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祁搶到槍後,先是調轉槍口,用槍柄狠狠地對着金發家丁的太陽穴上來了一下,在把他打倒之後,又拿槍指着吳三桂的腦袋。吳三桂面對場上瞬間轉變的局勢,愣了一下,旋即咧開嘴笑了:“槍裏沒子彈。”
“哦,那就試一試呗。”程祁把手指搭在扳機上;“姐姐你閉上眼,萬一有子彈呢。”
黃陽擦了擦嘴角的血站起來;“不要慫,就是幹。見義勇爲嘛,打死活該。這叫正當防衛!”
吳三桂臉色變了變。他盯着那黑洞洞的槍口,心跳劇烈地連懷中的美人都能聽得見。
冷不防地,他隻覺得眼前一黑,後腦勺一痛,便整個人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郭山拎着人間終極殺器——闆凳,氣喘籲籲地給躺在地上的吳公子又來了一腳:“奶奶個熊,居然敢打我,我爹都沒打過我。”
程祁也放下了手槍,好像松了一口氣:“媽的,我差點兒就慫了。”
郭山嘿嘿一笑:“咱哥仨還搞不定這一個人,以後傳出去名聲還要不要了。”
黃陽盯着美人兒袒露的胸乳看了好久,才舍得提醒她:“這位小姐姐,把衣服穿上吧。”
趁着圓圓姑娘背過身去穿衣服的時候,三兄弟讨論起來該怎麽收場的問題。正好,這裏面打完了,外面誰都得罪不起的班主才敢戰戰兢兢地進來,噗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小郎君啊,這可是大遼的貴人,老奴怎麽得罪得起啊。”
郭山捂着腫起來了的額頭;“怕什麽。這一對惡主仆見色起意,意欲對陳姑娘不軌。我等見義勇爲,将之拿下。現在就扭送到本地衙門去——後面的事情有我們三兄弟在,你怕什麽。”
黃陽也道:“老叔,隻要你一口咬死他們見色起意,是爲非作歹的壞人,官府自然是站在苦主這邊的。”
程祁把那被扯斷系帶的肚兜撿起來了,塞到班主手上:“這是物證,圓圓姑娘是苦主,我們是人證。你還怕什麽。不過是幾個遼國來的纨绔子弟,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怕什麽。”
班主見找到了人願意背鍋,連連道謝。黃陽見郭山似乎與陳圓圓有許多話要說,便咳嗽一聲:“阿祁啊,我們是不是去别的地方轉轉?”
郭山有些尴尬,他不想丢下兩位兄弟,卻也舍不得與陳圓圓相處的機會。好在陳圓圓伶俐通透。她道;“幾位小郎君辛苦了,今晚的夜宵不如由小女子請了如何。”
這樣一來兩全其美,大家沒有不樂意的。班主找來幾個人把吳三桂主仆用繩子捆了黃陽還來了興緻,向班主要了筆墨,寫了一封控訴狀,要他們立即送到衙門去。
陳圓圓入内換了一身襦裙,薄加粉黛,稍塗丹寇,柳眉如月似鈎,瓊鼻俊俏若壁。粉色白點的蘇繡長裙,玄色繡鴛鴦的肚兜,金色的腰帶上懸挂着些環佩,長發如瀑及腰,整個人如同是從仕女畫中走出來的一樣美豔無雙。
程祁看着她,隻微微一笑,便覺得魂魄都消散了。心裏想道:果然不愧是傾城傾國的紅顔,也無愧于沖冠一怒的價值。這等美人,不論在哪個時空,果然都是值得男人爲之性命相博的。
四人一起回轉到劇場前,現在前面的正劇早已謝幕。但舞台上還有耍把戲的,下面看戲的桌子也拼成了擲骰子、推牌九的賭桌。程祁等人對這一門道均不感興趣,便匆匆離開了。
他們走回到最前面的主樓,正要遇上了一行人。迎面來的是一位主管模樣的短須男人。他看見了陳圓圓,便駐足問道;“聽說後面有人鬧事,如何處理了?”
陳圓圓道:“白主管,乃是一對惡主仆意欲對小女子不軌,幸好有三位郎君仗義出手。現在已經沒事了。那些壞人我們班主也叫人拿繩索捆了送衙門了。”
“嗯,送衙門的好。”白主管對三位小郎君拱手道了謝,還問了房間,說是待會兒要送些禮品聊表寸心。
告别白主管後,陳圓圓帶着他們從一處樓梯上了三樓,這裏是夜間專爲貴客服務的包場,自然沒有後面劇場那裏吆五喝六的粗俗。
他們找了個角落坐下,穿着白色西洋裝束的紅發侍者端來了零食和熱飲:有可可,牛奶,果汁還有嘉蘇讓他們選擇。程祁選了嘉蘇配可可與牛奶,陳圓圓要了玉米汁,郭山要了熱牛奶而黃陽選了熱可可。
“聽圓圓姐的口音,似乎也是江南人?”
“小女子是武進縣人氏。”
“那都是江東子弟。”程祁笑道:“我與黃陽是廣德人氏。”
郭山道:“我與他們是東京大學園的同窗,他們初來汴梁,我帶他們在京城玩了一天,晚上來這裏看戲。看到一半時,程君說他對《陳三兩》這出戲有些見解,我想起你和班主也曾說起過這事。便帶他們到後天去找你,沒想到卻遇上了這事。”
陳圓圓施禮道:“多虧了三位郎君仗義出手,不然小女子此番蒙難,真是無計可施。”
黃陽道:“此事已經過去了,不必多說。現在我們一起談天說地,不用去管那些壞人。”
陳圓圓颔首道;“君子說的是,小女子不該提起的——方才說到改革戲文,不知幾位小學士有何見教?”
這可就輪到程祁出場了,他洋洋灑灑地說了一通悲劇美學觀:“陳三兩這出戲的奧妙就在于陳奎這個人物如何處理,如果他是真的,那麽陳三兩心中始終有一團火,有一個生的希望——觀衆也會有一個希望,到了最後一場果然是他出來救了陳三兩,觀衆很滿足,感到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但是很明顯,現實生活中,并不曾有這樣的例子。我們設想一下,假如陳奎隻是陳三兩幻想出來的人物呢?假如她心心念念的義弟始終是一個幻影呢?我們可以不必讓她的親弟弟非要把姐姐砍頭,我們隻需要把陳三兩趕到雪地裏,又冷又餓,沒有一點兒依靠,這個悲劇人物的悲劇命運的悲劇結局就算是立住了。”
黃陽道:“我補充一點,現在的這個版本,許多情節都是不必要的,陳三兩沒必要在幾個嫖客之間曲意逢迎,婉轉承歡。這樣反而降低了這個人物的魅力。死掉的隻是一個普通失足婦女,是無法得到觀衆的同情的。”
程祁想起自己熟悉的那個故事,道:“既然這樣,那麽把劇情做一點改動。陳三兩被騙入煙花之後,寫詩賣文全節操,一字價值三兩紋銀,故名陳三兩。她在煙花柳巷之地依然能夠保全貞潔,才讓這個人物顯得更加難能可貴。後面的案件也要改一改——改成一個土财主想要把她強行納妾,結果另有寵妾嫉妒,想給陳三兩下毒,卻把土财主毒死了如何?”
黃陽等人一起叫好。郭山更是眼珠一轉道:“事不宜遲,有了這樣的好點子,應該立即寫下來。請圓圓姑娘輕移蓮步,到我們的客房一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