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錯不知自己是如何扣動手槍扳機的,當他的意識回歸身體,他最先感覺到了一隻死死抓住自己的手。
那手抖得太厲害,已經用不上勁兒了。
江平的另一隻手捂着小腹,有血從手指縫中流出來。
“救我……救救我……”
他滿臉驚慌,如意算盤打得太美,早已做好了看吳錯好戲的打算,卻怎麽也沒想到,吳錯會突然對他開槍。
那隻抓着吳錯的手終于松開,慌亂地去摸手機,看樣子是想打120急救。
吳錯一把奪過他的手機,狠狠認出車外。手機落地,又甩出去好幾米,屏幕已經碎成了蛛網狀。
“你幹嘛?”
江平确信,他看到了殺意。
向來溫馴和氣的老實人,此刻的表情是平靜的,眼中卻滿是猙獰。他甚至懷疑,下一秒吳錯就會朝他的頭上來一槍。
吳錯并沒有。
他脫下外頭扔給江平。
“自己捂着,死了我不管埋。”
江平龇牙咧嘴地捂着小腹,慌亂得哪兒還有上位者的威嚴,“不行不行……這個位置……傷到肝髒,太危險了……會失血……送我去醫院吧,你不想殺人的吧?”
必須承認,他的談判技巧還是不過的,可惜吳錯此刻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
在父親的生命受到威脅時,吳錯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包裹住了,變得堅硬遲鈍。
“我爸要是出事,你就給他陪葬。”
吳錯将車開得飛快,目的是他們的最後一處據點,他的父親就被藏在那兒。
維少也在往那兒趕。
他原本是趕來幫吳錯的,還沒趕到就接到了一通據說能告訴他真相的電話而這真相的确稱得上爆炸性的消息。
從距離上來看,不出意外得話,他會先趕到。
他也的确先趕到了。
那是一處被銀行收回的抵押房産,三室兩廳的中高端住宅。
一套空房子,吳錯的父親不在。
他不該不在的,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臉上醜陋的燒傷有多引人注意,每被轉移到一處新地方,他總是盡量深居簡出。
桌上有一桶吃了一半的泡面,維少伸手一摸,桶壁還是滾燙的。
人剛走,而且走得很急,隻有一種可能,有人給他通風報信,讓他轉移。
是吳錯嗎?
維少搖搖頭,他現在依然能聽到那通電弧傳來的聲音,他知道吳錯開槍了,卻沒聽他傳遞消息。
那會是誰?
維少還沒将這個問題想明白,吳錯趕來了。
一進門,他将受傷的江平往地上一扔,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打過,直朝着維少撲了過去。
“我爸呢?!”他嘶吼道,“人呢?!”
維少輕松躲過,并補上一腳,吳錯登時倒地。
“我他娘的還想問你要人呢!”維少沒好氣。
他的眼睛眯了一下,江平立馬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他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想到了裝死的辦法。
維少的眼睛還是看向了他。
“你就是給我打電話的人吧?江平。”
他拎起江平,“沒關系,我有得是辦法驗證你的說法。”
江平臉色慘白,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他的手腳發涼,體溫正在下降。
吳錯心裏亂成了一團麻,無論維少做什麽,哪怕是殺了江平,他都不打算阻止。
這似乎是一種讨好,他多希望這微薄的讨好能讓維少對他的父親手下留情——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好不容易才重見天日的父親,不能死,他不能讓這個受了一輩子折磨的人就這樣死去。
“喂,如果真是我爸,”吳錯對維少道:“如果真是他,你就殺了我,我替他償命。”
維少認真道:“可以考慮。”
吳錯沒想到他并未直接否決,有些詫異。
維少解釋道:“我在考慮那種做法最令他痛苦,是直接殺了他,還是殺了你,讓他生不如此。
但我又覺得,你好像沒那麽重要。
20年了,他藏了整整20年,甚至都沒找過你,他心裏隻有自己,隻在乎自己的命。
我不覺得殺了你能帶給他多大痛苦。
你看,我認真考慮過了,決定不采納你的意見。”
吳錯欲哭無淚。
許多年的堅持、尋找,統統都不再重要了,他心裏隻有支柱垮塌後的一地磚頭,凄涼荒蕪。
吳錯席地而坐,好累,想睡覺,要是睡一覺這一切就都能過去,那該多好。
維少不再關注他,目光看向隻剩下半條命的江平,摸出了幾根針。
“我們來看看你說的是不是真話吧。”
……
十分鍾前。
金子多和明輝火急火燎地趕到最後一處據點,争分奪秒地将吳錯的父親接了出來。
金子多雖然并未聽到江平的講述,卻從幾人共事的耳麥中聽到了維少和吳錯的隻言片語,知道吳錯的父親有危險了。
兩人險險地将人接了出來,幾乎跟維少就是前後腳,然後駕車狂逃。
失控了。
誰都想不到,查了這麽多年,結局竟要他們相互拔刀。
除了冷靜得過分得維少,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什麽了?又或者,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設,無論結局多麽匪夷所思,他都能平靜地爲父親報仇。
“怎麽辦?怎麽辦?”金子多問明輝。
明輝握着方向盤的手在發抖。
對整件事,她始終雲裏霧裏,此刻,她隻知道即将有很可怕的事發生。
她尚未從“後座那個毀容的男人是吳錯的父親”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不得不強打精神面對第二重的震驚。
“回市廳,有黑包公在,那兒是安全的。”
“對對對,咱們回去,可是吳錯……”
嘭——
明輝覺得肩頭一熱,子彈帶着一股血竄出來,撞破了擋風玻璃。
右手再也握不住方向盤。
兩人同時從後視鏡裏看到,後座上那個滿臉燒傷的男人,表情猙獰得如同索命的厲鬼。
男人低聲喊道:“不能去公安廳,絕對不行!”
“把你們的所有通訊設備都扔了,聽我的,我讓你們往哪兒開,你們就往哪兒開,别耍花樣,我可不會看在你們是他的同事的份上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