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啦,不圖别的,有點事兒做就行。”
“呦,您這釣的不是魚,是寂寞呀。”
闫儒玉幽默,李盼卻别有深意地回了一句,“在外頭寂寞,總比進去吃牢飯好。”
闫儒玉隻裝作沒聽懂,繼續道:“是啊,20年前那些争名奪利的人死的死,進去的進去,要麽就是受不了刺激徹底廢了,想打聽點事兒,好像隻能找您了。”
“我不知道。”
看來,李盼的處世哲學很簡單,概括起來就一個字:躲。
這些年他在官場就從不往上擠,一看這倆年輕人要重提舊事,先躲了再說。
這就不好辦了,李盼這個官還真就沒什麽小辮子,要是有,像他這種沒靠山的,早就成了反腐的炮灰。
不過,人隻有有特點,就必然有弱點——這是闫儒玉的至理名言。
闫儒玉道:“來之前我冒昧看了您當年的政審資料,您的老家在陝北出了名的貧困縣,那個年代可以說是窮得一家人隻有一條褲子,誰出門誰穿,我沒說錯吧?”
李盼笑了笑,“今兒真稀奇,我敢打賭,我的資料至少20年沒人看過了。”
是啊,上面又不提拔你,看你的資料幹什麽。
“你看過鬥牛比賽嗎?”闫儒玉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又解釋道:“牛被關在小黑屋裏十幾天,甚至是幾十天,暗無天日的環境能将任何動物逼瘋,人們要的也正是一隻瘋狂的公牛。
當它瘋狂地沖出黑屋,沖出圍欄,在觀衆的叫喊聲中暈頭轉向的時候,眼前恰好出現了那塊令他癫狂的紅布。
牛一次次沖向紅布,根本顧不上鬥牛士手中的劍,直到被一劍刺穿心髒。”闫儒玉停頓了一下,“我從不人身攻擊,這次大概是例外——很抱歉,我實在是覺得您這種出身貧苦的官兒跟那頭牛有點像,人生的前半部分太過壓抑,太多欲望無法得到滿足,手中握有權利之後,必然要瘋狂地補償自己。
所以我越發覺得您真是……可貴,平平穩穩幹幹淨淨一輩子。”
李盼并沒有不悅,臉上反倒挂出了微笑,似乎他已寂寞了太久,有個人跟他聊幾句,哪怕話不太順耳,也是好的。
“小夥子看人很準嘛,不過我奉勸你一句,想在官場上混,你這實話實話的性子得改改。”
“幸好我不用混您那個圈子,”闫儒玉掏出警官證,不忘擠兌他道:“怎麽樣,不好混吧?”
老人不理他的擠兌,目光不斷地在警官證上的照片和闫儒玉臉上遊移,似乎是在辨别那證件的真僞。
“警察?還真稀奇。”
闫儒玉歎道:“警察也沒用,我們也不能把您怎麽着,就是例行問話協助調查,您還有權拒絕呢……不過,您應該不會拒絕吧,當了那麽多年領導,怎麽着也得給群衆做個表率啊。”
闫儒玉繞着彎說話,一邊擠兌,一邊讨好,讨好就顯得不那麽突兀,像是晚輩在逗一個老小孩兒。
他在盡量避免從刑警向退休幹部問話的角度出發,這兩個身份放在一起,總會有種緊張的氣氛。
李盼默認了闫儒玉的态度道:“你剛剛說20年前?”
“是。”
“20年前……”李盼又看了一眼闫儒玉,“你想查老局長謝必安的事兒?呵呵……他人都已經那樣了,沒死也跟死了差不多,就不能放他一馬嗎?”
“呦,從來不站隊的李副局,竟然開口替人求情了?看來你們關系不錯。”
“他當年想提拔我來着,”李盼并不回避,而是主動聊起了他眼中的謝必安,“謝老是個會看人的,他知道如果調任以後還想讓京北市的形勢依舊由他掌控,就得找個聽話的接班人。
我就聽話,所以他才找我,而不是那些以往跟他關系密切的’同僚’。
隻可惜如意算盤沒打成,”李盼苦笑一下,“可能我這輩子沒什麽官運吧。”
“你接觸過一個叫曹耀華的人吧?”
“那是一棵搖錢樹,謝老說了,曹耀華會源源不斷地給我們送錢。
謝老引見,我們的确見過幾面。”
“後來他死了,你知道嗎?”
“他被抓我知道,還有警察來找我了解過情況呢……死?我就不清楚了。”
“那您跟曹耀華見面的時候都聊了些什麽?”
“就随便聊聊,聊得最多的是釣魚。”
老人狡黠地一笑,意思是“你不會以爲我傻到跟你交代受賄的事兒吧?”
闫儒玉明故意露出失言之後的懊惱,趕緊換了個問題。
“那……曹耀華被捕以後,您有沒有想辦法撈他?”
“沒,避嫌都來不及。”
“那您跟他公司裏的其他人接觸過嗎?”
“沒。”
“您再想想,有個外号叫彪爺的,”闫儒玉從手機上打開彪爺的照片。
李盼接過去看着,最終搖了搖頭,“我沒見過他。”
彪爺明明說跟這個李盼接觸過!
是誰在撒謊?
不由闫儒玉再細問,吳錯的手機突兀地響起。
是明輝。
吳錯接到電話,隻說了兩句,腳下一軟,差點跌進魚塘裏。
他從未這樣失态過,他是重案一組的主心骨,手下人等着他的主意,所以他不能慌。
闫儒玉一把扶住他。
吳錯隻說了六個字,“炸了,市廳炸了。”
闫儒玉花了三秒才反應過來,這話就是表面意思。
市廳……炸了?!
嚴重嗎?傷亡情況如何?誰炸的?人抓住了嗎?
一堆問題湧進了他的腦海。
他迅速朝李盼點了一下頭,“有急事兒,我們先走了,今天多謝您。”
說完,兩人便跑上了車。
幾分鍾前,轟隆一聲巨響驚擾了以市廳爲中心,半徑一公裏内的所有居民。
“放炮了?”
有人問道。
“嗯,動靜不小,’大地紅’吧?”
有老人答道。
少數身處室外的人有幸目睹了京北市公安廳大樓“抖三抖”的畫面。
“不是吧……這麽NB?敢動警察的老窩?”