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下車開始,便到處都是偷窺的目光。舊同事不好意思直接圍觀,卻又忍不住想看看。
闫儒玉難得好脾氣一次,沒有對人呲牙咧嘴怒目圓瞪。
如此一來,一些人倒覺得他可憐了——沒了吳錯在旁撐腰,即便機智如闫儒玉,如今似乎也要認栽了。
等他進了審訊室,單向玻璃外便陸續圍了人,監控室裏也站滿了大小領導。負責審訊他的黑包公倒也輕松,70萬贓款證據确鑿,紀檢相關部門已經提走了闫儒玉的資料,隻等市廳将貪腐以外的問題查個七七八八,紀檢部門就要介入了。
看着闫儒玉,有貓膩的人心都提了起來。沒事兒的不免感慨兩句:今年龍王擺尾怎麽如此玄乎,竟先把這兩條油滑難纏的泥鳅拍上岸了。這倆個隻懂查案的癡人又是哪根筋搭錯了,怎麽也貪了起來?
要變天了!
闫儒玉被人帶進審訊室之前,與金子多在走廊上擦肩而過。
兩人自然是不方便說話的,闫儒玉卻沖金子多眨了一下眼,目光堅定決絕。
金子多忍痛也向他點了點頭。無聲勝有聲。
除了金子多,他還看到一個人。
一個躲在衆人身後,隻遠遠看着他的人。
臧洪波。
看到臧洪波,闫儒玉道:“我來了。”
似是一句胡話,并無所指,臧洪波心裏卻清楚得很,闫儒玉是說給他聽的。因爲幾天前,他們曾有過一次短暫的見面,也正是這次見面,使得闫儒玉做出了束手就擒的冒險決定。
那天,維少假意跟闫儒玉出去辦事,将吳錯甩開。
待兩人開車出了小區,維少故作輕松道:“我帶你去見個人。”
“隻見我?”闫儒玉問道。
“倒也不是,見你們倆中的一個就足夠了,我覺得你比較聰明,就帶了你。”
“我該感謝你的高看一眼嗎?”
“動腦子不是你的強項嘛,幹嘛苦着一張臉,要知道,這種時候肯來見你的盟友可不多。”
闫儒玉苦笑,“是不是盟友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要我背着老吳的,準不是什麽好事兒。”
“好不好,到時候就知道了。”
闫儒玉沒想到,維少讓他見的,竟是臧洪波。
約見的地方是一間茶館的雅間,闫儒玉一進屋,就看到臧洪波正在喝茶。
“我以爲你見了我會很意外。”臧洪波率先開口道。
闫儒玉落座,“是有點意外。
雖然我不清楚爲什麽,但我大概猜到你和你背後的勢力是想在這件事裏插一腳的。
我隻是不明白,你們倆……”闫儒玉的目光從臧洪波移到維少身上,“你們竟然也有淵源。”
“這不重要,”就兩人的關系,維少顯然不想深談,他對臧洪波道:“那件事,可以說了吧?”
看來是有什麽大新聞。闫儒玉閉嘴,洗耳恭聽。
“我們想扳倒一個人,正好,他是你的敵人。
這些年你一直在查舊案,卻又一直查不到那個人,因爲他官做得太大,我承認你很聰明,查案很有一套,但你們之間的鴻溝是智計無法跨越的。
道理就像是一力破十會,你懂吧?”
闫儒玉一笑,“這麽說話可有點傷人,我希望你能有些實質性的建議,能彌補我最近嚴重受創的自尊。”
臧洪波一笑,“我們本來也沒找到對付他的機會,但你把機會遞到了我們手上,我們應該感激你。”
“哦?”
“在官場上,你從最基層的位置往上爬,可以憑借勤奮、有眼力、溜須拍馬,等你爬到一定程度就會發現,僅僅有人扶持已經不夠了,你必須得使點更有效更隐秘的手腕,主動出擊,把你的敵人拉下馬,甚至加入某個陣營,分享陣營的勝利果實。
等你真正位高權重,甚至成了某個陣營的核心成員,這個時候想要扳倒對手,再憑手腕已然沒用了,對方可能比你更加謹小慎微,不會給你任何挖坑的機會,你隻有等,等着對方犯錯。
是你讓他犯了一個錯……”
闫儒玉打斷道:“這個’他’,是現任的公安部部長——江平嗎?”
“你猜到了。”
“不難猜,你的後台不是露過一面了嗎?現在想來,他是故意讓我看到的吧?我查到他叫周春華,是公安部副部長。要想更上一層樓,他的敵人可不就是正部長,沒什麽懸念。”
闫儒玉很快又繼續問道:“你們怎麽知道江平就是我的敵人?是不是說,20年前的舊事你們知道什麽?甚至——以周春華的年紀和履曆,他可能曾經參與過舊事。”
“你查的舊案,我不知道——至少老領導,也就是周春華,沒跟我提起過。我們隻是發現江平竟然在關注你們兩位小警察。”
臧洪波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闫儒玉不信,但他沒揭穿,他隻是打着哈哈道:“這麽說話真的很傷人,能把那個’小’去掉嗎?”
臧洪波不以爲意,繼續道:“更有趣的是,江平的秘書私下裏見了孫朗——不知是不是因爲孫朗的辦事效率太高,第二天你們家裏就發現了贓款。”
“這條信息倒還有點價值,”闫儒玉道:“不過,但凡有價值的東西,總不會白給,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麽?”
“不要什麽,我們有共同的目标——揭開舊案的真相,把江平拉下馬,這就是我想做的。”
“看來你們已經有辦法了。”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我真希望你這’東風’指的不是我。”闫儒玉歎了口氣,“你想讓我束手就擒。隻要我跳回市廳這個火坑,對方必然會還會來要我的命,畢竟,他們連人肉炸彈的法子都用上了。”
“計劃的确是這樣,隻要你答應,我們會盡最大能力保證你的安全。”
“我憑什麽信你?我又不了解你們,怎麽知道你的靠山周春華在當年的舊案裏扮演的是怎樣的角色。”
“你以爲僅憑你做爲誘餌就夠了嗎?還差得遠,想要讓江平孤注一擲,還需要足夠讓他狗急跳牆的證據,而這個證據,我們能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