹人、渤海人等所謂的國族)統治着廣大的被征服民族(如斯拉夫人、羅刹人、楚瓦什人等)。以少數人來統治多數的異民族,不得不實行一些較爲殘酷的政策。因此當遼東流域已經煙囪林立,鐵軌縱橫的時候,在廣大的鮮卑利亞至東歐平原的區域内,仍然廣泛流行着農奴制度。被征服者被封建宗法制度牢牢地束縛在領主劃定的土地上,既不能向宋國的農夫那樣抛荒進城,也不能向自由民那樣融入到自由市場之中去參與分配。他們的生老病死全都由領主掌握着,可以說是與世隔絕,外面發生了什麽,都與他們無關。
所以大遼國是一個很奇怪的國家,在他的東部精華領土,有着不輸給大宋繁華都邑的工業,而在廣袤的内陸地區,卻還是如同兩千多年前周公封建時代一樣的農奴制度。
在這樣的國度裏搞起工人運動來,隻會影響到遼河流域的少數城市,卻不會影響那些犬牙交錯的封建堡壘。程祁有時候越想越覺得當初爲大遼設計這套制度的高宗皇帝與皇後兩口子真是一對天才夫妻。城市亂了,有封建領主們可以率兵勤王。如果領主們造反則有中樞朝廷派出去的各種都督府、總督府毫不留情的鎮壓。這一套制度結合了周朝封建制度的擴張性與秦漢郡縣制控制力的優點,可謂是古典時代政治體制的巅峰之作。
程祁也不指望那些滿懷着人道主義同情與關懷的同學們能夠順順利利地搞起工人運動來,他隻需要讓宋國的官僚和有産階級們看到無産階級發出怒吼時是多麽的可怕,就足以說服他們在本國實行改良了。
洪承疇對他的這個想法感到怦然心動,三個人在酒樓的包間裏聊到了很久,直到第二天天色發白才意猶未盡的結束。
回到學校之後,昏昏沉沉地睡了半天之後,在夜色降臨之際,程祁又精神抖擻的出了門,還把補了一天功課的黃陽拖了起來:“睡你麻痹起來嗨!”
“嗨你麻痹我要睡!”黃陽打着哈欠:“你昨晚上哪兒浪了一宿?該不會是去喝了花酒沒交上我吧。”
程祁可是喝了一大壺茶才出門的:“當然是要帶你去找最大的樂子去了……郭山呢?把他叫上,咱們自救會的第一次務實行動就要準備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