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在城裏四五個人下個館子,吃頓好酒還叫一個小丫頭唱個曲助興也才要二十個大錢。不過換個角度來看,一頓吃了就沒的飯菜換上一本可以典藏的好書,還是很值得。
不知不覺,他來到這個新的位面已經一個多月了,暑氣減退,月色漸白,流火的七月也隻剩下幾天。老家也來人捎了一封信告訴他該準備準備去東京讀書了——别忘了,你還是個學生。
“真沒想到,到了這個世界居然還有開學這等苦事。”程祁把“親爹”寫來的信丢在書案上的,懶懶的伸個一個懶腰,在書房裏抖抖胳膊晃晃腿,推開窗戶才發覺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小雨,掐指算來已經是白露過去兩三日了,雖然是江南,但卻仿佛能夠看見碧綠的樹梢葉子的尖尖有些泛黃了。
好在這個世界,暑假一般是遵循着農業生活的慣例,從芒種前兩三天一直要放到秋分或者中秋節,一般來說能有足足的三個月長假。
據說最早這麽定是因爲交通不便,要給回鄉探親、參加農業生産的學生們留夠足夠的旅途時間,現在火車旅行在宋國已經是比較方便了,雖然沒有到十萬公裏的誇張程度,但是主要的城市和都會之間基本都有鐵路連接,時速一般在每時一百二十華裏左右——說起來也是奇怪,宋國人仍然在用一天十二時辰的計時方法,而遼國人用的卻是程祁更爲熟悉的小時和公制度量衡,換算起來遼國的火車則是每小時約30公裏的時速——與宋國的火車相差無幾。
而且很走運的,從湖州府回到廣德直隸州,居然還有一條鐵路經過——從南京應天府(即商丘,不是金陵)到臨安府杭州——這個位面曾經爆發過一場宋國的内戰,共和政府在東京汴梁砍掉了皇帝的頭,而一位皇子在臨安即位,并組織了保皇軍反攻,雖然這場戰争以共和軍的勝利而告終,但杭州臨安府的别号卻還是留了下來。
并且在這個時代,乘坐火車旅行還是一項比較高級的活動。程祁在車站看見,頭等車廂的乘客都有昆侖奴幫他們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名媛貴婦們還帶着自己的侍女。進了車廂,程祁才發現,即便是自己選乘的二等車廂也似乎是頗爲奢華。
且不說那用上好的絲綢包裹着的座位但看這裏面提茶端水的乘務,就有一種後世乘坐頭等艙享受空姐專門服務的感覺——這還是屬于湊合呢,人家坐頭等車廂的,都是自帶!
蒸汽機車發出刺耳的汽笛準備啓動,程祁與黃陽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很快就有美麗的小姐姐端來五色果盤,還有剛剛沏好的茶水——這一切都是免費的——其實早就算在票價裏了。
因爲火車走得很慢的緣故,乘客們三三兩兩的開始交談,賣報的報童還有在車上表演的雜耍藝人也都一個車廂一個車廂的流竄來起來。程祁買了一份昨天的《歸德晚報》,用來盛瓜子和花生殼——别看這些玩意兒不起眼,但是向日葵和花生的原産地都是南美洲,第一帝國末期雖然宋人航海家已經發現了大東洲,并且成立了大東洲開發公司,但是因爲路途遙遠和航海技術的問題,直到共和政府時期宋人才在大東洲的西部沿岸建立了穩固的殖民地,随後因爲在安第斯山脈發現了黃金和白銀的浪潮,第二帝國加大了對美洲的開發力度,許多原産于彼岸的農作物才随着風帆船回流到世界上最具有農業天賦的華夏民族的土地上,玉米、番薯、馬鈴薯、南瓜、花生、向日葵、辣椒、番茄、菜豆、菠蘿、番荔枝、番石榴、油梨、腰果、可可、煙草……這些作物經過宋人農夫的精心培育之後,已經逐漸走入尋常百姓家,變得好像自古以來就是中華家的土特産一樣。
說句實在話,看到那個頗爲标緻的賣唱的小丫頭給幾位富貴閑散唱小曲的時候,程祁還想過會不會有什麽英雄救美的機會,不過顯然他并沒有這樣一個逞英雄出風頭的機會,一直安安穩穩的坐到了廣德站,全程都枯燥地乏善可陳。
兩位小夥伴各自道别之後,分别回了家。程祁這也才有機會“第一次”踏入自己的家鄉。
廣德直隸州雖然挂着一個直隸州的尾巴,享受府一級的待遇,但是這主要是對于知州老爺而言有莫大的意義,對于普通的居民而言,并不能讓工錢多一點,菜價便宜點。
但廣德人口在江東卻算得上是相當稠密,其下轄的兩個縣:廣德與建平,分别有二十五萬和十六萬人口,加起來四十餘萬人,遠遠地超過了臨近的甯國府。更不用說和稍遠的徽州府相比。
在農業時代,人口就是生産力,人多就是力量大,就有更多的産出。而在工業時代,人口也是相當重要的資源,沒有人口,許多财富隻能睡在深山之中。
江南東路是大宋帝國諸路最爲富庶的一路,并且沒有之一!松江府的上海港江海聯運,日夜不停地吞吐着從海外殖民地運進來的原材料,從内地的工廠生産後運輸出去的工業制成品。江甯府和蘇州府出産的絲綢是四海馳名的奢侈品,揚州府有漕運鹽鐵之利,宣州府的茶葉與稻米,這些是自古以來的特産,而今在工業化的鐵馬下,廣德的煤礦,徽州的石材,池州的黑色金屬……星羅棋布于長江沿岸水網沿岸的大小工廠讓江南更加的富甲天下。
廣德城雖然規模不大,但是整體的富庶程度在大宋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這多半要得益于其豐富的礦産資源,以及由此帶來的工礦企業。程祁就吃驚地發現,在城北有相當大的一片地密集的數着幾十根吐着黑煙的煙囪,向人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那是一個蒸汽機車的制造工廠,并且以這個機車制造工廠爲核心,整個縣城附近有大大小小幾十家零配件制造廠,吸納了上萬名産業工人在此生活。
在烏篷船上觀賞了一會兒這奇妙的工業時代的雄偉景觀之後,船頭稍稍偏離寬闊的水面中央,滑入到一條逼仄的水巷中。程祁已經習慣這種江南水鄉的以水爲路,盡管在他來的那個時代,這些水路都已經被填平,成爲了可供汽車、電瓶車和自行車奔馳的馬路,但是在這個時空中,水面運輸,仍然是水鄉居民最爲便捷的運輸方式。
程祁的家門也是對着一條水巷,沿着河面青條石砌起來了上下的台階,在艄公的幫助下程祁下了船,拎着一個竹藤箱子站在了家門口,望着黑色朱漆的“程宅”兩個字,忽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惶恐。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